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要从那年学校开展大扫除的那一天说起。
那是一九九五年的春天，清晨温暖的阳光洒满了热闹的校园，三三五五的学生正在老师的带领下忙着大扫除，同学们清脆的嘻笑声在校园里回荡着，宛如一首首动听的歌。我和小A被分配打扫学校的图书室，当走过学校的林荫小道，看见同学们脸上淌下的汗水时，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种优越感。
在图书室里，我整理完图书，开始将地面上剩余的垃圾往外扫，就在此时，小A欢快地跑来冲我喊：“叶君，这个给你！”我抬头望着他，他便迅速向我递上一本书，那本书很残旧，但我还记得书名--《从祖冲之的圆周率谈起》。
“给我？”我问他。问完，我双眼盯着那本书心里特别钟意，要知道我对于数学课外读物一向特别喜欢，何况这本书还是大师之作。
“当然！”小A一把将书放在我手里，向我微笑。
我犹疑着将书接下了，我想，小A不会无缘无故送我书吧。果然，我的疑虑是对的，当我打扫完图书室后，小A变着法儿和我聊天。我话不多，一直是他说，我默默地点头，直到他向我说起即将而来的数学单元测试，想请我帮忙时，我才恍然大悟。
小A告诉我，如果这次数学考试又不及格，回家肯定会挨打，他不知道被父母打骂过多少回了。其实，小A的成绩也不错，其它的科目都还好，就是数学特别差。看着小A满怀乞求的眼神，我的心一软，便答应了他。小A紧紧地搂住我，千恩万谢，笑得特别爽朗。而我，看着他开心的神态，身受感染，也鬼使神差地笑了。
那时，我根本不会想到，我会从此走上一条帮别人考试作弊的不归之路。有时，我在想，青春年少时，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犯下一些无法原谅的错误呢？
【1】数学单元考试
数学单元考试日期渐近，我开始思考帮小A考试作弊的计划。首先，我和小A在教室的座位相隔甚远，我坐在第一排紧挨讲台，而小A坐在第三组第五排，要怎样将答案递到他手上呢？我想，在考试过程中，无论是抛纸团还是叫同学一个一个传，都太冒险了，极容易被监考老师发现。抛纸团递答案这种低级的作弊方式显然不可取，而串通同学一个一个传答案，容易暴露，更不可取。
还有没有其它方式呢？我在心里苦苦思索着。终于，我转着手里的钢笔时，脑子突然灵光一现，便有了主意。我找到小A，要他买了两支一模一样的钢笔，我们各拿一支。我的计划很简单，数学考试时，我提前半小时交卷，然后将写好的答案藏在钢笔的笔帽里，离开教室时，从小A的课桌旁走过，和他快速换钢笔。这里有一个难度，就是如何快速换钢笔而又不被老师发现，为此，我和小A私下里苦练了三天，直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钢笔。
有人问，为什么不在走过小A课桌时，直接丢纸团呢？请不要把监考老师当成摆设，因为当有人提前交卷离开考场时，监考老师的眼睛一定会一直盯着你的，而纸团的重量不好把握，时轻时重，一个不慎被老师逮到便抓了现形。可是钢笔却不会，可以练出来，即使被抓，出现在老师手里的一定是没有藏答案的钢笔，没有证据，一切就只是怀疑。
我深刻地记得，数学单元考试那天，天空莫名地下了一点儿小雨，窗外的风呼呼地刮，教室里有些暗沉。等到开考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监考老师扫视了全班一眼，沉沉地喊了句：“好好答题啊，不许交头接耳！”
也许是第一次想到要帮人作弊，做完选择题后，我的心禁不住开始咚咚跳起来。额头上不一会儿便冒出了细碎的汗珠儿，我用手抹了又抹，紧张极了。许久，监考老师突然在我身边弯腰小声问了句：“叶君，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答题的笔陡然停住，感觉心都要跳了出来。我缓缓地转头望了老师一眼，屏住呼吸说：“没事！”
老师听罢，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便继续在教室里巡视。我悄悄转头望了老师的背影一眼，紧张地呼出了一口气。在回过头的刹那，我和小A对视了一眼，我朝他点点头，他也点点头，而后我开始了一鼓作气答卷。
当我的考卷完成后，我迅速看了一下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我顾不得多想，于是开始写答案、藏答案。写答案倒是很快，可是藏答案却并不顺利，因为我的位置在讲台边，监考老师好像一直盯着我看，我想，这也许是心虚，又或是那时心里的一种假象吧。
我辗转了很多次，一路屏着呼吸，淌着汗水，才将那张小小的写满了答案的纸塞进了钢笔的笔帽。我重新看了一眼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二分钟。我迅速将试卷、演算纸整理好，然后带着那支藏了答案的钢笔起身交卷。监考老师还问了我一句：“做完了？”我朝他点点头，便径直朝小A课桌旁的走道走去。
我不知道此时的监考老师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的考卷，我感觉那几秒钟的时间简直像一个世纪漫长，教室里静极了，我清晰地听得见我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咚咚响着。我的衣服似乎湿透了，窗外吹进的风，使我周身发凉。我忐忑地来到小A课桌旁，朝他看了一眼，拽着钢笔的手心全是汗，那支藏了答案的钢笔如同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我深吸了一口气，当我即将从小A身旁走过时，便和小A迅速地换了钢笔，就像我们练习的那样，没有丝毫的破绽，一切都只在一瞬间完成。
走出了教室，我望着天空飘落的雨滴，神情木然。我没有那种特别开心的想法，只有如罪释放的感觉，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走向操场，尽情地淋雨。这是第一次帮别人考试作弊，隐秘地进行，无人发觉，它成为了我此后一系列帮别人考试作弊的开始。当然，那时的我，并不是如《天才枪手》里的女孩那样用以牟利，那时，我是分文未收的。
【2】团体考试作弊
当小A的成绩直线上升后，引起了很多同学的惊讶，这其中有同班的同学，也有临班的同学。小A没有把考试作弊的事情透露出去，但几位和小A玩得要好的同学还是将小A“屈打成招”了。于是，作弊的人数开始有了变化，有小A，小A和我共同的同班同学，以及临班和小A玩得要好的同学，记得好像有七人。为了不让考试作弊的事情暴露，我们制定了严格的保密协定，谁也不能违反。
我第一次帮别人团体考试作弊，是当年的期末统考。那时，苦想了很久，我都没有想到怎么传答案给他们，因为一个班的相对还简单，而临班的怎么办？几乎没有什么好办法可用。就在临近期末统考的前一周，终于有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那是一个阴沉的夜晚，小A兴冲冲跑来告诉我，学校的考卷是在某个印刷厂统一印刷的，这个印刷厂里有个负责印刷的人，他认识，而且还很熟。不过，印刷厂离我们学校有点远，坐车都是要一个多小时，打车的话大概也要半个多小时。小A还说，印刷厂有保密协定的，无关人员一律不得进印刷厂，里面的试卷外人无法查看，更不可能带出来。他软缠硬磨了好久，印刷厂的那个熟人也只答应给小A看一眼。
小A说完，一脸的苦恼，他说要是能带一套考卷出来该多好啊。不过，等小A感叹完，我那不安分的脑子又突然灵光一闪，我猛拍了一下小A的肩，对他说：“有办法了！”
小A木木地看着我，一脸不解：“这还有什么办法？”
我微笑着说：“很简单，我去印刷厂做一遍试卷，然后回来将整套试卷背抄下来！”
“什么？背抄下来？”小A眼睛都要跳出来了。
“当然！背抄下来！”我嘴角露出一丝弧笑。
小A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行不行啊？”
我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你难道不知道，我每次考完试后，都能将试卷题目全部背抄出来！”
小A突然兴奋地笑起来：“对对，我忘了，你还有这本事，那次数学联赛试卷，我亲眼见识过的！”
“哈哈--”我笑了。
小A跳起来，搂住我：“叶君，你是天才！”
当然，我不是天才，我也不可能将所有科目的试卷全背下来，我只背抄下了数学试卷，语文的阅读理解和作文等等。不过，这对于小A他们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为此，我们商量，我和小A亲自去一趟印刷厂，为了不让学校发现和怀疑，也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必须打车去，而费用由小A和其他人负担。当时，在印刷厂，小A的那个熟人只给了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小A于是又给那人买了水果和烟，才又多给了半小时，一共一个小时。在那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抵在无人的角落，开始了大汗淋漓地做试卷。小A和那个印刷厂的人把风，直到一个小时结束。
返回时，我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凭着解题的深刻记忆，用笔飞快地写试卷考题，所有记下来的题目，都是在出租车上背抄下来的。回到学校，我将抄下的试卷认真做了一遍，然后将答案写了七份，交给了小A。小A拿到答案，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并笑着对我说：“你就是天才，不愧是我们学校的数学王子！”我笑了笑，给了他一拳，没作声。
到了期末统考的前一晚，小A突然临时起意，他忽然对我说：“你付出这么多，别人却直接享受成果，有点怨！”我听了，有些吃惊，却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可是，小A却越发开始抱怨了。他告诉我，这样不行，必须要他们付出点什么，不能吃白食啊。
我问他想怎么办？小A提议，将答案卖出去，每份答案适当收费，你情我愿的，没有人会拒绝，更不会有人透露出去，谁会傻到断自己的后路呢？我不语，在思索。小A继续他的计划，只要有人要答案，咱就卖，越多人越好，每份答案也不收多了，就十元吧，多了别人也拿不出来。小A一直望着我，似乎在等我的许可。我想了很久，最终在一片不安中同意了。
就在那个晚上，小A和其他人分别跑宿舍，秘密进行邀人买答案的计划，到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期末统考的那天，瞬间就有了上百人。我原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买答案的，手抄答案时间来不及了，离考试开考时间仅两小时不到。趁着吃早餐的时间，我和小A赶紧跑到离学校较远的复印店，将答案复印了一百多份，在开考前，匆匆赶回，将所有答案交到了买答案同学的手上。
最后的一件事，就是我把在出租车上背抄的试卷原本，彻底毁了。也许是老师太大意，也许是抄答案的同学们都有作弊的本事和心里素质，那样重要的期末统考，所有买答案作弊的同学，竟然没有一位给监考老师查出来。事后，我一直在想，实在太冒险了，如果有一位同学被抓，任何一位监考老师单凭看到复印的答案，都会引起百分百重视，而彻底清查的。可惜，一位都没有被发现。
有时，我还在想，如果那次团体考试作弊被发现，也许我也不会在后来更加重要的考试，帮别人作弊了。当一个人走上一条错误的路，注定越走越远。是利益，是友情？还是这个给了我们不太公平的考试制度？我们的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热衷于考试作弊呢？分数，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没有答案！
【3】全国计算机等级考试
中学时代，如果我没有从学校退学，我是不是会一直错下去？还是会在有一天良心发现，突然醒悟？我不知道！命运即是如此，我离开了学校，所有曾经在心里种下的梦想，都随着那年少轻狂的岁月渐渐远去了。
告别了中学时代，我来到了计算机学校。那时，计算机等级考试十分盛行，尤其是全国计算机二级考试，基本是每个大学生的必考证书，而对于计算机的相关从业者来说，其软件技术考试，硬件、网络等，似乎也是一个职业身份的象证。
那时，我从入校起，就直接瞄准了全国计算机二级考试，这个考试也不难，但也并不是人人都能轻易通过。这个考试不但要修改程序，还要编程写代码。不过，但凡有高中数学作为基础的话，其实满分通过也挺容易的。不过，在大专院校，尤其是职业学院，却偏偏有一大帮学生数学并不好，学那个编程语言，学得特别吃力。这样的情形，自然就埋藏了考试作弊的隐患。
我们知道，全国计算机等级考试是全国统一开考的，监考也比较严格，要想在考试时作弊，并不是特别容易，一旦被抓，便取消考试成绩，影响还是很大的。特别是机试，即便老师监考不严，也不可能会让你旁边的同学来你的电脑上编程吧。因为机试，是随机抽题，每位考生的编程也是不一样的。
当你看到这里时，你很可能想到了一个名词，对，就是“枪手”。那时，我就是一名“枪手”。有位小B同学找到我，说能不能帮他替考计算机考试，那会儿，我是很懵的，因为我自己考过，知道这种考试不太容易作弊。可是，这位小B同学苦苦哀求，我这人又太心软，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他。
我和小B商量了计划，为了降低被查出的机率，我决定和小B一同参考。笔试，用我之前和小A的方法，我提前交卷，然后从他身旁走过，和他换钢笔。而机试，我弃考，拿小B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去替小B考。为此，在最开始的准考证照像时，小B的衣着、头发都是照着我的样子来打扮的，还硬生生戴了一幅眼镜。所以，到了考试那天，我的衣着、头发和小B准考证上的照片几乎一致，真的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我还把他的身份证号背的很熟，以防被问的时候，被抓个现行。
这次帮小B考试是我帮别人考试作弊生涯里的最后一次。也许是上帝不愿放弃我这个误入迷途的孩子，也许是我在被监考老师突然叫住的那一刻心生胆怯而使我幡然醒悟，总之，那次过后，我再也没有帮过别人作弊。
计算机等考机试那天，天空清净，风和日丽的，使人特别舒服。我拿着小B的准考证和身份证，一路沉闷地来到了师范学院的考场，在临进考场的一刹那，我的心突然跳了起来。我望着温暖的阳光照着绿树，本来还算惬意的心情，也在此时变得一片阴沉。耳边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看着一个个考生正验证入场，我却在原地迟迟迈不开步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吓了我一跳。我回过神，望着监考老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而就在这时，监考老师突然向我一招手，温和地说：“这位同学，愣着干嘛，赶紧入场啊。”
我这才怯怯地迈开双腿，朝考场走去，当经过监考老师身边时，她突然叫住我：“等一下，证件拿出来！”
我的心猛地一颤，简直五雷轰顶，身子几乎要跨了。愣了好半天，我才木木地从衣袋里掏出了小B的证件，小心地递过去。监考老师接了证件，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我，眼里闪过一丝疑虑。我像等候被判的犯人，立在原地，神情沮丧，心里无比紧张。末了，监考老师向我挥挥手：“进去吧！”
我这才陡然松了一口气，心突突地跳着进入了考场。我坐在电脑前，开始输入号码，那一个个数字重重击在我心上，使我好久都喘不开气。我的手颤颤的，我努力深呼吸，用手摁住脑门，告诉自己，再也不帮人考试了，这种滋味受够了。我就在这一片心神不宁中，做完了计算机考试的机试试题。
当我呆呆地望着屏幕时，突然一只手掌拍在我肩膀上，我吓得立即弹了起来。额头上的汗，结成一颗颗细小的珠子，拼命地往下掉。我缓缓地转过头，监考老师望着我，我感觉我的身子有点发抖。这时，监考老师说：“证件要放在桌子上，以便随时检查！”
我吃吃地“哦”了一声，便将证件重新放在了桌子上。监考老师随手拿起我的准考证，仔细地看了看，又朝我打量了一下，然后放下证件，走了。我清晰地感觉到，监考老师察看我证件的那几秒钟，我的身子颤栗不停，我用手用力掐着大腿，好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时间真的好漫长啊，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等到监考老师刚离开，我就赶紧结束了考试，拖着颤栗的身子快速地逃离了考场。
小B顺利通过了全国计算机二级考试，他拿到中英文版的证书后，来找过我，问为什么不收事先说好的钱？我想了想，告诉他，即便贫穷，也不能用不正当的手段去赚钱！
小B听了，愣了许久，他又问：“那么，你以后都不给人当枪手了吗？”
我朝他点点头，说：“是的！永远不！”
我们再没有说别的话，便各自沉默地散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望着深蓝的天空，突然发现原来天空是如此的美丽。远处的小树挺直了身子，正努力地向上生长着，几只轻巧的鸟儿，唱着欢快的歌，盘旋在高高的天空，是那么的自由。我的心情终于舒畅起来，步子也变得轻快，周围满是愉快的空气。
我想，一个人的成绩固然重要，但品行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在什么环境下，我们都应该去做一名堂堂正正的人，为自己，为家，为社会！
我想，一个人的分数，也固然重要，但道德是任何时候都不可或缺的，即便深陷在考试改变命运的旋涡，我们也应努力做好自己，而不是一味去投机取巧和报怨社会，不是吗？
这篇文章，其实是重看《天才枪手》后，心有感触，以文字记录，用以审视自己的灵魂。文中有真实的部分，也有虚构的部分，不管怎样，希望以此告诫自己，坦然面对人生，永远做一个品行端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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