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8.9 星期日德国 小雨
一
今天是侄女晓冬的生日,昨晚临睡前我在亲人群里发了祝福短信和红包,又私下给她发了一个红包。
早上起来,发现小姑娘开心地说:“谢谢小姑。您也要开心快乐哦!”隔着屏幕,我感受着小姑娘的快乐与欣喜,心里莫名安慰。
说起来晓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是现在的大嫂带来的女儿,一同带来的还有她的弟弟满子。
她妈妈于2015年12月26日,与我大哥喜结连理,两人都是梅开二度。
我前大嫂因病于2007年十月逝去,三年前她已和大哥离婚,大哥是净身出户的。那是一段错误的婚姻,大哥将就了半生,在我们以为他要将就一辈子的时候,他却瞒着所有人终结了。
离婚后的大哥在县城又失业又无房,靠打零工维持生活,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后来,父母心疼大哥,就叫他搬回来和他们一起居住。虽然老房子破旧不堪,但是却可以为大哥遮风挡雨,免得他一个人在外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因为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父母便叫大哥将他们遗弃的良田捡起来耕种,顺便养几头猪,一年下来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能挣个万儿八千的。
大哥听从了父母的安排,起早贪黑地在田间地头劳作着。年迈的父母不顾年老体弱,也尽力扶持着大哥,我们几兄妹遇到农忙时节,也纷纷前去给大哥助一臂之力。
当然,我们几兄妹也顺便沾点光,能够吃到纯天然的大米白面外加放心油和放心肉。由于我家孩子最小,冬天取暖用的炭和窑灰,大哥也会早早帮我备好,让我们娘儿仨人每年冬天都能过个暖冬。
大哥为人忠厚善良,又热心肠。他买了部犁田的机器,谁家需要帮忙只要给个油钱,他就乐颠颠地把人家的田当自家的田一样精耕细作,有时候因为太认真,还倒贴了不少油钱。
他的三轮车,也是村民们赶集打米打面买东西的共享车。每逢镇上逢集,村民们都会早早在村口等着大哥,然后坐他的顺风车到街上去。大哥从来没有厌烦过,每次都把他们拉去又载回,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哥做得一手好席饭(即摆酒席的饭菜),谁家有个红事、白事的,只要请他,他二话不说就带着自己的家什去了。从购买到烹制,再到出菜,他都会亲力亲为。尽可能地让东家花最少的钱,出最好的菜。
由于村里很少年轻人,大哥在一村老弱病残的人群里,是最有活力的人了,当然也是最孤独的人。
于是,农闲的时候,大哥常常开着三轮车去镇上赌博,一来二去,染上了赌瘾。一年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有大部分上了赌桌。
为此,父母气得血压升高,我们几兄妹也是苦口婆心的规劝,大哥表面上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私下里依然是我行我素一意孤行。
于是,便有人在我父母面前说:“给你大儿子再重新找个老婆,有人管有人疼,保管他不赌了!”
父母望着自己那四间六十年代盖的、已经墙倒壁塌的土坯房,摇摇头说:“这样的条件,怕是没人肯嫁给我大儿子了!”
大哥自己也不抱多大的希望,毕竟快奔五了,一无钱二无房,又没什么挣钱的本领。再说父母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没家产二没背景,人家嫁过来图个什么呢?
二
2015年春天,大哥竟然喜星高照。
同村一个守寡多年的女人,即晓冬的妈妈,在我一个本家叔叔的撮合下,答应嫁给我大哥。
本来我那叔叔是受人之托,想劝她嫁给我们村另一个比我大哥年轻,家里还有房子的年轻人的。
只是她知道那年轻人的父亲虽是教师,可是师娘却飞扬跋扈,爱鸡蛋里挑骨头,儿子又喜欢家暴,致使离婚多年后一直未能再娶。
她权衡再三,反而决定嫁给我大哥。
她知道我父母都是善良的人,也了解我父母伺候我舅爷爷六年,照顾双目失明的姥姥十六年的事情,她相信嫁给我大哥,虽然穷点,但是绝对安心。
爸爸妈妈当然是喜从天降,大哥也是欣喜若狂。我们几兄妹当然也替大哥高兴,纷纷出谋划策的为他筹备婚礼。我人虽在德国,但是一颗替大哥高兴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好几次做梦都笑醒了。
大嫂是广西一个比我们家乡还穷的穷山沟里的人,和晓冬爸在广东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后随晓冬爸来到我们家乡,不久便生下了晓冬和满子。俩夫妻恩恩爱爱,俩孩子乖巧懂事,一家四口过着安静平淡的日子。
后来俩孩子长大要上学了,晓冬爸嫌孩子上学的路太远,就拿出所有的积蓄,在镇上老街买了别人不住的一个四合院,以方便俩孩子上学。
大嫂一边带娃,一边在窑场干活挣钱,多脏多累的活她都咬牙坚持着,只想给俩孩子多攒点钱将来好上大学。晓冬爸则年年外出打工挣钱,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团聚。一家人倒也过得风平浪静。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晓冬上中学的时候,她爸不幸得了癌症。这个善良本分的男人,为了不拖累家人,拒绝住院治疗。他在别人的指点下,自己上山挖草药控制病情,拖了三年之久,终于带着满腔遗憾和不舍撒手人寰。
要强的大嫂从此又当爹又当妈,拖着一双儿女艰难度日。期间,也有很多热心肠的人帮她穿针引线,因为拖儿带女,一时半会也很难碰到合适的人选。
大哥在村里的所作所为,就像小秃头上的虱子,明晃晃地晃进了大嫂的眼里。除了赌博之外,大哥也算是好人一枚。而且我们一家人的口碑,在随近十里八村也还算不错的。
大嫂坚信,她能改造我大哥。
三
婚后,大嫂果然将大哥管理得服服贴贴的,所有的财政大权都由大嫂说了算。
大嫂是苦难中过来的人,对钱格外珍惜。但是该花的,她又毫不吝啬。比如大哥的烟钱酒钱,大嫂知道大哥戒不掉,总是会提前帮他备好的。
每次大嫂回来看我父母,都会提着大包小包吃的喝的,让一村人羡慕,让我的爸妈感动。
大嫂的纯朴,也是让我爸妈赞不绝口的。从进门的那一天开始,大嫂就一口一声“爸妈”的叫着。既没有新媳妇的矫情,也没有初融入新家庭的疏离和陌生。
大嫂嫁过来的第三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整个节日里,大嫂都囿于厨房,将围着厨房转了一辈子的妈妈彻底解放出来。家里的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倒让苦了累了一辈子的妈妈无所适从。
正月初四那天,娃他爸带着两娃去给爸妈拜年。大嫂给他们煮饺子吃,儿子边吃边说:“大舅妈,您包的饺子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边说边一下子干掉两大碗。
本来小孩子是有口无心之说,有心的大嫂却以为我在德国,娃他爸肯定不会包饺子给娃吃,才将娃馋成这样子。
第二天,她便抽空包了近两百个饺子冻好,初六的早上打发大哥开车送到我家,喜得儿子一蹦八丈高。我听后忽然就泪奔了:“从此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疼爱我孩子的人。”
大哥也彻底改头换面,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大嫂。因为大嫂讨厌他赌博,他便不敢再上赌桌。大家都私下里暗笑:“这真是卤水点豆腐—— 一物降一物!”
大嫂一如既往克勤克俭地操持着这个家,农忙时和大哥一起田间地头,农闲时和大哥一起去窑场里搬砖,尽可能地多挣点钱,好供两个孩子上学。
前年秋天,大嫂的女儿晓冬考上了大学。大哥说孩子既然叫他“爸”了,就不能见外,就要风风光光地帮她庆祝一下。我们几兄妹一致赞成,决定按亲侄女依依考上大学时一样随了份子钱,大哥大嫂都很高兴。
我那年近八旬的妈妈,因了晓冬和满子叫的那一声“奶奶,”不顾年老力衰,非要趁自己还能动时再种一季棉花,说是给两孩子也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每人打一床棉被,也算是做奶奶的一点心意。
四
今年10月8号,是爸爸七十九岁大寿。
本来我们几兄妹商量,等明年爸爸八十大寿时好好热闹一下,说不定那时候我和同在德国的三嫂都回家了,到时候来张全家福才叫真正的圆满。
但是姑姑说不能做整岁生日,要提前一年庆祝更好,而且她还通知了她三个在外工作的儿子一起回来帮爸爸庆生。凑巧远在广州的堂弟,也带着一家三口回来了,爸爸妈妈也就遵循了姑姑的提议。
由于国庆只有七天假,爸爸妈妈决定将寿宴提前到10月6号,这样既能热热闹闹的庆生,又不耽误晚辈们的学习和工作。
远在新疆摘棉花挣钱的大嫂知道后,决定提前结束预期的行程,回来帮爸爸庆生。她在电话里告诉爸爸,今年的寿宴她做主订在她镇上的房子里,她要亲自下厨为爸爸做一顿丰盛的生日宴。
大嫂的这一决定,不仅将爸爸妈妈感动得一塌糊涂,也让我们几兄妹自愧不如。
10月6号我一大早醒来,就看到小哥发到亲人群里的视频:满满两大桌丰盛的饭菜,满满两大桌来帮爸庆生的人!那些久违又熟悉的面孔,那么热闹而温馨的氛围,让我恨不能空降过去。
我看到二嫂边抱着她两个多月的孙女儿边吃饭,心说爸爸终于圆了他盼望多年的四世同堂之梦。
坐在主宾席上的爸爸妈妈,饱经沧桑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快乐和幸福。而大嫂忙碌穿梭的身影,是那样的满足和轻快,让我不禁想起每次打电话回家,爸爸妈妈都忍不住乐滋滋夸奖她的样子,真的替大哥开心。
都说“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更幸福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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