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我必须要插一句,因为如果我不把这个知识交代清楚,下面我恢弘的叙述可能会让你云里雾里,不知我所云。说了这么半天,我都没告诉你疟疾是什么?
上面我们提到的瘴气其实就是一种恶性疟疾,瘴气就是说污染的空气。这一点中国的古人倒和西方的洋人想到一块去了,疟疾的英文是malaria。这个词是意大利语,由mal(不良)+aria(空气)组成。当然现在你知道它和空气其实没什么关系,疟疾是一种微生物引起的疾病,这种微生物和细菌病毒并列,是寄生虫的一种。疟疾的传播主要依靠一种蚊子,我们把它叫做按蚊,这个蚊子的种类不算特殊,种群也足够庞大。这种蚊子叮咬了疟疾患者之后,疟原虫就将进入蚊子的体内进行有性繁殖,然后蚊子体内的疟原虫就成指数级别的向上疯涨,等到它叮咬下一个患者的时候,疟原虫的叫做“子孢子”的东西早就整装待发了,进入这个人的体内,它们先随着血液循环到达肝脏,然后每个子孢子占领一个肝细胞,剩下的12-20天里,它们将在这里完成新宿主根据地的建立,从子孢子发展壮大到成熟的裂殖体,从而具备了侵犯红细胞的能力,我们把这段时期称为疾病的潜伏期,也就是说你开始打摆子的12-20天以前,你就已经感染了疟疾。诸葛亮故事里的仆人被蚊虫叮咬到发病的时间间隔我定义为了一周,其实三国时候哪里有周这个概念呀,完全是我杜撰出来的。为什么这么短呢?那是因为我要把他写死,就让他得了潜伏期短的恶性疟。而后来让诸葛亮大丢面子的无法预测其发热规律是因为恶性疟的发热周期本来就不恒定。那我让他得恶性疟有没有什么依据呢?其实是有的,近代的几十年里云南地区的恶性疟占大多数。
所以,写到这里诸葛亮的故事是不是又豁然开朗了一点呢?我们接着说疟原虫的体内过程。
一旦时机成熟肝细胞就会破裂,早就迫不及待大显身手的裂殖子们就侵入红细胞这个它们梦想中的天堂,开始进行无性繁殖成为滋养体,而滋养体其中的一部分则经过3-6代的增殖后发育为雌配子体和雄配子体,这两种东西的产生也就是上面我们提到的疟疾在蚊子体内有性繁殖的物质基础,即使是在人体内相遇,这两个配子体也不会约会生子,它们一定要到蚊子体内才能性欲大发,后代无穷;当然大部分的滋养体都变成可以产生更多裂殖子的裂殖体了,等到红细胞内的裂殖子繁殖的差不多,寄主红细胞就会裂解,新产生的裂殖子就被解散到血液中去了,然后再感染其他的红细胞。而红细胞裂解释放了大量的致热源物质,这种物质进入大脑的下丘脑与其内部信号交换让致热细胞产生内生致热源,刺激下丘脑体温调节中枢,改变体温的调定点,就这样微微的上调个两三度,人可就受不了啦!机体现在的体温离那个约定好的温度还差那么远呢?怎么办?机体可不是吃素的,于是迅速动工开始调节。它是怎样调节的呢?让你感觉到冷呀!你觉得冷,身体上的肌肉就会拼命颤抖来产热,就像你跑步时肌肉的运动一样,只是这种运动是肌肉自发的,让你欲罢不能。这也就是发热前的颤抖,也就是打摆子的生理基础。于是一个多小时后,发热差不多到了约定好的点啦!于是你就体温在40度左右晃着,高温能给你带来幻觉,刚才肌肉的颤抖此刻产生的就是你运动后两天的酸爽感,当然如果你是第一次发作,你是感觉不到肌肉酸痛的。就像跑完步后的第二天你往往感觉不到自己肌肉的酸痛,往往要隔上一天才能感觉的出来那种酸感。这是因为肌肉短时间运动消耗了大量葡萄糖,却得不到充分的氧气供应,于是就像缺乏氧气的木炭燃烧产生一氧化碳一样,缺乏氧气的葡萄糖分解,产生了热量的同时也产生了大量的乳酸。这种乳酸的堆积要等到48小时才能出现效果。所以这次疟疾发作导致的肌肉酸痛,应该是上次或者上上次发作时堆积在肌肉的乳酸产生的。
扯的有点远了。
我们回过头来接着说,发烧平台维持期差不多了,机体觉得这么热不合适,而且致热源该被吞噬处理掉的也差不多了,体温中枢大笔一挥,又调回了正常的那个温度。于是机体赶紧遵命散热,而出汗是身体散热的最佳方式,于是一场香汗淋漓之后,疟疾的这次发作就算结束了。可红细胞里的疟原虫还在呀,于是每一次同步的裂解你都会经过一次颤栗——发热——大汗的过程。因为疟原虫的这种破裂释放往往是有规律的,有的隔两天发作一回,也就是三天发作一回的就叫做三日疟,有的不规则发热的而且病情凶险的就叫做恶性疟,还有最普通的隔一天发作一回,也就是每两天发作一回,我们不把它叫做两日疟,好像不怎么好听。于是起名就叫做间日疟。后来人们又在显微镜下发现,都是病程为两天一周期的这种疟疾在镜下的样子并不相同,后来又发现了它具有普通间日疟不具有的特性,于是在分类上将其单独分出叫做卵形疟。而如果在一个人的血液里发现了两种疟原虫,我们自然就叫它混合型。所以你看分类学在这里是不是引入的顺理成章、恰当好处呢?
这样破裂的次数多了,血液中的红细胞就会减少,你就会贫血,甲床和面色表现为苍白;大量的血红蛋白就会经过肾脏排泄,也就产生了茶色或者酱油颜色的尿,诸葛亮的仆人发生的情况就是这个。所以你这么看,疟疾短期内好像就是贫贫血而已,没有性命之忧。确实,短期的疟疾对生命的影响确实不大,只有得了脑型疟疾或者肺部感染,或者急性肾衰的才会最终死于呼吸的衰竭或者心脏的衰竭。医学生的一部分考题就是问各种病病人的死因,其结果往往都要往呼吸和循环上归。
似乎有点乱,不知道你听懵了没有!我们再来简要的捋一捋。蚊子咬完人后,其它过程忽略,产生了这样几种东西。
第一种叫做速发型子孢子,它在肝细胞中顺利成长,最后再去侵扰红细胞,成为疟疾症状的罪魁祸首;
第二种叫做迟发型子孢子,请注意分类学又一次发挥了作用。顾名思义它反应的比较迟钝,可以在肝细胞内休眠,这最后导致的就是疟疾的复发。当然只有“两日疟”会有这种东西的产生,也就是说间日疟和卵形疟有复发的可能,而三日疟和恶性疟没有;
第三种东西就是雌雄配子体,由于它们不喜欢人类血液这个洞房,所以它们不会生出小疟原虫,而这配子体存在的意义却是一厢情愿的为了蚊子。蚊子吸了血后,里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它统统不管,只要有雌配子体和雄配子体就够了,这样蚊子就能帮助疟原虫完成其发展壮大的全部需要,从而为其大行其道的传播做了名副其实的帮凶。
这机制一讲完,你是不是热血沸腾的跃跃欲试了呢?因为你已经想到了控制疟疾的方法。不错药物的发明和应用就是从这三个方面来的。对待第一种,氯喹成了当之无愧的抗疟斗士,效果也很不错。而对于第二种是1980年才发现的,人们会使用奎宁类的衍生物伯氨喹。对于第三种,奎宁类其实效果并不好,包括那个名字和效果响当当的氯喹,虽然伯氨喹有这个作用,但疗效不佳。于是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呢?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由金鸡纳树皮制成的奎宁类药物只能控制疟疾的发作,而不能阻断疟疾在蚊子体内的增殖,换句话说无法阻断疟疾的传播。形象点说吧,你上个月得了疟疾吃奎宁好了,这个月点背又被蚊子咬了,那么你还会得疟疾!
那么你是不是想问,这疟疾是什么鬼呀?怎么得了一回还会再得呢?不能像天花,水痘什么的,一辈子只得一回吗?答案是:疟疾是厉鬼,得了一回还会再得,一辈子得一回,别做梦了,下辈子吧,整不好下辈子也实现不了。
这就涉及到了疟疾免疫和疫苗的问题了。目前对于疫苗,好像对细菌要好于病毒,对病毒要好于寄生虫,其实到了寄生虫,疫苗基本上就没什么作用了。而疫苗的疫其实就和免疫有关系,所以对于免疫力,也是细菌强于病毒,对于寄生虫基本没什么用。
那你就要问了,不是说经历就是财富吗?那得过疟疾的和没得过疟疾的有什么差别呢?这个我倒可以剧透一下,经过疟疾洗礼的更加皮实,更加耐折腾。换句话说疟疾对这种从前患过疟疾的往往会手下开恩,随便给点颜色就行了,不会把大招都用上。而对于鲜肉级别的,自然就会大招使尽,让你长一个大大的记性,记得疟疾的苦痛和强大。这是这个古老生物在向人类显示它全部的威严。不过人们也发现了一种奇怪的寄生虫免疫现象。就是说宿主连续接触疟原虫才能产生足够的免疫力,而且大部分免疫力的存在是以疟原虫的存在为条件的。你是不是有点听明白了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之所以对疟疾有免疫力是因为你正在得疟疾,这是不是有点搞笑呀!确实有点,不过也说出了一层小的含义,你这个夏天疟疾得了五六次了,估计也就差不多了。因为那时候夏天就结束了,蚊子也休息去了。你还记得诸葛亮故事里的那个土人吗?就是让诸葛亮颇为不爽的当地人的话吗?
我们接着说,那么这就造成了一种现象,即使全世界的人得的疟疾都在同一时间吃奎宁治好了,全世界的蚊子又都是绝对清洁不带疟原虫的,那么当有一天清洁的蚊子叮咬了已经治好了的疟疾病人时,在蚊子体内又将上演一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死循环。而这只傻乎乎的蚊子不管再次叮咬了哪位没患过疟疾的人,都会把打摆子这种瘟疫重新带给他。于是他就成了消灭疟疾之后世界上第一个患疟疾的人。我们的这种假设已经够大了吧,两个假设目前没有一个是人类可以做得到的,所以控制疟疾这种天方夜谭是想都不敢想的,更不要说消灭了。人类人定胜天的自大与狂妄,在大自然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怪不得有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想如果真的有上帝,他肯定如我们观察某种小动物一样,正在嘲笑人类的浅薄和无知!
那么归根结底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不错,正是奎宁这种药物的局限性。随着科学的进步,随着人们慢慢搞清楚疟原虫在蚊子和人体内的传代经过,人们慢慢认识到了奎宁类药物的局限性。而且还有更加棘手的问题,出现了——疟原虫对奎宁类药物的耐药性。
奎宁类药物是通过干扰疟原虫的代谢,从而抑制其关键蛋白的合成,而起到杀灭疟原虫的作用的。疟原虫是一种和人类伴行多年,甚至比人类还要古老的生物,出现了“天敌”的它岂能任我们宰割,它得求变呀!于是在达尔文基因突变和环境选择的进化论下,我们人为的在用奎宁类药物筛选着那些抗奎宁的疟原虫。道理很简单,基因突变的方向是任意的,总有一些特殊的疟原虫的代谢避开了奎宁干预的关键蛋白,这些疟原虫自然成为奎宁药物干预下的王者,慢慢的这种基因就会越来越多的传给后代,而且在质量上也越来越优良。于是耐药疟原虫在人类应用奎宁三百年的时间长河里应运而生。
20世纪六十年代初,在南美首先出现抗氯喹的恶性疟原虫株并迅速蔓延、传播,成为全球防治疟疾的难题。又是南美洲,你不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吗?不错最开始应用奎宁就在这里。时间似乎证明了一切。
人类的挑战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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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而且半夏这名字真是兼顾了诗和药(远)方啊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