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

1.

孟婆站在奈何桥上，托着下巴，看着桥下的流水，若有所思。

她已经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了。

看到那些亲情，那些爱情，她已经不为所动了，只是静静地听他们诉说，然后默默地为他们端上一碗孟婆汤，当做送行。

地下的生活确实无聊，没有太阳，一点也不温暖。生活在地下的人，如牛头马面，长的让人感觉可怜，没有说话的欲望。阎罗王是个不错的上司，就是难以揣摩他的内心感情，什么事都是皱着眉头，应该是职业病。

好在天天还有投胎的人，可以给孟婆讲讲他们发生的事情，然后孟婆毫无波澜地递上一碗孟婆汤。

2.

“本来以为孟婆是个老太婆，想不到竟然这样年轻呢。”

沉思之际，一名男声传入脑海，纯净明亮不过有些轻佻。

“小姐姐，快给我碗孟婆汤吧，我急着去投胎。”

孟婆回过神来，想起男子第一句说的话，有些气愤，“怎么，名字里有个婆字就必须得是老太婆吗？”

男子自知得罪了人家，连忙摇头摆手说，“不不不，我知错了，快给我做碗孟婆汤吧”

孟婆不屑，“想喝孟婆汤可以，你给我讲讲你生前的故事。”

“我生前没有故事可以讲啊。”男子坦然地说。

“不可能，每个人都经历了事情啊，比如爱情啊，亲情啊，你都没有？”孟婆感觉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竟对男子好奇起来。

“我真没有什么可以讲的，我的一生挺无聊的，”男子苦笑，继而打趣道，“远没有我这个人有趣呢，不如多了解了解我吧，孟婆小姐姐。”

对于男子的一番话，孟婆倒是显得不理不睬。看透了男子确实没故事讲的时候，孟婆闷闷地从锅里舀了一碗孟婆汤，递给男子。

男子也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木偶似的接过汤，一饮而尽。喝完拿袖子擦擦嘴，说，“有绿豆汤的味道，好汤。我就此别过。”

在男子快走到桥另一端的时候，孟婆叫住了他，“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回头温柔地笑笑，“忘了，下辈子再告诉你吧。”

3.

孟婆站在奈何桥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桥下水中的鱼。

一个没故事的人是怎么样的呢？

孟婆想到了那个男子。

“孟婆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漂亮好多啊。”一个男声打破了孟婆的思绪，同样的纯净，同样的明亮，就是语调相对比较成熟。

孟婆认识这个声音，因为那是不久前她遇见的那个男子的声音。

吃惊之余，她慢慢地转头，看到了男子带有礼貌的微笑。

不过职业素养告诉她必须要装作不认识对方。

孟婆收起惊讶，像往常一样淡淡地问，“你想要孟婆汤？”

男子反问，“你想要我的故事？”脸上带着读不懂的笑容。

孟婆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男子似乎一眼就看出来了孟婆心里想的，说，“这是我们人间流传的，说想喝孟婆汤必须要给孟婆讲个故事。可惜我没有故事可以讲给你听，可以给我碗孟婆汤吗。”

孟婆听罢，知道这次这个人也没带故事来，虽面露不快，但还是给了男子一碗孟婆汤喝。

男子刚想喝，孟婆叫住男子，“等下，”

“怎么了？”男子微笑道。

“没事，你喝吧。”

“好的。”

随即一饮而尽。

“真是有绿豆汤的味道呢。”

他们应该不是一个人吧，可能是太像了。孟婆心想。

4.

孟婆站在奈何桥上，双手托着下巴，双眼无神地看着河流里自己的倒影。那倒影并不如世人想的那样苍老，虽然几百年过去了，她还是一样貌美如花。

她只是腻了，听腻了人们的生前的俗事，看腻了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痛哭流涕的面容。但她还是会听那些陈腔滥调，还是会看那些人情冷暖，听到凄美的爱情还是会一起伤心落泪，安静地听完然后递上一碗孟婆汤。

一碗孟婆汤，断尽三千烦恼丝，潇潇洒洒从头再来。

“能不能再给我一碗孟婆汤？”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孟婆转过身，狐疑地看着男子，他为什么说了个“再”？

男子自顾自的苦笑，“要听故事是吧？这次我带了故事。”

孟婆有些迟疑，“我对你们的故事并没兴趣，只是想打发时间罢了。”

男子正色说，“规矩定了，那就得做。”

说罢，不顾满脸疑问的孟婆，讲起故事来。

5.

很久很久以前，不对，应该是不久之前，我是一名神仙，应该说是镇守天庭的将军吧，这样威风点。

在一次执行人间任务的时候，我来到地府，想问阎王爷要点信息。第一次来到地府的我怎么知道路，没脑子地瞎跑，就跑到了一条河流旁，河流上有座小桥，桥上有个姑娘，姑娘正托着下巴发呆似的看着溪水。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面的大脑倒是异常兴奋。下一瞬间，我就自己脑补了各种跟她在人间或者平凡生活的画面。

我知道我爱上她了。

不过我不敢上前打扰。

我曾杀敌无数，在面对千万妖魔时我都没怕过，然而在喜欢的人面前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就那样走了。

后来，我实在耐不住相思之苦，化作一名凡人，试图接近她，她说要我讲故事，那我这不就露馅了，我说我没有故事，然后她给了我一碗汤让我去投胎。

世界上比她漂亮的姑娘太多了，不过她的一颦一笑仿佛能带来阳光，再阴霾的天也会放晴。

第二次，我又找她了，这次我装的成熟一点看看她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我。不过她好像显得有些惊讶，会不会被看出来了。

她应该有些怀疑我了，不过她做的汤真好喝，跟绿豆汤一样。

当我回到天庭，我才知道就在这第二次找她的期间，妖魔似乎探听到了我没在天庭的事，立马集结起来攻击了人界。所幸天庭当机立断，立马派出天兵天将下界捉妖，才没有给人界造成很大的伤亡。

玉帝知道了这件事，勃然大怒。削去了我的职位，让我在人间待三世，为人类作出贡献来弥补我的疏忽。

6.

“这就是我的故事，现在，能给我碗孟婆汤了吗，这次是真投胎。”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说。

不用他说孟婆也知道，男子爱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

孟婆沉默不语。

“你听完故事总是这样吗？低着头不说话。”男子调侃道。

“没有，之前听到动人的爱情故事，我总是跟着哭，听到欢喜的故事，我总是跟着笑，现在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孟婆抬头看着男子，眼里面含着泪光，微笑着。

男子有些慌，“那也别这样啊，你是几百年没人喜欢你，疯癫了是吗。”

孟婆拭去眼角的泪，“没事，我就是觉得有点幸福。”说罢给了男子一个拥抱。

男子先是一惊，然后僵硬地，也抱住了她。

终究是女人。虽然也算个神仙，看到那些凡人跟自己说他们的爱情，他们的亲情，她何曾不想经历一下。日日夜夜看到河流里自己的倒影，她也想过身边可以出现一个男子能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虽然她知道神仙是无法爱一个人的。

但她也渴望着被爱。

“好了，你幸福就好了。”男子摸了摸孟婆的头，“时间差不多了，给我一碗孟婆汤吧。”说罢男子鼻头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能看到你幸福的脸就好了。记忆消失了也不会怎么样，只可惜刚刚捕捉到的你的幸福的面容，就要忘了。

孟婆这时才想起来，从男子的怀中跑出去，还不忘说，“我一会就回来。”

还真的说走就走啊，孟婆汤还真的说做就做啊。

不一会，孟婆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出来了。

“来赶紧喝吧，趁热喝。”

男子有些犹豫，“你确定让我喝？这样我对你的记忆就没了，唯一一个爱你的人也没有了。”

孟婆点点头，看着男子，好像在催他喝下。

男子看着孟婆，眼里面都是不情愿。

一碗下肚。

“好喝，味道跟绿豆汤一样。”男子擦擦嘴。

“人们都说，一碗孟婆汤，散尽三千烦恼丝，潇潇洒洒，人世间再走一回。”

“你这次喝的是真的绿豆汤。”

“所以三千烦恼丝什么的，还是留着吧。”

孟婆看着男子，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