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妈哟!哎哟哟我的妈哟……”睡在出租屋阁楼上的我,被父亲一声声疼痛的呻吟声吵醒。我的心一阵阵抽紧,无比疼痛,却又无能为力。
今年旧历五月,父亲突然病了。尿毒症!
第一次接到姐的电话时,我正在参加中考监考的最后一科,匆匆请了个短假赶到医院后,才知道爸爸的血肌酐值远远超过正常值,目前表现为小便不畅,体弱无力,医生还没给出病情诊断。陪爸爸住了两天院后,我不得不赶回来参加期末考试监考。在回家后的那个夜晚,根据爸爸的肌酐值,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我这才知道原来爸爸得了很严重的病。难怪我陪他的这几天,我发现以前毫不示弱、事事关心、爱说话的爸爸,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对什么事都不再热衷,跟他谈起以前他感兴趣的话题,他也神情木然,眼神空洞,甚至连病房里其他人大声讲话都会令他烦躁不安。
看的资料越多,我越恐怖。原来肌酐值高是肾功能衰竭的体现,肾功能衰竭会发展为尿毒症,尿毒症是会要了人的命的一种病,根本治不好……知道病情严重的我,想起还未让爸爸享享清福,还未带他去各处走走,还未帮他实现他的很多愿望……想着曾经对生活充满雄心壮志、一直积极乐观、人前人后极爱面子、永不服输的爸爸,现在却得了这可怕的不治之症,我再也控制不住悲痛,泪水如洪般倾涌而出。我放声大哭,只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边哭边反复看着网上那些令人绝望的描述,看看又哭哭,哭哭又看看,就那样让所有的悔恨、无助、伤心和绝望随着泪水倾泄出来。老公先是默默坐在一旁看着我哭,见我一直不停,怕我过于悲痛伤了身体,劝诫我说不能再苦了,这样哭其实对老人不好。我一听立刻止住哭泣,擦干眼泪,慢慢冷静下来。是啊,哭有什么用啊!爸爸的病已然这样,这些年远嫁他乡,我从来没有好好对父母好好尽尽孝道,现在该是我旅行作为一个子女义务的时候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带爸爸去大医院好好做个检查,竭尽全力好好医治他的病,全力照顾和陪伴好爸爸。
第二天一早,我红着双眼去给领导请假,领导看这情形,立刻同意,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开导我说得了这种病,子女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尽力照顾好老人。并告诫我要调整情绪,不能自己精神先垮了,也不能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老人面前。我再次热泪盈眶,匆匆谢过领导,立刻赶回医院。从那以后,在爸爸面前,我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再没有表现出过一丝脆弱。我要用我的乐观和坚强感染他。
在确诊为尿毒症以后的初期阶段,医生给爸爸安了临时透析管做透析。用临时管情况好的一般可以做半年多,可是,我爸因为血小板低,凝血功能差,所以首次透析时医生不敢用肝素,结果只做了半小时透析管内就产生了凝血,本该做三小时的透析只得立刻停止。
做第二次透析时,为了避免再次产生凝血,医生用了少量肝素,结果凝血是避免了,可做完透析后,安临时管处的伤口的血却止不住了。护士让我们用手按着管子直到不出血为止。我们以为大不了按半个小时总能止住了吧!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血还在往外渗。爸爸可是因为贫血输了三次血才能做的透析啊!看着血不停的往外渗,心疼血白白流掉也就罢了,爸爸受不了啊!直到按了将近四五个小时,大概是从夜里十一点多,一直按到凌晨三点多钟,血才终于止住了。当医生检查后终于告诉我和姐可以不用按了的时候,我们的手指已经不会动了。用热水泡了半天,才终于又有知觉。幸亏当时刚刚做透析,我们都不放心,姐姐和我都守护在爸爸身旁,要是只有一个人在,不知该怎么应付那长达五小时不能丝毫动弹的按压。
首期透析必须连续做三到五次,虽然伤口出血,但透析还得做。透析第三天大弟赶来了,被我送到娘家由母亲照管的女儿也因为培训班开学要回师宗也先来到了医院里。我爸透析做出来又是夜里十一点多。医院不好住,我只好带着女儿去住旅社,留下姐和大弟继续照顾我爸。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女儿来到病房,发现爸爸病床前多了一个仪器,仔细一看是在给爸输多巴胺,我边上网查资料边问爸爸是怎么回事。当时大弟在躺椅上睡得正沉,姐姐正在卫生间洗脸。爸爸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我说他昨晚差点去了,我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刚好洗漱出来的姐跟我说了详细情况。
原来昨晚透析后又一直渗血,她和弟弟轮流按了也是大约四五个小时,好不容易把血止住,姐姐一转身突然发现爸爸脸色不对,披头大汗,床头的血压器也急速报警,血压器上低压显示才有三十几,其他两个数据也在急速下降,姐吓得连忙叫弟弟去喊医生抢救……
事后我们仔细查阅资料,多方询问,才知道这次血压突然降低的原因。原来是因为爸爸还能解出小便,透析时本不该透水,只能透毒,透析室的医生却按一般经验,又透毒又透水,没有根据病人实际设置透析指标,才会发生这种情况,加之长时间渗血和按压才发生如此危急的情况。知道原因后我们本想去找医生逃个说法,爸爸妈妈却都说算了,总算抢救及时没什么事。以后再去透析,我们都不敢大意了,早早把爸爸还能解出小便以及小便量是多少都详细告诉医生。主治医生还特地作了医嘱,再去透析时派护士护送到血液透析科,专门叮嘱他们严格按照医嘱透析: 只透毒,不透水。
后来没做几次透析,抽血检查时查出爸爸血液里有感染,去做B超时又查出有血栓,临时管用不成了!必须造瘘!外科医生检查了爸爸的血管后,说他的血管粗细不均,造不成瘘,必须去大医院做人工血管!
多方打听后我们辗转到了云南博亚医院,第三天医院安排了手术。当时也是让我们一番好等,担了不少心。进去时医生告诉我们说个多小时就可以出来,可是我和弟弟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
术后一个月,爸爸做人工管那只手臂肿得跟大腿差不多。这本是正常现象,可是术后二十多天的时候,人工管的一端鼓起了一个馒头大小,不,一个饭碗大小的包包,还有脓水流出,主治医生看后说怕是淋巴漏,要是淋巴漏就麻烦了。B超检查后,果然是淋巴漏!他们说做几百例才遇得着一例。
一辈子特立独行的爸爸,生病也尽遇到这些特殊情况。可是,这些特殊情况让他受了多少罪啊!尽管被折腾得不轻,可是,爸爸一直乐观面对,住院以及养护人工血管期间,我们从来没有听到他说一句丧气话,也没有见他发过任何一次脾气,甚至都没有见他皱过眉。并且只要状态好点,天气也晴好的日子,他就会要求我们带他去附近的景区转转。
可是,命运之神太残酷了!当我们做好一切准备,母亲安排好老家的一切,做好准备来全力照顾爸爸,我们在曲靖租了房子,打算松口气进入定期门诊透析阶段时,爸爸的腰椎又出了问题。
从昆明回到曲靖的第一个晚上,爸爸开始腰腿疼痛,疼得夜里翻屈打滚,无法睡眠。刚开始还以为是旅途劳累颠伤了,是点小问题,忍两三天就好了。可是连续疼了三天之后,爸爸受不住了才打电话给我,当时正在上课的我,听了只是有点心疼,但以为是个小问题,送去住院就OK了。于是我立刻奔赴曲靖,又送爸爸住进了肾内科。当时病房很挤,只有高干病房。本着早日为爸爸解除痛苦的原则,我们毫不犹豫住进了费用高昂的高干病房。
原本以为住进来做做治疗就好了。可是,做了检查得出是腰椎压迫神经引起的疼痛之后,肾病科的医生说他们没有办法,开了会诊单让我们转过去中医科做保守治疗。去了中医科,人家看看是尿毒症患者,说不要我们的会诊费,他们不敢接,做不了。我心想你这里接不了我就去找更专业的中医院。可是,去了曲靖中医院,除了一个主任医师敢给爸爸做做针灸,其他人也是不敢下手,不接受我爸住院。
做了针灸回来的第二天,我早早从出租屋赶去医院,问爸爸这一夜怎么样,还疼不疼,面色稍显红润的爸爸,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双手合十,谢天谢地!爸爸终于不用再受罪了。
可是,第二天晚上,爸爸又疼了!再去找老医生打针灸,不管用了!
从那以后,我们用央求中医院尝试了热敷,贴膏药,艾灸,但不管什么方式,都只能缓解一时,过了那阵就又疼了。医生却一再坚持我爸这种病人那些治疗手段不能多做。
疼痛还在继续,医生却束手无策!我从朋友处听到昆明有家甘美医院对尿毒症很专业,我从网上查了电话,打了过去,那边的医生详细问了爸爸的病情后说,他们本来可以做微创手术,可是要打麻醉,爸爸这身体根本打不成麻醉,做不了手术!
这期间本就学医当乡村医生的姐姐也想了各种办法,询问到最好的针剂尝试给爸输液,可是,什么方法都是第一次管用,第二次就失效了。并且还不敢多用!
纵使铁打的身体,又怎耐得住无数个青熬熬的不眠之夜的无休止的疼痛折磨?
爸爸迅速地虚弱下去。
他已经起不了身了!
他已经走不动路了!
他已经虚弱得话都不想多讲了。就算必须要说什么,声音也很低很低,低得要我们凑近了才听得见!
到底要怎样才能帮父亲减轻一点痛苦?!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开始非常后悔这辈子没有选择学医。而是选了这虚无缥缈的社工专业。
爸爸的疼痛还在继续,严冬已在步步紧逼!从来不信宗教不迷信的我,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开始听《地藏菩萨本愿经》,我希望它真的能让我爸减轻一点痛苦。我时时在心里默默祈祷:愿东方的西方的诸神显灵,体会我们姐弟这份虔诚的心,帮我们的辛苦了一辈子的爸爸,对党对真理忠诚了一辈子的爸爸,减轻痛苦!再给我们更多的机会为他好好尽尽孝道吧!
剧烈疼痛容易让人丧失信心!愿老天发发慈悲,别再让爸爸那么痛啊!给他留着信心与尿毒症抗争吧!只要能让爸爸别再那么痛苦,我愿折寿十年,老天你听到了吗?老天请你成全我的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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