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村事之六:旅长
杨府/文
旅长,张姓,佚其名。少时为街中泼皮。专以欺压百姓为务,街坊邻里畏之如虎。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但表面上又不敢过于得罪,见面常毕恭毕敬地陪着笑脸,甚至请他吃饭,贿赂他,阿谀地讨好他,只求他高抬贵手,别跟自己过不去。不如此者,轻者,夜里常装大头鬼吓人;重者,或稼禾毁废,或居室为之焚。小便时,从寨墙攀上人家的房子,对着天窗撒尿,大声说,好大的夜壶啊!
邻人深以为害。
村人村事之六:旅长有东街和西街两位卖豆浆的老者,一日偶遇于途,互道劳作辛苦。常夜半起来,推磨碾豆,打浆滤汁,累得腰酸背痛,仅能赚回一棒豆渣吃。咸慨叹世道不公,穷人活着不易。
西邻老劝道:“知足吧,老兄!再辛苦,但与泼皮为害之烈相比,算不了什么。”
东邻老大为不满,说辛苦之劳,犹甚于泼皮之祸。
西邻老再言,甚于东邻老言者。
两人颉颃,以至几动干戈。
私塾先生很博学,常引书上的事迹说:“人人都骂泼皮,枉披了一张人皮。你们知道晋朝周处的事吗?我看这娃子本相不坏,长大后,要么为匪,要么为将,就看所处环境了。”
其父兄决定惩治劣子,拜过祠堂,夜半趁其酣睡,绳捆索绑,装入麻袋。让其叔父抬至高崖之下,沉入涅水。叔父悲悯,想着私塾先生的话,或许经过这一变故后,他能幡然醒悟,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于是,其叔父暗施手脚,趁暗夜其父唳骂不止声中,在半途之上,将麻袋口的绳索扣悄悄解开。
沉水后在心里祷告:命该不该绝,就看你娃子的造化了。
村人村事之六:旅长麻袋顺河漂一里许时,泼皮挣脱麻袋上岸,望着家乡方向,倒在岭上跪拜了三次。之后,推开夜色,一漫东北而去。一连跑了数日,饥馁难奈,倒毙于途。
一卜者活之,送给他两句话,曰:“生不尽孝,死当报国。”夜宿破庙中,一早起来,却不见了卜者。
沿途屡见流民掘土而食,深感草民活着不易,乃大悟。忆卜者之言,遂入奉军,常抱“死当报国”之心。常言:我是已死过之人了,余生都是赚的。
于是杀敌威猛,勇冠三军。日寇每闻张大刀名,皆丧胆。十年时间,由兵丁升为旅长。待人宽厚,但治军严谨。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卓异于当时军界。
后东北军驻旌黄土高原,乃回乡省亲。扈从如云,塞于街衢。
邻里奇其生,争睹,又羡其富贵,一时巷无居人,佚事广布。
时土匪为烈,屡侵乡邻,绑票勒赎,无日不之,百姓如处水火之中,跳崖投缳者继之。县吏、耆老乃请旅长出面剿灭,为民除害,以靖地方。旅长允其请,又招募青壮,军民合兵一处,入山剿匪。不阅月而匪溃。
残匪乃夜杀其叔。
旅长悲欲绝,隆礼厚葬其叔。丧事毕,亲主县事,征剿无余力。并以连保的方式,贴出告示,劝误为土匪者,弃恶从善,则既往不咎,其家属有劝降的义务;对有令不从者、执迷不悟者,灭门。并且对匪首、胁从者,凌迟或点天灯。其手段之惨烈,闻之胆寒。
耆老引经据典说,治乱世者,莫如重典。并作文颂其非常手段,不久匪靖。
村人村事之六:旅长适张扬兵谏事起,乃电召回营。后少帅被扣,乃率部哗变,入一二九师。
平型关一役,设伏阻敌,弹尽,以石为丸,滚木为擂。后率部冲出,独以大刀劈敌20余人,刀刃为之卷折。
惜乎在清理战场时,不幸为流弹所中,殁。军民哀痛,山河易色。临葬,齐诵楚音《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天亦为之雨,三日不止。
其事广播于晋豫楚。
有闻人杨武子者,奇其事,感其大义,又服膺其行状,乃为文详叙其事略,欲载典籍,惜哉此文今已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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