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禅师杀死的猫

南泉斩猫，对耶？错耶？换个视角看问题......

1.

我是一只狗，那一年，主人死了，他的儿子向寺庙供养了一大笔钱，顺便把我也留了下来。师傅们看我一身黄毛，非常的喜欢，便叫我大黄。

我的职责是看寺护院，每天晚上我都会巡查四周角落，防止小偷进来，也会兼职驱赶前来偷食的老鼠。

这一天，月色皎皎，突然间，围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我警惕的竖起了耳朵。

隐约间，一个畏畏缩缩的影子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小老鼠，便条件反射般的冲了过去。

突然，墙上一道白影闪过，小老鼠被扑倒在地。

“哈哈，看你往哪跑。”

原来是只小花猫。

“不好意思，狗大哥，我叫花小小，刚追老鼠不小心误入了你的地盘，我马上就走。”小花猫发现了我。

“没事没事，欢迎常来。”

2.

后来，花小小便经常来寺院晒太阳，每当这时，我的沉闷生活便添色不少。她特别喜欢挑逗，经常用爪子挠一下我的尾巴就跑，我一追，她就爬到墙上去了，无论我在下面怎么叫也不下来，她觉得很开心，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有一天，寺庙东堂负责扫地的灵智师傅发现了花小小的到来，很是喜爱，便过来抱着它。

“哇，小花猫，你可知道你能来寺庙，多有福报吗？”

“来来来，小花猫，我给你做个三皈依吧，嗯，皈依佛……，记住了没？你以后就是佛弟子了，要好好修行哦。”

花小小一脸困惑的看着我，她悄悄的问：“修行是什么意思？”

“修行啊，就是参禅打坐，据说开悟得道后，就可以永远的没有痛苦，永远的活在快乐之中了。”

“那你开悟了吗？”

“唔，这个对我来说太难了，不过灵智师傅跟我说了个简单的，他说只要我能好好拜佛，不杀生，下辈子就可以做人了。得人身可殊胜啦，还可以学参禅呢。”我的脸上写满了羡慕，“如果能达到普愿禅师的境界的话，那更是超脱生死，不再轮回了。”

3.

我们熟悉后，有一天花小小跟我说：“大黄哥，我带你下山去玩玩吧？”

“好啊，我也好久没去了，上次下山还是跟着灵智师傅去买米的事了。”我举双爪赞成。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趁着天凉下山，来到了城里。

“嗯，附近好像有好吃的。”我翕了翕鼻翼。

“哈哈，你的狗鼻子还真灵啊，我现在就带你去。”花小小一脸骄傲。

我们离开繁华的主路，绕过几个巷子，就到了一个菜市场。花小小领着我熟门熟路的走到一个卖肉的摊位前，“喵"了一声。

肉摊老板看见了，扭头朝屋里叫了一声：“婷婷，你的小花猫回来啦。”

门帘掀动，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激动和欣喜。

“哇，花小小，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想死我了，没人欺负你吧？”这个叫婷婷的女孩把花小小搂在怀里看了又看，“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鱼内脏，再不回来可就坏了！”

说着，她从摊位下拿出一袋鱼内脏，放在盘子里。他又指了指我，问花小小：“这是你的朋友吗？”

见花小小点头，她便大喊：“爹，给狗狗拿块骨头。”

肉摊老板应了一声，便从案桌上拾起一块猪骨头，扔在我的面前。

在寺庙都吃素，好久没有见过肉了，我低着头边流口水，边大快朵颐。

“怎么样？我的小主人是不是很善良啊？”花小小一脸的自豪。

“可是，你的主人家杀生，师父说这样不好，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可他们明明都是好人啊？怎么可能下地狱呢？不懂。不过一提你师父，我倒是想我妈妈了。”

“你妈妈？”

“我三个月大的时候，妈妈说：你长大了，会捕食了，去闯自己的生活吧。然后，我就离开了，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要不趁天还没黑，我们去看看她吧？”

“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4.

猫妈妈住在郊区的一个树洞中。

“妈妈。”花小小老远见了妈妈就喊。

“哇，这是我的孩子花小小吗？”猫妈妈一脸惊喜。

花小小扑了过去，偎依在妈妈的怀里，妈咪妈咪的叫个不停，看得我也是开心的直摇尾巴。

“这位是？”

“妈，这是我的朋友大黄，我现在跟它在寺院玩呢，他是那里的常住。”

“寺院？我从没去过，那里安全吗？”

“那里的人都是慈悲为怀，很讲究众生平等的。”我插嘴道。

“是啊，妈咪，你就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

“不过，花小小，我还是得提醒你，对人类要小心提防，他们性格难以琢磨，经常会言不由衷，说一套做一套，而且非常善于找借口，他们的话可不能全信。”

“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一群有道德修养和大智慧的人，据说佛祖当年在恒河修炼时，连喝口水都要用滤网过滤下，以免伤害小虫子呢。”

“但人终究是猴子变来的，就免不了盲从、自欺、自大的猴性。不行，你越说得好，我就越不放心，改天我得去看看！”

5.

天已经暗了下来，告别了花妈妈，我和花小小走在上山的路上，周围一片蛙叫虫鸣，这盛夏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生机盎然。

“大黄，我问你，真的有来世吗？”花小小突然问。

“当然拉，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有来世，那我就希望做个人，像婷婷那样，对每个小猫咪都很好的人，我要给好多好多猫咪喂食，让他们生活得美滋滋的。"

“哈哈，那我就做个卖肉的，可以天天给狗狗们喂骨头，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说不定还会对我顶礼膜拜呢，那种感觉一定爽暴了。”

“嗯？好你个大黄，你居然敢占我的便宜！”花小小听出了异常，舞着爪子就追了过来。

“汪汪。”我汪着得意的跑开了，总算占了花小小一次便宜。

不过还没得意几秒，就被花小小追上了，还挨了它几爪子。

我们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到了寺庙，此时夜色已深，众人都已入睡，一轮明月正高挂空中。

6.

“花小小，你还从没去过大殿吧？我今晚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我领着花小小，穿过偏门，来到大殿，隔着门缝，借着月光，就可以看到一排酥油灯后的那尊巨大佛像了。

“哇，好大的佛像啊！”花小小惊叹道。

“怎么样？这就是佛祖了，据说只要人们向他诚心的许下愿望，他就可以帮助人们实现呢，你要不要试试？”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试试了。嗯，我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早日不让妈妈担心；希望我妈妈能开开心心一辈子；祝愿我的小主人婷婷早日找到好婆家，......。”花小小趴着地上，念念有词了好一会儿。

"好了好了，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教你如何拜佛吧。"

“难道我现在拜的还不标准？”

“嗯，爪子伸张得不够到位，头磕得不够响，屁股翘的有点高。”我纠正了花小小几个错误姿势，“好了，这样就标准了，以后每天就这样拜吧，每拜一次，记得要念一声南无佛。”

“这样真的管用吗？”

“当然啦，师父说了，拜佛一遍积无量德，念佛一声灭无量罪呢，要多拜多念，你的愿望就能很快实现了。”

花小小听了，非常激动，那个夜晚都在练习如何拜佛。

7.

月亮已经落山，我和花小小的睡意也来了，便从偏门溜了回去睡觉，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花小小却不见了。

我连忙四处寻她，却见她正趴在大殿前用心拜佛呢。

“好虔诚的小猫咪啊。”我一边赞叹，一边自愧不如。

“哇，这里有只小猫咪？”一个瘦瘦的影子从我旁边掠过。我抬头看去，认得是西堂的灵通师傅，他正提着一桶水，看来是要搞大扫除。每次大扫除，东堂负责扫地，西堂负责洗地，这是寺院的规矩。

“来，让我抱抱，好可爱哟。”灵通师傅蹲下来，一边抚摸着花小小的毛，一边说。

我有点吃醋了，要知道，当年这可都是我的待遇啊，我汪汪了几声表示不满。花小小一脸骄傲的看着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突然，我看到远处东堂的灵智师傅正在打扫寮房，平时他对我可是最好的了，我摇着尾巴就跑了过去。哼，待会灵智师傅一定会给我好吃的，气死你个小猫咪！

果然，灵智师傅看我来了，马上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饼干，放入我嘴里，我开心的摇起了尾巴。

“大黄真乖，你最近去哪里玩了？”灵智师傅问。

我看了看远处的花小小，灵智师傅也跟着看向那边。

“花小小？”灵智师傅惊讶了一声，走了过去，掏出一张饼干，“来吧，也有你的一份哦。”

花小小一见有好吃的，便立刻挣脱了灵通的手，跳入了灵智师傅的怀中。

“等等，你为什么抢我的猫？”灵通脸色铁青。

“怎么就成你的猫了？瞧你说的，它昨天就跟着我了，我还给它授过三皈依了呢。”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刚跟它玩得好好的，你就跑过来把它唤走，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至于嘛？我最近得了两块饼，给它分了点而已，你何必这样激动？我看师兄你还是先安好自己的那颗心吧！”

“我的心我自己清楚，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一直跟我过不去？”

两人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扯出的旧事也越来越多。很快，东西两堂的僧人都跑了出来看热闹，大家指指点点，有说灵智对的，有说灵通有理的，也有居中调停的，一时争执不下。

花小小看得有点害怕，问我：“咋回事啊？他们干嘛吵起来了？”

“没事，这应该是打禅机，我之前见过这架势，有时候还拿棍子打呢！一打就开悟。”我胸有成竹的补了一句，“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说不定也能跟着悟出点啥。”

“真的吗？那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这才来几天啊，就能碰上这种盛事。”花小小一脸的幸福。

8.

“别吵了别吵了，师傅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纷纷转头。一个年过半百的僧人缓缓的从方丈室那边走了过来。

只见他身披百衲衣，脚着草履鞋，面相庄严，白眉如霜，一缕长长的银须随风微动，隐隐有古仙人之意，正是普愿大师。

他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大殿前的空气就仿佛多凝固了几分，甚至连树上的蝉也停住了鸣叫。

“怎么回事？”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旁边的监院立刻上前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普愿大师面不露色的走到灵智前，拎住了花小小的后颈。灵智低着头，万般不舍的松开了手。

“道得即就取猫儿，道不得即斩之。”普愿大师脸色一沉，右手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三尺长的戒刀，那刀刃如冰，透着阵阵寒意。

众人都惊呆了，我也感觉到全身发冷，花小小立刻紧张不安的抖起来。

不对啊，师父经常开示信众们要慈悲，要爱护生命，还经常组织大家放生，怎么可能会真杀呢？这一定是个玩笑！

我想用眼神安慰下花小小，可是显然花小小不太领会这种玩笑，挣扎得更厉害了。它不停的发出哀鸣求救，我也开始激动的汪汪大叫，想要打破这不详的宁静。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众人似乎完全没听见，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显然他们也是被吓坏了，又或者他们认为这只不过是个玩笑？

“喝！”，普愿大师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寒光闪过，顿时一股鲜血从花小小的颈部喷了出来，洒满了大殿石阶，连他的衣襟也沾满了鲜血。这一刀，流芳百世，这一刀，名载青史，这一刀，人天礼赞。

花小小如被用过的手纸般扔在了石阶上，普愿大师擦了擦刀上的血，一言不发的走了。

9.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花小小真的就这样不可思议的---死---了？一刻前，他还在那虔诚的拜着佛，述说着自己的小小心愿；一刻后，她却横死在了佛殿前。

一股热泪冲出眼眶，我禁不住的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花小小眼神迷离，失神而惊恐的看着人群，看着那尊佛，脸上流露着绝望、愤懑、无助的表情，它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想不出花小小必死的原因，便看向灵智师傅，我想它一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可是他也只是在不住的抹泪。

灵通师傅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突然拍手大笑：“这猫有大福报啊，能死在师父手中，必将得度，往生极乐，享福不尽，永不堕落。”

“是啊是啊，师父真是大慈悲，此一刀，不仅小猫得脱旁生，无数人也必将因此而破迷开悟、佛性显发，早证佛果，功德不可思议啊！”又有人附和着。

“师父手段高明，此一杀，颇显解脱风范，其中禅意深厚，妙不可言，必将作为禅门典范，千古留名！”

“大师不愧为大师，我等自叹不如啊！”

赞美声一浪高过一浪，直透三界，通达古今。

此刻，我仿佛看见了佛祖正坐在色究竟天的金刚宝座上拈花大笑：“好！杀得好！杀得妙！”

10.

我恍恍惚惚的走出偏门，突然看见花小小又活过来了。她从山门朝我走来，脖子上还留着鲜红的血口，她直愣愣的看着我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是我拜佛的姿势不对，得罪了佛祖？”

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却突然发现好像不对，那张脸竟然是花小小妈妈的。

花妈妈见到我，脸上堆满了笑容：“哟，这不是大黄吗？我刚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人果然都很友善，大家对动物也很有爱，花小小跟你来这里玩，我就安心了。哦，对了，我的花小小呢，她在哪里？”

我不敢正视花妈妈的眼睛，便悲愤的朝大殿汪汪几声，就冲出了山门。

远远的，我听到后面传来几个声音：“哪里又来了只猫找死？赶走，赶走！不然又要惊动师父了。”

”灵通，麻烦再去打一桶水来，把地好好洗干净了，明天还要举办放生法会呢。”

“灵智，赶紧去找个地方把那只死猫埋了。”

花妈妈被赶了出来。

很快，我看到灵智师傅也走了出来，手里捧着花小小的尸体，眼里满是泪水。

花妈妈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就那么呆了足足一刻钟。

“花小小，”她走到尸体面前叫唤了一声，可是没有回应。

花妈妈疯狂的摇晃着花小小的尸体，希望她能够再一次醒来，可是依然毫无反应。

“我的女儿啊！”猫妈妈凄厉的哭了起来。

“对不起，猫妈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灵智师傅抱头痛哭。

“你们这些凶手、骗子！”花妈妈边哭边骂。

11.

这时，洗地的僧人们已经干完活，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大家有说有笑的。

“师父这一招，真是出人意料，寓意高远啊，哎，灵通师兄，你会吗？”

“哎呀，我慧根还是太浅，就只会洗地，根本没看懂。不过师父是名师，这肯定是不会错的。至于深意嘛，除了从谂大师兄，我想恐怕也无他人能够参透了吧？”

“大师兄早已开悟，深得师父心法，不日将大兴佛法于三界，救度六道众生于水火，那是自然会的了。”

“哎，就是可惜了那只猫，不过为了佛法大义，破个杀戒也算不得什么。”

“师兄这就着相了，经云无人无我无众生无寿者相。师父乃大成就者，不着四相，三轮体空，何来杀与被杀之相？又何来持戒破戒之说？俗！”

“是啊是啊，佛法密意，岂是我等凡夫所能臆测的，看来还得多下功夫努力参究才行啊。”

灵智师傅在后山给花小小堆了个坟头，用野菊扎了个花环放在上面，花妈妈整整一个月没离的守在那，一到夜里就不停的发出哀鸣。灵智师傅每天会给她送点吃的，有时也会在坟前喃喃自语着：“这样子真的对吗？”

我也常常陪着花妈妈在坟前发呆，一想起花小小过往的活泼身影，就禁不住的流泪。

直到有一天，也许花妈妈是真的发现自己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就不辞而别了。

12.

斩猫事件后，寺庙的声名远播，每天都有人来登门造访，他们希望能得到大师片刻的点拨，好马上见性成佛。

而花小小的坟墓，长满了杂草，再也无人问津，仿佛她从未来过这世界一样。每见及此，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哀伤。

这一天，灵智师傅早早的就背着了个大包袱来到山门前，我以为他又要下山采购去了，便摇着尾巴跟了过去。

灵智师傅一脸爱怜的看着我说：“大黄，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已经还俗了。”

“汪。”我不舍得他走。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嘱咐我不忘初心吗？”灵智师傅蹲下摸了摸我的头，“放心吧，我保证会善待一切有情生命，无论在什么地方。”

“汪汪。”我跟在他后面依依不舍。

他笑了：“难道你也想走了？那就一块上路吧！”

晨曦透过迷雾，在石阶上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一人一狗在山脊上悠悠的走着，朝着那太阳升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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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泉斩猫：

师因东西两堂各争猫儿，师遇之，白众曰：“道得即就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师便斩之。赵州自外归，师举前语示之，赵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师曰：“汝适来若在，即救得猫儿也。”      ——《景德传灯录》卷八《池州南泉普愿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