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妖怪来也
夜幕下的观音寺老街,宛若一条耀眼的游龙,龙头起于东边的煤市街,向西边的樱桃斜街和铁树斜街东口交会处伸展开去。灯火铺缀其间,一片五彩绚烂。
街上遍布烟火气息,无论商场、茶楼、饭馆,还是各色的小吃铺子,晚场正做在兴头。贩夫走卒川流不息,许多店面的伙计站在街上招揽着生意,打着幌子朝着满街满巷的顾客卖力吆喝。那些古朴的房瓦烟火、人们的面貌穿着,以及伙计的叠声吆喝,无处不彰显着二三十年代民国年间的特有风格。
位于观音寺街上、早年间便已名声大噪的青云阁,是座三层的轿子楼建筑,坐在阁中跑马廊上品茶、吃点心,还可以看到二层中庭戏台上表演的相声、说书和唱戏。当此佳节良宵,青云阁生意尤其红火。
此时,在那中庭戏台上,便站了个长衫大褂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唾星飞溅地正说着那《青楼遗恨》的老段子——
“……
忽听得余音袅袅随风至。
呀是何处歌声让人断肠?
细思量定是勾栏绝代者,
不然时哪里会有此悠扬!
待得机按着船头访一访,
破千金买笑当属我孙郎……”
戏台四下里围坐的顾客,充斥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其中不乏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却也少不了些浪荡子弟、街头混痞,对这杜十娘老段子的内容,却统没几个提得起多少趣味。方才说到这里,忽然听得人群里有人高声喊着:
“行了,打住了呗!这日子口儿,怎么唱这出糟心窝儿的段子?什么他娘的孙郎不孙郎的?我看就是一大尾巴狼!”
众人哄的一声笑,循声望去,见出头喊叫的是位尖嘴猴腮的小个子。
“欧!欧!大尾巴狼!大尾巴狼!哈哈哈~~!下去啵!快下去啵!”几个好事者跟着哄了起来。那说书人被扰得停住嘴,实在有些垂头丧气,站在台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正在无计可施,竟然看见一个穿着袍带、戴着官帽、涂着油彩、配着髯口的文丑县太爷,不知打什么地界儿钻将出来,几步跨上了台,冲着说书人挥了几回手,不客气地把他往台下赶。
众人见了那姿态扮相颇为滑稽的县官忽然出现,哄笑得更加一层,随后便又听到那小个子喊道:
“嘿!还是这玩意儿好玩儿!快点儿演,让大家伙儿好好乐呵乐呵!”接着,他带动着众人使劲鼓起掌来,到底是把说书的给轰下台去了。
占据了戏台的县太爷朝看客们拱手致意,口中拿腔拿调地说:“受各位客官抬举,本官今日打龙袍、报花灯,没个皇上可不行!看您哪位,上来给我扮回皇上?”
边说,边把那双贼不溜秋的眼睛落在近前处一个浑胖的公子哥身上,紧盯着那张肥脸开口又道:“嘿呦喂!这位俊后生,我就看您有皇上范儿,有劳有劳!”
胖公子哥憨笑着直摆手拒绝,还没等到别人毛遂自荐,就瞅见刚才起哄的小个子带了一名粗壮汉子,刹那间窜到胖公子哥身边,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把他架离了座位,连扯带拽地鼓弄到了台上。胖公子哥半推半就,兹一上台就受了县官一拜,享受了皇上的待遇,竟也美滋滋地默认了。
配着匀称的打板儿声,丑县官儿开始活动着身段,唱白起了《报花灯》:
“尊万岁,在上听,细听我灯官报花灯:一团和气灯,和合二仙灯,三羊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国封相灯,七才子路灯,八仙过海灯,九子十成灯,十面埋伏灯。这些个灯,那些个灯,灯官我一时报不清。往后瞧,又一层,吕布戏貂蝉,大闹凤仪亭!——”
县官的滑稽劲儿仿效得十足,得了满堂彩,招惹得满场观众会心而笑,兴致盎然。
“……看过了一篇又一篇,昭君打马和北番,路过那雁门关。不好了,不妙了……不好了,不妙了………”
县官转着戏台,将这“不好了不妙了”的数板连唱了七八回。台上的胖皇上有些入戏,不耐其烦且不失时机地问道:“爱卿,到底什么不好了不妙了?”
县官等的似乎就是他这句话,闻言连忙过去,一步步将胖公子哥搀扶到戏台边缘,且向远处虚虚一指。胖公子哥莫名其妙,便顺了指向探头寻找,嘴里还急急地问:“什么东西?哪儿呢?”上身向前一倾,把屁股也给撅了起来。
“不好了!不妙了!——天雷嘁哧銧錩劈死那张~继~保!”
“保”字刚一出口,那县官临时又加了句“去你的啵!”,竟然狠狠蹬出一脚,正踹在胖公子哥的肥屁股上。胖公子哥受力从一人多高的戏台台面飞跃出去,在空中划出弧线,妥妥贴贴地正砸在台面下边一张桌子上,由于重量过大,将桌子砸了个稀碎。再瞧那胖墩墩的一坨,已经变成了一只四仰八叉、一动不动的死蛤蟆。
此一时,现场骚乱成一锅粥,惊吓的惊吓,躲避的躲避,抢救的抢救,骂娘的骂娘,看热闹的看热闹。待到寻摸过来寻找肇事者的时候,却发现方才那扮文丑的县官业已消失无踪迹。待伙计们追出门口,又看到了那县官的官袍玉带官帽髯口等一身行头,被随意扔在青云阁大门口,散落了一地。
彼一时,那三位人物——卸了行头的县官,还有那尖嘴猴腮起哄的小个子,以及那拉夫的壮汉——已经在几条街之外的饭馆包间中落座,点了一桌子酒菜准备吃喝。
这“县官”已经换了一身锦绣衣衫,一边用手巾板儿正蒙脸擦净文丑的白色油彩,一边听那浓眉团脸的粗壮汉子嘀咕:
“我说仕墨,你是不是出手有点儿忒重了?那傻小子不会给摔死吧?”
那尖嘴猴腮的小个子一听先来了气,忙应道:“重?不重。他老王八蛋的爹断了咱卖药的财路,不狠狠儿教训教训这小王八蛋儿子,他们都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仕墨撤下了手巾,方才露出一张整脸来。看他的模样,生得比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实在是顺眼些,也比浓眉团脸的汉子俊秀些。亮印堂,瓜子脸,长鼻梁,宽人中,薄嘴唇,年龄虽是十八九岁的稚嫩小子,却是一副老练模样,一脸掩不住的玩世不恭,一双贼亮的秀眼里透着机敏灵气。
他挂着嘴角狡黠一笑道:“明武,那孙子肥成那样儿,肯定摔不死!”
明武夹了筷子菜塞嘴里嚼了两口,又问:“仕墨,我还是不明白,你要想教训他,找个死胡同堵着一顿揍,何必这么大庭广众的费周章?”
“嘿嘿!这你还不懂?”仕墨不屑道,“我就是让他在人前出丑,让人都知道知道他有仇家,不让他那么消停,最好是能搅黄了那老混蛋的生意!”
小个子解恨地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明武憋不住说:“仕墨,非兄弟办事不力,这主顾确实忒难找了。咱们这批货,也确实忒劣了些,甭说那正经药房,就连路边儿要饭的,也一眼能看出来是些烂树根子,谁还会当那个冤大头?”
“什么?烂树根子?”仕墨把脑袋转向小个子,“哎我说猴三儿,你怎么没说实话?你不是告诉我跟北边进的苁蓉一模一样,任谁也看不出来的么?”
猴三刚要张口解释,仕墨抬胳膊一挡接着说:“得,你也别费唾沫了,我跟你说,掺假行,别这么没边儿!原来如此——嘿你说欸,今个这出儿戏,算是白演了!那胖子,也真够倒霉的!”
猴三憋一大红脸,使劲吞咽口水。明武见状劝说:“别丧气,咱再想想辙。”
仕墨呷了一口茶:“咱这回认栽吧!那些树根子,当柴火卖了,做水烧炕去吧!咱得换戏!赶紧着摆上一道,我还着急等着钱用呢知不知道?”
二人点头默认。
仕墨:“明武,上回那买酒的,你还记得不?还能不能找着?”
团脸的明武耸耸身子:“不好说,可以试试。”
仕墨:“那就找找。就再费点儿劲,兑几坛子卖给他,他不是还说好来着嘛?”
明武:“这恐怕不行了仕墨,他好像已经不作酒生意了。上回还听说,他卖的酒喝疯了人,人到处寻他算账呢!那小子改头换面,不知跑哪儿猫着去了。”
仕墨一拍桌子:“娘的,那酒不是咱们的,咱们是兑的,没加东西,喝不疯人。姥姥的,咱蒙人不害人,心里头是有杠杠的!”
明武:“是是是,没说是咱们的——找不着他,回头再发展几个新主顾。”
仕墨:“行,明武,那你去办!需要出面儿的时候告我。猴三儿,你帮衬着点。”
猴三闻言来了精神,忙不迭地出主意说:“仕墨,我们知道,你着急想跟那晴儿姑娘一块儿过日子。但是置办一所宅子,少说也得花它个千儿八百的?可眼下咱亏了这一大单,倒腾别的来钱又嫌太慢,不如,我给你出一主意得了!”
仕墨:“说吧!你能有什么馊主意?”
猴三:“我说了你可别削我——你们图家,不是有一祖传的玩意儿么,准能值上不少钱,置办个宅子恐怕是富富有余……”
仕墨立马把眼一横,吼道:“滚蛋!我们家的东西也用你来替我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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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墨登场
三英解恨
胖子遭殃
生旦净末丑,都到台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