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小说)

"爷爷、奶奶，你们快去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地上有血。"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正在吃饭的爷爷、奶奶说。

爷爷、奶奶什么都没说，立马丢下碗筷就往外走，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老院子，老院子！″我急切地喊道。

"什么时候跑老院子去了。″奶奶声音有些颤抖的自言自语道。

跑在前面的爷爷把刚探进自家门的脑袋伸进去就立马缩回来，径直朝老院子小跑起来。

′雯雯，你先回家去，听话。″奶奶进屋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并叮嘱我道:"雯雯还小，这事别跟别人说，快走！听到没有？″

"嗯！"走到半路，奶奶推我一把，示意我先回家去，就急匆匆的朝另一家走进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凛冽的北风开始呼呼地刮起，天上的太阳也不知什么时候没入浓厚的云层里，我把头缩入柔软的衣领里，迎着干冷的风向家中走去，我的手指冻的通红，但我几乎忘了痛。

白色瓷砖裱成的炕沿上也是血，血顺着炕沿流下来，老太太爬在地面上，头部的地面好多血。我回到家中，一想起刚才那可怕的一幕，我蜷缩在自家炕头的角落里，有些瑟瑟发抖。

昨天还好好的，老太太这是啥啦？是一个人不小心跌倒撞的吗？我不由的猜想起来。老太太都八十六岁了。我是重孙女，我觉得我同老太太要亲过奶奶。今年一放寒假我就回老家了，因为我想疼我的老太太了。

尽管老太太己过八十高龄，除了行动有些困难，老太太裹过脚，后来又放开，脚不大，但身形显得有些发福，需借助拐杖行走，背有点驼，行走迟缓。

老太太昨天特意叫上我，还有同她娘家同一村子嫁过来的同一宗族的王奶奶一同去赶集。

我今年上小学六年级了，前年才转学随父母在市里上学，我记事起多的时间都跟着老太太吃住。老太太看我棉鞋有些不保暖了，说是到集市上给我买双新的。王奶奶一头银发，比老太太小一辈，称呼老太太九妈。我都不知道老太太姓啥，更不知老太太叫啥名。只知道大人、小孩九妈、九奶奶、九太太的叫，没人提起老太太姓啥名谁。

当新棉鞋穿在脚上，松软的棉绒包裹起小脚，在地上跺两下，刚好，老太太开心的象个孩子，在冬日的暖阳里我穿着新棉鞋，两只手臂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

来到镇公园一向阳的墙角下，有位留着山羊花白胡须的老爷爷在算命。王奶奶说是要给孙子算算姻缘。给老太太了一把马扎座在边上，老太太也仔细地听着。王奶奶问完后，也是喜形于色。算命的爷爷向尚未起身的老太太寒喧道:″老姐姐高寿啊！有福之人，四世同堂，养老金可不低，您这个年龄，每月也有大二仟，还有烤火费啥地，一年比一年高，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好。这是……？

老爷爷望了望我:″这是我重孙女！″老太太说。

″九妈，要不你也抽一支，我看算的挺准的。″旁边的王奶奶笑着对老太太说。

”我都黄土埋过头顶的人了，还算啥，活一天算一天吧！”老太太不无哀怨地说。

″我的好大姐，现如今多好的社会，不愁吃，不愁穿的，儿孙满堂，子女孝顺，多好。看您这么高寿，身板还行，至少不拖累子女就行。″老爷爷同老太太拉着家长。

″哎！我这大毛病没有，就是现在年龄大了，提不了重东西，作饭也作不了，要让人伺候。你给我算算我还能活多久？″老太太一脸期待地望向算命爷爷。

"老姐姐，你把你的生辰八字报给我。″

我站在一旁也没记住老太太说的生辰八字，我只是好奇老太太还能活多久。

只见爷爷双目微闭，掐动着手指，过一会睁开双眼和颜悅色地对老太太说:″不出意外的话，您的阳寿在九十多岁，差不多还有十年的光景。好好的活着吧，老姐姐，这好日子还长着呢！″老爷爷边捻着山羊须边抑起头眨着眼对着暖阳阳的阳光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太太信佛听到算命先生这样说:″阿弥陀佛，活这么久干什么？我都活够了，尽麻烦人。″接着茫然若失地低下头看自己斑斑点点的双手！

″九妈能活一百岁呢！我们周边还没有人这么高寿，听见没有，你还有十年的活头，干吗老想不开，听见没有，十年，您好好活着吧！"王奶奶高兴地说。

我也为老太太高兴。

″走吧！″老太太吃力地正往起站，我和王奶奶扶她起来。

我们回家都快下午了。我和王奶奶把老太太送回了同我们家对门的爷爷、奶奶家。老太太的老房子太破旧了，离我家也就二百米的样子，我父母在市内务工多年，这几年在市里买了房，家里的房子要比奶奶的新，没人住爷爷、奶奶搬到了我家，以前老太太独自在自已的老院孑生活，承载几乎三代人记忆的老屋太破旧了，逄雨便漏，它像老太太一样已暗然失色，了无生机，到了冬天，显得更加的苍白。只有到了夏天，那一颗将近十年树龄的杏树被老太太拾弄的犹如绿色的华盖，把破败陈旧的院落装点的才有几份生机，特别六月里那挂满枝头成熟的黄杏儿，足足让老太太高兴一个夏天。老太太乐善好施，吃也吃不完，送了东家送西家好不开心。我几乎是吃看这杏儿长大的，从酸吃到甜，从有吃到无。

爷爷、奶奶的宅孑闲置后，一次，爷爷、奶奶到市里我家小住了一段时日，便让老太太搬到爷爷奶奶家帮忙照看一下我家，为此老太太就长住了下来，也方便爷爷、奶奶照看。老房子老太太过一段时日打理一下，那里有老太太太多的留恋和不舍。

哎，说这些干什么呢？我几乎都猜想到老太太为什么倒在血泊中的原因了。我都长的同老太太一般高了，也好象开始能琢磨大人们的那么一点点事情了。

送老太太回屋后，也到了吃下午饭的时候，于是我便往我家走，不想王奶奶也一同随我到了我家，爷爷奶奶已把饭作好，平时里叫我送到老太太屋，可今天让我去接老太太过来一起吃。

当我搀扶着老太太到我家家门口时，就听到奶奶大声地说:"还要活十年，活到一百岁，我的个老天爷，那要我伺候到牛年马月，啥时候是个头。老四两口子把个养老保险的折子攥的死死的，说是养老保险的钱是他们一起交的，现在他们车贷、房贷孩子上学也紧张，他们再用一年，明年就交给妈。说好妈跟着老四过，今天接，明天接，只听梆子响，不见戏出来，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给你说，以后你妈你伺候，他们都知道挣钱，个个买车、买房，你看看，我们有啥，我都伺候十年了吧，这又是荤的，又是素的，嫂子你给评评理……

老太太人老耳不背，站在院子里一会便颤巍巍地掉头往回走，我又随了出来。

"雯雯，好孩子，你去给老太太端一碗我就不过去了。"说着，老太太用手拭去了眼角浑浊的泪。

"奶奶，您就别说了，老太太都听到了，来了，又回去了。"我一进屋就生气地对奶奶讲:"老太太都哭了！″

"那都是她自找的，四个儿子，两个丫头，到头来成了我一个人的妈。我妈我还没这么伺候过呢。″显然奶奶这一肚子委曲今天是打算竹筒倒豆子，一个不留。

"你爹完的早，九妈也不容易，省吃俭用的一个人给老三、老四都成了家，你忘了，前段时间，闹绝食呢？还不是多心没人管，还是我左劝右劝，闲了没事陪着理理佛，诵诵经，你们哪里知道人老了心也变小了，她也怕拖累你们……”王奶说说话便出门回家去了。

我吃完饭后，就又跑回去看老太太饭吃的啥样了。

当我看到饭桌上只有吃剩了一半的饭菜，却不见了老太太。我又等了一小会，仍不见老太太的身影。我想到了和老太太老房子房前屋后的王奶奶家。

此时北方冬日西落的残阳照耀着清冷的村庄，看到从屋顶升起的灰白的烟雾，我就己感知到屋子内的温暖了。我加快了脚步，刚好王奶奶抱着一捆玉米秸杆正往后院的老太太的老屋走去，我紧随几步，问看到我老太太没有。才知道老太太今晚回自己的老屋住，王奶奶己把火炕给烧起来了。

当我和王奶奶进屋后，我便接过老太太手中的秸杆往火膛内塞，熊熊的烈火一路高歌地往炕膛内窜去，同时发出霹雳啪啦的爆破声，炕膛内的火焰忽闪忽闪地把昏黄的屋内照的有些明亮。王奶奶放下秸杆就回家了，说是要烧自家的去了。

屋内也渐浙地暖和起来，老太太双腿盘座，手拔数珠，双眼微闭小声地诵颂着经文，那神情专注的样子，远一点看去，那就是一尊雕像。

等我把炕头烧热，炉火生旺，老太太仍在作着她日复一日的功课。我便座在炉火边看自己喜欢的小说。

当墙上古老的挂钟再一次敲响的时侯，时针己指到了九点。此时的老太太才收起佛珠，声音沙哑的喊我:"雯雯，座炕上来。″

老太太用她那稍有些颤抖的手，从斜襟的衣袋里，摸出一方金黄的绸缎，小心打开时，金黄的绸缎内是副翠绿如脂的手镯。我好奇地摸了摸，好光滑呀！

"喜欢吗？″老太太含着笑。

"喜欢，好精致啊！"我由衷地赞叹！

"留给你吧，什么时候都不要对别人说，我也没带过，这是我奶奶给我的陪嫁。″说着老太太眼角滚下了一滴大颗的泪珠，滑落在镯子上，泪水又从镯子上滑落到金黄的绸缎上，留下一点泪渍。

"您收起来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要，我妈妈会打我的。″

″雯雯过不了几年就出落成大姑娘了，可惜太太等不了你出嫁的那一天了，收好！再不收好，老太太可要生气了！你不说，没人知道的。″老太太温和地说。

此时我也想好了要收藏的地方，便小心地先装在松软的衣袋里。″老太太，算命先生不是说您还有十年的活头吗？您怎么老不高兴？″

老太太慈祥地摸摸我的头说:″雯雯还小，长寿对有些人是好事，但对有些人来讲是遭罪。你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也有些犯困。记得把镯子收好，不要对任何人说。″

今年以来，老太太也不让我陪夜了，我也只好回家去了。冬天夜晚的天空清凛凛的，好冷。一颗流星从夜空中滑落，欣喜过后留下的是丝丝淡淡的落寂和忧伤。

这才间隔了几个时辰，老太太就自我了断地走了，和我们永远地决别了！我想，在那一刻一个人该是对周围的一切是多么的灰心和失望，几乎没有了留恋和期盼，只想尽早快快离开这纷扰的人世。这样的人生无疑是不幸的，既使她儿孙满堂，最终怀着多么的忧伤和委曲而去。老太太以这样的方式离去，留给儿孙的又是什么呢？

"家丑不可外扬，″对外大家统一口径老太太去世是急性脑出血。老太太的唯一的亲妹妹来了，是一位在我们当地德高望众的出家尼姑，因不生育年轻时就出家了，现在是一家寺庙的主持。爷爷唯一的姨妈，不知对爷爷说了些什么，老太太的葬礼办的格外的隆重！高僧渡后又是道场。

人们私下低声的谈论着:"听算命的说，老太太长寿着呢！还有近十年的活头，百岁、百岁老人啊！好好的人，啥说走就走了？″

"有人说老太太就因为太长寿，寻了短见，地上流了好多血。″

″别瞎说，让人听到了不好……″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注解:老太太_北方农村对祖母的一种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