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夜幕下霓虹灯的光怪陆离，被关在小小房间里的音乐与喧嚣，以及带着浓妆的青年男女。
午夜的忘川，兰桂坊。
一个高瘦的青年搀扶着一个酩酊大醉的女子艰难地挤开拥挤的人群，向远方的小巷走去。这里司空见惯的场景。
“你。。。喜欢我吗，不许离开我哟！”女孩脸上的红晕已经透出厚厚的粉底，一半酒醉，一半为今夜挑选到的伴侣感到欢喜。明明是一夜情缘的欢场男女，却也喜欢在未散场时听那甜腻的情话。
搀扶着女孩的手一点点搂紧，压低的帽檐下是一双认真凝视的眼睛。
“我怎么会让你离开我呢”
【一】
吃饭，睡觉，做实验，以及继续光顾森林里那片独属自己的领地。
偶尔在抚摸着树根的轮廓时不自觉地转回头，背后却再没有奔跑的脚印。
依然一个人安静地穿行在校园里，没有人认出这个长相平凡的男生就是校刊上隐匿在光暗交界的神秘身影。
时间将所有生活束缚回宿命的轨迹。
“你好，老陈，我来做实验了。”
“勤劳的好孩子，快进去吧！”
解剖室门口看门的老陈，依旧闭着眼睛也能听出谌葭的脚步声，坐在躺椅上前后摇动，和谌葭每天重复着同样的问候。
重复和平静是生活的主体，那些危险的刺激只是空虚的点缀。
谌葭推开解剖室的大门，却发现早就有人坐在里面。
“呼呼。。谌葭，你终于来了。。。这个地方。。怪冷的。。”虞忆晚不敢打开全部的灯，只将解剖台上的无影灯开到最大，在那片没有黑影的光亮中不安地扭动着。
“怎么了？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谌葭将新装的帘子拉起，将储存标本的展示柜隐藏在帘子之后，才将房间的灯打开，冲着虞忆晚呵呵地傻笑了两声以表安慰。
从上次猎香师事件后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虞忆晚。新闻总归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东西，和谌葭在小白楼里面对的生死离别是两个世界的东西，谌葭也没有更多的理由出现在虞忆晚的那个世界里。
“谌葭谌葭，我又找到一些很劲爆的东西哟！”进入正题的虞忆晚马上忘记刚才的害怕，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
“失血过多死的，脖子上有啃咬的痕迹，但是伤口非常干净，血绝对没有从那里流出去。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形伤口，是针孔吧，血被抽光了？”谌葭接过虞忆晚递来的几张照片，是一具年轻的女孩的尸体。
“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吗。。。你怎么这么厉害，看着照片就把所有东西看出来了？”虞忆晚睁大了眼睛看着谌葭，弄得谌葭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挠挠头。
“但这不是警察要干的事吗。。你怎么。。。”
“我可是要踏破所有黑暗的伟大记者啊，谌葭，帮帮我嘛好不好”
“好啊。。。阿？”谌葭本能地点点头，看着虞忆晚一脸得意的笑容才意识到又被虞忆晚拉下一趟浑水了。
习惯龟缩在安全地带的自己，却总是2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寻求陌生的刺激。
最近好像也解剖了够多的了，那我还是有时间出去干点别的？
【二】
“还看出来点别的吗？”
谌葭现在发现最紧张的事情绝对不是完整地挑出人的神经系统，而是直视着虞忆晚期待的目光却暂时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个已经是发生的第三次案件了。都在忘川的红灯区范围之内，一条偏僻的小巷，都是经常出入夜店的女孩。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小说里面在黑夜里面出没寻找美女的吸血鬼啊，他们会不会想电影里面一样帅呢？”
谌葭一脸黑线地看着满脸星星的虞忆晚，猜想着她是不是因为这些神奇的想法才想着要调查这件事。
“吸血鬼不知道是不是，但这个绝对是一个连环杀手，有着固定的选择目标--化着浓妆经常出入夜店的少女。如果猜想得更大胆一点的话，长头发，画着蓝色的眼影，喜欢穿着白色的裙子。。。”
“我乔装一下去夜店把他引出来好不好！”
“绝对不行！”虞忆晚被谌葭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
“哼！”虞忆晚赌气地嘟起嘴。“不行就不行，对别人这么凶。”
“答应我，别跑去干这件事啊！”
“是啦是啦！”
【三】
午夜。
谌葭看着坐上出租车的白色人影，无奈地扶扶额，叫停另一架出租车跟上去。
血管里流淌着冒险的血液，自己微不足道的话语的重量不足以让她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刺激。
谌葭艰难地扒开舞池狂热扭动的人群，视线不敢离开虞忆晚半分。
这还是谌葭第一次看见虞忆晚画上浓妆。肤色原来就很白，所以无需累赘的粉底，只是眼睛画得深邃，睫毛随眼皮忽闪忽闪，效仿受害者画上幽蓝的眼影，有一种神秘的气息。还有红艳的嘴唇，如昏暗凌乱的灯光下流淌的一道鲜血。
没有欢场女子的风尘气，而是不属于这里的陌生的高贵，和谐地融入午夜五彩斑斓的夜幕中。
谌葭笨拙地推开四周涌来的搭讪的女子，靠在吧台上静静地看着舞池的精灵在人群中穿梭，欢饮，起舞。
“咔！”天花突然打开一盏明亮的镁光灯，激烈的音乐开始轰鸣，舞池内的男女开始剧烈地扭动。
谌葭的视线瞬间一片空白，空白一点点褪去后，场内却看不见虞忆晚的身影。
谌葭粗暴地将四周的人群扒开，走到虞忆晚刚刚呆的地方，不断地向四周张望着，哪里能在涌动的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
“咦，谌葭。。。你怎么跟过来了？”
“呼呼，吓死我了，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人家刚刚去上厕所了嘛”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别呀，我还没有把那个凶手勾引出来呢！”虞忆晚脸色微红，也许是微醺了，还好奇兴奋地张望着四周狂欢的人群，这里引人迷醉的腐朽和堕落是清新的忘川大学所不具备的风光。
“这样找不就是在大海捞针嘛，怎么可能找得到。。。小心！”谌葭突然发现背后有一个高瘦的青年，脸庞隐藏在压低的帽檐，在人群中悄悄地靠近。
“在哪，在哪。。”谌葭快步向前，将虞忆晚拉到身后，虞忆晚的酒劲也在惊吓中醒来。
人群中的神秘身影，微微一顿，急速离去，消失在人群中。
“你果然在这里。”
【四】
兰桂坊背后的小巷中。
一个高瘦的身影，身体微微晃动，一只手撑在墙上。
像是一个喝醉的人。
“咳咳咳”但是凑近观察，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进兰桂坊，但是绝对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区。被夜色包裹住的黑暗的天堂，疾病永远和贫穷罪恶同行--这里以前也是我和师傅收集疾病常来的地方啊！这几条巷子，我不会比你更陌生哟！”谌葭静静地站在巷道口，夜很漫长，他还有充足的时间来捕猎罪恶。
“早就嗅到了不属于这里的气息，但是咳咳。。已经没有办法克制住欲望了啊”青年冷笑着，缓缓将帽子摘下。脸色苍白，是一个很清秀的青年，看不出有丝毫的暴虐。
“我宁愿相信你是一个吸血鬼，而不是一个连环杀手了呢！”
“哦，来到这里的人都会选择用厚重的妆容来掩盖原来的自己，我只不过是用这套臭皮囊来装着一颗不一样的心而已呢。”
“你为了什么？”
“噢，多么青涩的味道，还是一个大学生吧”青年自顾自地说道，“青春的味道啊，还有你跟着的那个女孩，真是漂亮，也怪不得有你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吧哈哈！”
“和她多像啊。。。不，就是十年前的她啊。。。但是走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了呜呜”青年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呜咽着。谌葭不明觉厉，正想迈向前去，突然青年发出一声低沉地怒吼，发疯一样撞了过来。
“可恶，这个疯子”谌葭痛苦地揉着被撞红的肩膀，无可奈何地看着远去的人影。
【五】
“不开心，竟然没有抓到。还有你这个可恶的人，跑过去也不叫我，看你自己一个人搞不定了吧！”谌葭一边揉着还没消肿的肩膀，一边赔笑着虞忆晚道歉。
“这样一来这个方法就行不通了啊，他肯定不会贸然再露头了，那怎么办啊！”
“我想，我可能知道怎么找到他了。”
“十年前在兰桂坊有没有一个失踪的女孩？虞大小姐，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求你了，叔叔，帮帮我嘛！”
“好好，你等一下。。。哎哟喂”
虞忆晚熟稔地和警察局里的人打招呼。而谌葭低下头，默默地跟随在身后，余光仔细地辨认着每个人的警徽。
早就猜到站在虞忆晚身后的不会是一般人，能屡次弄到警察才能弄到的情报，还有这件本来属于警察管的案子的卷宗。
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当然这样的确是找到凶手的正确方法，但是对于找到真凶这件事谌葭并没有抱着多大热情，只是希望帮助虞忆晚享受过程的快乐。
很好的一次机会，就像昨晚在夜店看见的那个高贵的舞池精灵一样，一窥那个离他很远的世界。
像一个被恒星牵引的彗星，一头扎进另一个无法想象的宏大的世界。
可惜啊，还没有看见那个真正的人。
“有了。可能是这个吧，十年前的兰桂坊，不过不是失踪，而是在舞池里面猝死了，过劳，准确来说是玩得太疯的吧”
长头发，蓝色眼影，血红嘴唇，以及白色裙子。
谌葭和虞忆晚四目对视，眼里满是兴奋和激动。
电脑跳到下一张照片，还穿着一身学生装束的女孩被一个男孩搂在怀里开心地笑着。男孩高大，有着黝黑的肌肤。
谌葭将相片一点点调白，“皮肤再调白一点，身体再瘦一点。。。”
就是你。十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
“十年前的你们还是一对无忧无虑的学生情侣吧。那个面对镜头羞涩地笑着的她，那个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只会傻笑的你。”
“是啊，那时候最喜欢看着她在草地上跑啊跳啊，我在后面追着，看着她的辫子一上一下的晃动着。”
“后来她开始去夜店了吧。有时候我觉得那个漆黑的入口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闪着光怪陆离的光，把人吞进去了，渣也不剩。”
“换个角度想，或许我从来没有看见那个真正的她？我对她的记忆似乎永远停留在那些无忧无虑的下午，阳光照亮她的微笑的脸庞。。。”
“但是你卖血也要换钱给她去玩呢！”
“我不喜欢那个世界，但是我喜欢她啊。无论是一个怎样的她，都这么的。。让我忘不了呢。。。”他睁大着眼睛，平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如果不是胸膛微微地起伏以及轻微却没有间断的话语，谌葭以为他已经死了。“我好恨啊，那天我抽完了血，没有力气去把喝醉的她背回来，结果。。。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你卖血的时候失血过多，产生了一种血瘾，因为你是AB型的万能受血者，你才能活到现在。但是你体内积累的抗原已经够多了，再打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没想到那天竟然被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你撞开了，我也是够羸弱的呢！”
“以前把扎过针的手臂贴在她的脸上，能感受到她满足的鼻息，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她的身体上流淌变成了她的快乐。后来一切都没有了，很渴，很饿--那种身体残缺的感觉你能理解吗？你看到的那些女孩啊，都已经没有魂了，魂都迷路在晃瞎眼的霓虹灯里了。我抽出她们的血打进自己的血管，感觉又充实了一些，后来又空虚了，那再抽。。。”
“你抽光了其他人的血，你也找不回你丢掉的血，以及你的爱人。”谌葭这次依然倚在这间破落的房门的门口，静静地倚着。当看出他患上血瘾之后，他就知道这个青年的归宿必定在这里--卖血者聚集的地方，流淌着漆黑的血液的坟墓。
他的生命已经燃烧到了尽头，谌葭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静静见证着他的离去。
但是他突然又从床上弹了起来，在谌葭错愕的眼光下夺门而出，完全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哈哈，这次本小姐不会再放过你了！”门口闪出虞忆晚的身影，一拳锤在他的身上。
像是耗尽了身体最后一分力气，他重重地倒在地上。
谌葭蹲下，轻轻地靠近他。
分明他倒下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你对抓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吧，陪女孩玩侦探游戏的你，那就更应该把抓住我的功劳让给女孩了哟，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我呢，愚蠢的小男生。”谌葭俯下身，听着他最后的低语。
“别在说话了，再说你就真的顶不到救护车来了。”
“一层层地剥开她的全世界，直到征服她。她。。。不是她。还是那句老套的话。。。她是个好女孩。我很羡慕你，傻小子。我最后也没有得到她。但是我希望。。。你会成功的”
救护车拉起轰鸣的警笛，将表情最终定格在一个得意笑容的他拉走了。或许他在此刻已经停止了呼吸，或许他还会在医院苟延残喘一些日子。
但他的魂已经满足地飘走了吧，在天堂之上他是否还能看见那个在阳光下蹦跳的身影。
谌葭静静地站在身后，看着一旁亲手抓到凶手激动得乱跳的虞忆晚，也露出满足的笑容。
很庆幸我喜欢着你，也喜欢着你所在的全世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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