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宋吉祥昂首挺胸,睫毛随意支棱着。像个胜利的将军,骑着虚幻的白马,绕过糕点铺,杂货店,典当行,接受人们频频回首。
她得意极了。
但这一股子得意劲头很快烟消云散。李阿婆拧着眉头坐在宋姐白事用品的门槛上。
“妈——”宋吉祥明白自己已经离婚了,和李海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该这么叫。
遂唤了声:“李阿婆,您这是......”
李阿婆一见宋吉祥过来,惊喜迅速嵌进了脸上的皱纹里。从台阶上拍拍屁股站起来,“吉祥回来啦!”
李阿婆坐在屋子内忸怩了好一会,一会说宋吉祥的纸花剪的栩栩如生,一会又说宋吉祥的日子过的真是有模有样,以后找个.......
“今天来有事嘛?”宋吉祥有点不耐烦,干脆开口。其实不问也应该猜到,她借钱的嘴脸一直印在宋吉祥的脑海里。
“没......啥事,过来看看,看看,能有啥事?”李阿婆躲闪着目光,脸上的肌肉僵硬了几下。
“这次是要多少钱?”吉祥开口。
“吉祥啊,李洋这孩子不争气,赌钱又输了,高利贷几次逼上门,左邻右舍的都借怕了,你......你看在李海的面子上,救救他的弟弟吧。”
李阿婆声音哽咽着,面容凄苦无奈。但鼻头跳动的斑还是出卖了她的悲伤表情。
如果宋吉祥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李阿婆说要做点小本生意,还说是李海的愿望,第二次又说要李阿公生病了,天上的李海肯定不愿看到这样的状况。
每一次宋吉祥都很干脆的借了,毕竟曾经是一家人。
如今看来,是他们一家把她当做金库了,予需予取。
当初,李阿婆背着宋吉祥,一张利嘴,在村里到处宣扬说新媳妇宋吉祥不吉祥,喜欢剪死人的玩意。如今竟然要靠剪死人的玩意讨生活。
正如之前说过的,她和李海已经没有关系了,也就和李阿婆没有关系了,这笔钱她没必要借。尤其是看到李阿婆那一脸连悲伤都掩盖不了的精明。她越发果决了。
李海把她当做赌注,输了出去,说不定她的挑唆占据了很大成分,要不然一向胆小的李海怎么会跑去赌博,还有小叔子,多么乖巧懂事,怎么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现在店里的经营冷淡期,没多少收入,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李阿婆的目光似弹簧般,弹走凄苦无奈,变得硬挺起来。“这么说你是不借了。”
“阿婆,实在是没有啊,钱袋子早就瘪了。”
李阿婆的目光再次疲软下来“好孩子,看在以前嫁到我们家的情分,看在阿海的面子上。”
宋吉祥的心动了动。李海,他的前任丈夫。
宋吉祥永远记得李海第一次玩浪漫,和宋吉祥说海边的美丽与醉人。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被麻袋套牢时听到的话,“我李海输掉的东西绝对不会反悔。”
“东西”如一把尖锐的达到直直的刺入宋吉祥的心脏,麻袋套住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心。
打开麻袋的是一位满脸络腮胡子,脸庞就像移动的太阳光谱,啥色都有。
正一脸怪笑的望着惊愕的宋吉祥。粗声粗气的说,“你男人把你卖给我了。虽然已经猜出答案,但由卖主亲口说出来,心底如刮起了狂份暴雪般难以停歇。
就像杀猪前要好生款待猪一般,宋吉祥在装扮一新的房间里,吃了顿有生以来第一顿大餐。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怕。
看到红色的窗帘,红色的纱幔,还有满床的桂圆花生。
喜庆的颜色瞬间让吉祥迷失了方向。拿起剪刀,撕扯着,剪花剪草,剪一切她擅长的。
以前在家,总是偷偷的。现在可以完全沉浸在里面了。
直到那位络腮胡子大叔摇摇晃晃的推门而入,“媳妇,我来了。”
“谁是你媳妇,最好放我出去,要不然我老公绕不了你。”说完,宋吉祥就后悔了。
果然,男人大笑,“你男人抛弃你了,哦,不对,准确来说,是卖了你。他欠钱问我借的。”
男人打嗝,一股酒气铺面而入。宋吉祥感到恶心,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推开络腮胡子迅速跑了,稀奇诡异的是。最后总会 回到原地。远远看见络腮胡子男人朝着她笑,第一次是,第二次是。一个庄子团结起来真的很可怕。
络腮胡子告诉她,“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座大山,我等你想通了,忍不住了,我不喜欢强迫。”
宋吉祥疲惫了,精神上的绝望一次次打击她,她已心灰意冷,已经准备接受上天的戏弄。
李海突然在荒草弥漫的山坡地出现了,目光疲惫。他说他是畜生,不停的甩嘴巴子。她不知道选择信任还是什么,她怕,她不住的摇头。
李海满脸悔意,不停的道歉,断断续续的歉意中,宋吉祥只听到四个字:穷给逼的。
“可我不是东西。”
李海带她,经过一处悬崖时,说趟过去就可以回到家了。
那汗津津的脸反着油光,搅拌着喜悦,激动,还有丝丝的恐慌。
他说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可惜谷底深不可测,云雾缭绕,李海踏过云梯时,经久失修的云梯突然松动,他使出浑身力气一把推开宋吉祥。一声尖叫划过长空,宋吉祥不愿意去想了。
宋吉祥从身上摸出三百元递给了李阿婆,“阿婆,先拿着,不够再来。”
李阿婆颠颠的离开了。
02
宋吉祥来到安息园的时候,天空飘着毛毛雨,不大却密集,很快她的肩膀就洇湿了一片。
当然她是感觉不到的,她的双眼,她的灵魂都紧紧绕着墓碑上笑容灿烂的男人。
时间不算太久远,新砌墓碑上的釉彩不曾退去。
宋吉祥眼睛里旋即迸发着凶光,旋即又弱了下去,像是在看一部剧情跌宕的电视连续剧。她还是恨他的吧。这个叫做李海的男人。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把她卖了,又要救她,是良心发现吗?这是宋吉祥想了几天几夜后得到的最靠谱的理由。
回去的路上,她紧赶慢赶。必须在十二点前将包裹寄出去。
宋吉祥迅速抓过桌子上的包裹,朝着雨雾中缓缓前行的小车大声叫着。
绿色小车停了下来,一个圆滚滚的头露了出来,语气里夹着不耐烦,“每次都耽误我吃饭时间,我还庆幸你今天没来呢,你总会逮到机会让我推迟几分钟吃饭。”
“什么都可以改变,习惯不能变,谢谢你了快递小哥。”宋吉祥轻巧熟练的跳上了车子。
“我叫林思凡,不是快递小哥。记住了,真是傻子。”
“好的,快递林大哥。”
林思凡叹口气,这也不能怪她,一个脑子坏掉的女人和她计较什么呢?退一步来讲,这个女人固执的精神还是记得鼓励的,只不过用错了地方。
宋吉祥盯着林思凡将东西包好,两人出来邮政局,宋吉祥说“有点饿了,你呢?”
“我早就饿了,不想啰嗦了,我该去吃饭了。”
“你等等,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重庆小吃店,光看里面的装修就知道味道肯定不错。”
林思凡眼咕噜一转,不吃亏。
“姐,你既然愿意请客,我自然不会剥夺你的好客之情,说实话,这家味道不错,至少比隔壁王贵拉面强,那王贵拉面贼贵,走吧姐。”
新店开业,生意异常火爆,看这架势是要排队的节奏。林思凡可不想,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狠不能扑在碗里,转头看看身边的女人似乎并没有被这架势吓到,眼神在店内逡巡着,估计在找位子。
“姐,我知道还有一家馆子特别棒,要不我们换一家,其实这家的味道也不咋地,说不定比王贵拉面还贵。”
“不,我就要在这里。”
看吧,固执的女人。
宋吉祥的眼里突然染上了惊喜,“这不有了位子。”
在猪肝面端上来的时候,林思凡喝掉了店里二壶开水,遭到了服务员的三次白眼,多出的那一眼来自对面的宋吉祥。
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一滩辣椒水水一般的漫开来,她不管不顾,还用筷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林思凡故意把目光挪开,至少可以造成与她是陌路人的假像。求得一点心理安慰——我只是碰巧在她对面。
一边吸溜的满头大汗的中年大叔夸张的摇摇头,不巧的是被宋吉祥逮住了。
宋吉祥陡然不乐意了,“胖子,你摇头什么意思。”
中年大叔似乎不太想理会他,继续低头吸溜。宋吉祥不依不饶,用玻璃杯子使劲砸了下桌子,音调加厚了几分,先前喧嚣若菜场的店内陡然冷了下来,一双双目光停在宋吉祥身上:“胖子,你摇头什么意思?今天,你要把话说清楚。”
林思凡后悔了,他不该来的,这便宜真的不好占。
看着满屋子吃的尽兴的客人投过来异样的眼光,他坚定的告诉自己下次打死不要和这个疯女人在一起吃饭了。
中年大叔开腔了,“我认得你,你是西城卖白事用品的。”
“我问你你摇头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宋吉祥似乎为了增加气势,噌的站起来,“这和你摇头没有关系,我问你摇头什么意思。”
林思凡伸出的手,又悄悄退了回去。劝吵这档子事,他真的不太在行。
火势蔓延,殃及池鱼的事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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