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四岁那年，我毅然决然的离开家乡，孤身一人奔向千里之外。日子过的清汤寡水。

我妈总问我：“用不用给你打点钱，别饿着自己。”

直到给我问的不耐烦，便应付几句赶紧挂断电话。然后回到自己租的破出租屋，端起热水壶，泡上一桶三块五的泡面。吃的大汗淋漓才发现，原来空调坏了。

正直盛夏，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日子是没法入睡的，一翻身才发现褥子上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无奈之中只好打开窗子，顶着成群蚊子的疯狂攻击借着微弱的风才得以入睡。

那时候，公司有个女同事一直对我特别上心。看我被咬的浑身发痒，就给我买花露水，买蚊帐。还总是买好饭菜来我的破出租屋里给我做上一顿有好多肉的饭。并且以她租的房子有洗衣机为理由，总是在周末带走我的脏衣服，洗干净叠好，周一上班再给我带回来。

她就像歌里唱的一样，阳光下，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只要看一眼，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一切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但我明白，这是一个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故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直到那年冬天，她过生日。为了感谢她。我定了一家看起来高大上的日料餐厅，买了两张私人影院的观影票。

那天是星期五，天上飘着雪花，我咬着牙从卡里取了一千块。看完电影以后打车带着她来到餐厅。看了看菜单，我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但是来都来了。就吃吧。

果不其然，结账的时候，我还是差了五十，服务生看看我，她看看我，尴尬的场面让我一下子不知所措，想起钱包里还有信用卡，旋即掏了出来，一边故作玩笑的说：“哎呀，现金不够了，那就刷卡吧。”

她赶紧掏了五十块出来递给服务生：“没事，我这有。”

走出餐厅，我以还有事情为理由没有送她回家，便匆匆走了。

已经身无分文的我。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路才走到家，路上直觉着自己的脚都要走断了。

路上她问我到家了没。我告诉他，已经躺下准备睡了。

穷小子这可怕的自卑和自尊，往往就这样把一匹狼在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变成一条狗，从猎杀食物到给口吃的就乐半天。就算走的脚掌要断了一样，就算第二天又要开始吃泡面度日，也不能丢了表面上的那匹狼。

2

后来，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寒冷的冬天，漏风的窗户，再加上不是很热的暖气。让这个出租屋显得格外窘迫，也让这个冻得直打喷嚏的我在她面前显得总是有些自卑。

她似乎发觉了什么，便退了自己租的屋子，带着行李搬到了我这个冬冷夏热的漏风屋。

每每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陪我听着外面的风声，然后紧紧抱着我取暖，再把她自己带来的被子，盖在我们的被子上面。以此抵御寒冷。

虽然她从来不跟我诉苦，但我心里明白，她这种富家小公主，哪过过这样窘迫的日子啊？

我总是很愧疚，就时常和她说：“对不起，我租不起那些好房子。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你更喜欢的人出现，你就跟他走吧，千万不要在我这棵树上吊死”。但她每次都冲我笑笑，然后给我一拳，让我别瞎说，警告我：“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是我的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年龄在生长，工资也在增长，我们换了一间窗户不漏风的房子，也不会因为去那家日料吃一顿而打不起车了。

有一天，家人告诉我，妈妈心脏病住院了。可能要手术。我焦急之下清点了一下我所有的存款，向公司请了假，订了回家的车票。

上车之前，她使劲塞给了我一张卡，告诉我密码是他生日，我拒绝不得。但我认得这张卡，因为她只有这一张银行卡，所以我明白，这应该是她全部存款。

手术很顺利，我的存款加她的存款也勉强支付了母亲的医疗费用。母亲身体渐渐好转，我便定了票，回到了生活的城市。

下车走出车站的瞬间，我跑过去紧紧抱住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似乎有千言万语又如鲠在喉。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渐渐开始催促我们的婚姻问题，因为她家人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所以一直催着她回家相亲。终于，在她妈妈一天一个电话的催促之下，她全盘托出，讲述了这两年和我发生过的事情。

四天后的周末，我和她来到火车站门口，等着有可能成为我未来岳母的这个女人下车。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像电视剧和小说里面一样，我们三个人来到饭店，还没上菜，她妈妈便开始询问。

月薪多少？

家里几口人？

父母是做什么的？

有房子么？

有车么？

阿姨，我没房，没车，家里父亲过世，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母亲经营一家很小的食杂店。

上菜以后，她妈妈跟我说：“小杨，你去附近的药店给阿姨买点管胃疼的药行么？”

我很献殷勤的马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就出去了。但是带着一袋子药回来的我走到包房门口，隐约听见阿姨在训斥她：“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要不是我孩子，我才懒得管你，他这样的满大街都是，你怎么什么人都跟？”

听到这，我开门进去，把药丢在桌子上，一边拿起钱包和手机，一边说：“阿姨，第一次见您，很开心，您女儿很优秀，只是我耽误她了，对不起。”说完带着东西走走到吧台，付了饭钱，转身离开。

3

没过几天，她送走了她妈妈，但这一切，仿佛成了我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像玻璃上的一丝细小的裂缝，随着生活的继续，这裂缝越来越大，连这个从来不跟我发脾气的她，也时而控制不住。

终于，三个月后，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反正我就这样，一无所有的臭屌丝。后悔了是吧？”

她：“你到底讲不讲理，我妈说什么跟我什么关系？这么长时间我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么？”

我：“反正我高攀不起你们家，你们家也看不起我，想走随时走！”

她：“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你妈妈生病，我把我全部的钱都给你了，你冬天冷，我天天陪你盖两层被子取暖。”

我：“钱！钱！又是钱！你放心，我就是饿死，我也把这几万还给你。”

说到这，她突然收拾了东西，就这样离开了。我没想到，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吵架。

她离开了，回了老家，临走之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那些钱就当你未来结婚的时候我给你随的份子钱吧。”

我没有说话，就这样，我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几天后，我决定收拾一下屋子，给自己一个好心情。打开书桌下面柜子的时候，看到了一袋用了一半的卫生巾。才想起来，她走那天正是月经来的那几天。我停顿了一秒，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一年多以后，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新女朋友有些虚荣，不过我总想着，只要爱我就好，别的无所谓，钱挣来就是要花的，我们搬进了价格更高的出租屋，送给她的包也一次比一次贵了，那家曾经吃不起的日料，也可以没事就去吃一次了。

但是母亲的再次病重，像这平静生活里的一颗炸弹，我心急如焚，清点了存款。但由于买了理财，手头的钱不多，我便问新女朋友借三万块，告诉她理财的钱一出来就还给她。

当天晚上回到家，她带着三万块和两张打印好的欠条摆在我的面前，让我签字。

我不是老旧的人，我明白，这没什么，只是一张欠条，可是拿着欠条的我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我笑了笑，回头把欠条团成一天摔进垃圾桶。收拾了行李，当晚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我告诉她：“送过你的那些东西都多少钱你应该知道，所以这些，就当作我给你以后和别人结婚的时候的份子钱吧。”

一个人拎着行李箱来到那家日料，我点了和那天一样的菜品，要了一壶酒。

我仿佛看到了这个曾经坐在我对面的女孩一样陪着我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漏风的出租屋里紧抱取暖，

仿佛也看到了这个女孩在我上车之前，把自己的全部存款用力塞进我的手提包。

仿佛也看到了这个无论怎么样，只要是我就好，但最后被我气走的女孩还坐在我们的对面。

那天，我在车站的椅子上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脸都没洗就上了车，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请假，而是直接提了辞职，母亲好起来后，我也并没有买返回的票。

回头想想我给这座城市留下的唯一记忆，可能就是就是与她共渡的日子吧。

4

老家的日子很安逸，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半年，一年，直到现在，我还想着，前方一定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穿着碎花裙子的姑娘在等着我。

但无论我怎么用力寻找，却也始终无果。仿佛这碎花裙子的姑娘离我越来越远，无论我如何用力寻找，似乎都抓不到她的一块裙角。

最后，在这个同样飘着大雪的日子里。

终于明白。成年人世界里的太多东西，失去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男人也的确是最幼稚的生物。

我也终于自己为自己的幼稚

交了学费，买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