关于大雪的记忆

昨夜郑州初雪

有人说，一年是从冬天开始的，而冬天是从大雪开始的。

这是存在于我们世世代代对冬天的印象，深刻得仿佛冬天就该是这个样子。在数位文学家的笔下，他们总是以相似的口吻描述：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有片片白云覆盖，亮晶晶，银灿灿，有几处河流成了冰，有几枝梅上含了雪，远处不高的山坡也像接着天，白雪皑皑，衬着蔚蓝晴空，如同玉壶冰心，在无风的日子，夕阳一照上去，就金碧辉煌。梦幻或者萧索，单调或者多变，一场大雪便支配了人们对冬天的所有记忆。

于是我们回想起冬天，就会想到“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在千年的习惯之下，大雪几乎是冬天的女儿了。《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也。”“大雪”作为节气，也跟着冬天的风雪一同特殊而尊贵起来了，它是在人们认知里秋天与冬天的分野，当北风刮起，一片雪花轻悠悠飘到地上的时候，人们就纷纷拾起武器，开始进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并为即将到来的胜利作出准备。

我们对这场战争有种充分的筹备，一遍遍重复着祖辈战胜自然的荣光。那天，孩子们都穿上了母亲精心缝制的棉衣，火炉烧得旺旺的，风如刀，雪似戟，窗内额头上竟淌出汗来。炉火、棉衣、温酒、热炕，人们早已知道，大雪之后，便是严寒。

严寒来得太快，就像是一夜之间，流水滞凝成冰，树上的叶子也终于落尽，万物静止，冬天逐渐变得无聊，我们开始期待一场真正的大雪了。

等待是极漫长的，好在大家都早已习惯，也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好像从古至今都有人告诉过他们，若是冬天见不着雪，那这个本来就不是很浪漫的季节还有什么意思。这种想法始终贯穿着我的脑袋，一年冬天在南方度过，竟然错过了北方的大雪，回来之后，只觉得眼里空荡荡，心中也少了点什么。严寒、雪花、凝滞的水，大雪之后，这些就不只是冬天的象征了，也是北方人的故乡，像黄河之水一样深入骨髓，最后离家久了，每一次寒风冷酷的撕裂，都像故土亲昵的抚摸，大雪下覆盖一层厚厚的乡愁。

然后大雪就来了。天地枯萎时，大雪落在北方的寒夜，肥沃而干裂的土壤里藏着麦苗和种子，人们安心了。大雪的含义不只在乡村与土地，它是诗人的才情，是画家的灵思，是孩子的玩具，是摄影师手指张合之间刹那光与影的交汇。有朋友捧了一抔新雪，轻轻吻了上去，他说，吻雪便是亲吻四季。

这就是我所有关于大雪的记忆，一个冬天之后，便是大雪融化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