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胶东半岛的一个山村,我的母亲出生在四月的晨光里,于是乳名叫作醒子。
母亲排行第六,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她的出生除了多出一张吃饭的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姥爷姥姥忙于生计,也无暇顾及这个女儿。
到了读书年纪,同族的姐姐们去邻村上学,母亲也要求去。姥爷被缠磨不过,说“上学可以,别问家里要钱。”慈爱的姥姥替母亲想出一个办法,让母亲纺线抵学费。于是母亲除了在家里拼命干,上学的时候也扛着一辆纺车,课间休息的时候也在纺线。
就这样坚持读完了高小。十几岁就被其他村聘请去做小先生。
因为当地是老革命根据地。母亲和村里的其他几个姐妹很早就加入了党的秘密组织。党派来的工作大姐,夹个土布包袱,里面藏着油印的宣传小册子,带领小姐妹们定期偷偷学习。这些资料的作者中,有一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当然,那时的母亲只闻其名,还未见其人。
大约十八岁时,因为母亲写得一手好字,被招到邻县的县委宣传部担任刻字员。那时的印刷是要用铁笔刻在蜡纸上然后油印的。这是母亲真正的参加工作,成了公家的人。
在这里,母亲第一次看见了我的父亲,她久仰大名的才子。看他的文章成熟犀利,以为是位老先生,不料面前却是位英俊的青年,当时就面红心颤了。父亲当时是新华社东海支社的记者,可谓年轻有为。不幸的是作为地主家庭的长子,早早被订了比他大的媳妇,为的是能帮家里干活。父亲读书的中学,校长和许多老师都是共产党员,父亲和叔叔兄弟俩都入了党,决心脱离剥削阶级家庭,当然也包括封建包办婚姻。当时组织是支持这种革命行动的。
母亲当时青春年华,情窦初开,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父亲。当时父亲27岁,和前妻有个女儿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
记得母亲亲口给我讲过,当时他们结婚时,组织安排,借了一个老乡家的厢房。这家老乡只有老两口带着一个孙女一起过。家里 一贫如洗,厕所就是在猪圈上搭块板,人蹲在上面,不小心会被猪拱到屁股。新婚不久的 一天晚上(不确定是否结婚当天),半夜突然被呼救声吵醒,原来房东孙女迷迷糊糊不小心跌入猪圈。父亲母亲赶紧起床,把满身烂泥猪粪的女孩拉出来,烧了一大锅水给她洗。讲到这段,母亲禁不住还想笑。我还记得父亲也提到过,当时他们新婚时,跟房东借了一把大铁勺。用勺当锅,炒了几个鸡蛋。
母亲说,那时虽然环境艰苦,但是非常幸福满足。她还说当时不只一个人追求她。我问“那爸爸是怎么追到你的?”她低头一笑:“你爸爸多聪明!他有的是办法。”我们那一代人的父母,是很少跟儿女谈感情这类事的。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得,就不好再往下问了。
从那以后。父亲和母亲同甘共苦,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辉煌岁月,也经历了各种运动和磨难,包括两地分居。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没发生过动摇。父亲的家庭出身和他笔杆子惹的祸,其实给母亲造成了很多不利影响和连累,但母亲从来没因此报怨过半句。
如今,父亲已经过世多年,母亲每次看到父亲的照片,仍然泪流不止。在她心中,父亲永远是最英俊,最优秀。如果提到我和姐姐的某项优点,她总是说:“像她爸爸!”
这就是嫁给爱情所应有的样子吧?
倾一生,爱一人
岁月流转,我心依旧
网友评论
“像她爸爸!”这句话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母亲对父亲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