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寻幽》

作者: 吴秋叔 | 来源:发表于2017-05-30 13:54 被阅读0次

    (一)

    建安十二年,荆州。

    “长大了,我定,定要娶罗敷,为妻。”放牛娃放下手中的书卷,有些口吃的说道。

    少女无言嗔怪,折一处枝柳仔细的敲打起那放牛娃的脑袋。

    “你莫,莫胡来,我将来,可,可是要当大将军的!头伤了,当不成。你要,怎么赔?”放牛娃嬉笑着躲过枝柳。

    少女气笑道,“就凭你这口吃的本事?还想当大将军。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你的放牛娃吧。不知羞耻。”

    放牛娃却一本正经道,“我若是,当了大将军,你要怎么办?”

    少女看着放牛娃目光灼灼的星眸,不禁有些羞涩起来,低下头,只顾着那枝柳也不说话。

    放牛娃依旧是那般的看着少女,仿佛今日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难以罢休。

    “你真的在意罗敷吗?”少女慢慢抬起头望向放牛娃。

    “当然!”放牛娃的话深深的埋在了少女的心里。

    少女羞涩道,“将来你若是当了大将军,我便许你一生一世。”

    “此话当真?!”放牛娃一把抓住了少女的肩膀问道。

    “罗敷无戏言,击掌为誓。”少女慢慢的伸出稚嫩的手掌。

    放牛娃却笑嘻嘻的看着少女,没有击掌。

    少女面色忽然有些泛白,轻咬嘴唇问道,“怎的?大将军这么快就后悔了?”

    放牛娃摇了摇头说到,“一生一世,太少。”

    “那你想要多少?”少女撅着嘴气道。

    啪地一声,击掌为誓,十指紧扣。

    “三生三世。”

    (二)

    兜兜转转十年间,乱世埋了多少恩怨与离愁。

    然而放牛娃与少女罗敷的故事还在继续着。

    建安二十二年,颍川。

    “士载,你当真要走?”罗敷痴痴的看着面前这个刚刚及冠不久的放牛娃问道。

    此时的放牛娃哪里还有当年的稚嫩模样,如今早已成了满腹经纶,耀眼夺人的学士。

    曾经的少女罗敷,如今长得也是秀气可人。

    放牛娃看着面前的罗敷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说过,我一定要娶你!我一定要当上大将军!”

    原来放牛娃的口吃早已在多年前的颍川迁徙中给改掉了。

    他很有决心,也很有抱负。但他不适合这里,罗敷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真的不能再等了。

    如今提亲的人早已将家中的门槛踏烂,想想家中的病母与年迈的父亲,罗敷知道,她该放手了。

    “儿时的笑话怎可当真?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少女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放牛娃看着罗敷远去的背影,不禁紧了紧手中的配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里就像是塞了好多砂石,稍微动动嗓子,就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那天,雨下得很大,至今他都还记着。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像是破晓的晨曦般敲开那女子的房门。

    “士载?你怎么来了?”罗敷呆呆的看着面色潮红的放牛娃。

    放牛娃没有说话,推开门就走了进去,来到罗敷爹娘的面前。

    罗敷的爹娘则很是诧异的看着罗敷,似乎是在等一个解释。

    罗敷看着爹娘的目光,也是摇了摇头。

    “大叔,大娘。请先受小侄一拜!”说着放牛娃便是拜了下去。

    这突然的一拜倒是弄的罗敷的爹娘有些不适应,罗大叔连忙上去扶起了放牛娃。

    “孩子,你,你这是怎么了?”罗大叔小心的为放牛娃擦着额前的雨水。

    放牛娃看了看罗敷的爹娘说道,“我来提亲!”

    “什么?!”放牛娃这话刚出口,便是惊到了罗敷的爹娘,当然还有罗敷。

    放牛娃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两贯钱拿了出来。

    “大叔,大娘。小侄知道,小侄打小就家徒四壁,当初要是没有大叔大娘的帮衬,恐怕我早与我娘饿死当年。今日小侄斗胆来提亲,虽然钱不多,但小侄却有一颗真正喜欢罗敷的心!小侄发誓以后绝对会对罗敷好的!望大叔大娘成全!”放牛娃说着又是拜了下去!

    “哎呦!好孩子,好孩子你快起来!”罗大叔连忙又扶住了放牛娃。

    就在放牛娃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手中一轻,那钱已经到了罗敷的手中。

    罗敷轻笑着在手中掂了掂。啪地一下狠狠摔在了地上!

    “邓艾!邓士载!你个口吃的货!我和你的誓言难道就是可以用这种东西来衡量的吗?!”罗敷说完泪水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我,我,我......”放牛娃被罗敷呛的够呛,怎奈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他就是学富五车也难以辩解。

    这时罗敷气呼呼的将眼角的泪水擦去质问道,“说!你哪来的钱?你平时做工的钱不是都换书了吗?”

    “我卖了我爹留给我的配饰。”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是数以万计的针狠狠的扎在罗敷的心上。

    罗敷的泪水再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为什么?”罗浮捂着嘴问道。

    放牛娃笑了笑说道,“说好了,我要娶你。”

    罗敷此时一句话也没有,因为说什么也无法阻挡他了。

    “只可惜我还不是大将军!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当上大将军的!”放牛娃的目光再次变的炙热起来!

    罗敷这时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好,我嫁。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放牛娃笑道,”你说。”

    “换回配饰,我就嫁你。”

    (三)

    那天没有宴会,也没有花轿。

    有的只是窗上红红的喜字,还有桌前的莲子与红枣。

    但是罗敷这天却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终于与放牛娃在一起了。

    放牛娃慢慢的走向了床前,看着面前的罗敷,竟莫名的傻笑了起来。

    “口吃的货,傻笑什么?”罗敷不禁面色羞红的嗔怪道。

    放牛娃慢慢坐到罗敷的身边,小心的牵起她的手。

    只说了句,“得罗敷,三生幸。”

    建安二十五年,天下依旧大乱,各地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久闻邓艾存孝道,识渊博。得堪重用,故而举荐为典农都尉一职,次日随军远行!邓学士,恭喜啦!还不快快谢过太守的知遇之恩?”那人捋了捋长须笑着说道。

    放牛娃此时却依旧面色如常,心中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意,怎奈谕旨不可违!

    放牛娃接了文书,缓缓拜道,“草民邓艾,多谢太守知遇之恩!”

    罗敷此时对窗外发生的事丝毫也不关心,只是小心的织着手中的布。

    放牛娃走进屋内,看着早已怀胎六月的罗敷,什么也没说,罗敷也没问。

    晚间罗敷也如往常一样,做好饭等着放牛娃读完书。

    放牛娃坐到桌前,捧起面前的碗,艰难的咽下比平时厚了不少的米汤。

    “明日,我就要随军远征了。”放牛娃放下碗说道。

    “嗯。”罗敷没有动桌上的饭食,而是还与手中的布较着劲。

    放牛娃皱着眉头说道,“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

    “说了,又有何用?”泪水渐渐打湿了罗敷手上的布,不管罗敷怎么用手擦也擦不尽。

    放牛娃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讲不出来。

    次日天未亮,放牛娃很早便起来了。

    看着熟睡中的罗敷他没有叫醒。

    刚刚下地却看到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几件新衣物,还有几双新鞋子。

    放牛娃呆呆的拿起桌上的信。

    “夫君,罗敷自小与你在一起玩耍时就知道你非人中龙凤,迟早会有翱翔于这片天地的时候。罗敷不能就这样断了夫君的前程。罗敷会和我们的孩子在家等你归来的那一天。望夫君勿念,娘子罗敷留。”

    放牛娃走了,走时带走了桌上的衣物还有信。

    罗敷看着手中的信笑了,上面只有两个字,“等我。”

    (终)

    放牛娃到了军队后起初并不怎么受待见。

    自身的才华根本得不到发挥,就这样辗转了好多年。

    “放牛的,今天的文书做好了没?大人还等着看呢。”

    现在就连一个小小的伍长都敢对自己这般不敬,放牛娃自嘲地想了想。

    “你先回吧,过会儿我亲自将文书送过去。”放牛娃看着手中的信说道。

    那伍长颇是不屑的嘀咕了两句就离开了。

    “夫君离家已十年,稚儿十岁矣。如今顽皮的紧,终日舞刀弄剑。所幸严加看管,也知好好念书。不过却天天嚷着要去军队寻父,说是要与夫君一起驰骋疆场。好在最后劝说他长大之后再去寻你。还有上回夫君托李大叔带的钱我已经收到了。家里一切安好,望君勿盼。妻罗敷。”

    放牛娃颤抖的抚摸着上面早已干涸的泪痕。

    那泪痕比任何的思念都要撕裂放牛娃的心。

    不久,自放牛娃的帐篷中传来一阵阵癫狂的笑声。

    正史年初,魏国在东南一带屯粮,以应吴国,遂派邓艾前往视察。

    邓艾事后提出自己的主张,得到当时的军师司马懿的欣赏,遂将邓艾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从此撇掉了放牛娃的称谓,仕途可谓是一路高歌!

    再后来邓艾官至太尉!封爵邓侯!可以说风光一时无两!

    怎奈后来遭奸人钟会陷害,遭到司马昭猜忌收押。

    归京押解途中。

    “你走吧。从此不要再回来。”田续一刀斩了邓艾的缚绳。

    如今的邓艾,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

    “为什么?你完全有理由杀了我。”邓艾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田续。

    田续笑了笑,“我曾经的死对头邓艾早已被我手刃,而你不过是一个只会放牛的老人罢了。”

    邓艾颤抖的喉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田续挥了挥手,“若是将来还有机会,我们再来过。江油之辱,我不会忘了的。”

    是的,邓艾走了。一身布衣来,一身布衣去。

    宁静祥和的山村不时的冒着缕缕的炊烟,孩童们的嬉闹声不绝如缕。

    他是有多久没有回来了?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

    曾经的放牛娃现在依旧是放牛娃,他回来了,他回来找罗敷了。

    “哦,你是问邓先生家是吧?朝着前面一直走,里面那家就是。”

    老人顺着路一直到了那家。

    这里早已变了模样,不再是他走时的家。

    “咚咚咚。”

    “谁啊?”只见开门的是一少女,白衣素缟。

    “罗敷?”老人呆呆的看着那少女念道。

    少女听后不禁潸然泪下。

    “不,你不是她。只是像罢了。丫头,你怎么哭了?”老人伸出手小心用衣袖擦着那少女的泪水。

    “我祖母她,我祖母她...已经去了。”

    什么?!这句话仿佛一颗炸雷般在老人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请问,您认识我祖母?”少女好奇的打量着这个老人。

    只见那老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离开了。

    邓家祠堂,此时早已是哭声一片。

    突然!邓家的门猛的被推开!然后只见走进来一花甲将军!

    此人身着紫金铠甲!背负枣红锦袍!脚踏虎头皮靴!腰间还挎着三尺宝剑!

    “这,这位将军?”邓孝不禁上前问道。

    只见那人也不说话,就那么走着,走着。

    待来到那棺材前,忽然停住了脚步。

    “罗敷!大将军邓艾回来娶你了啊!!!”喊罢,那将军便倒了下去!

    “爹!!!”邓孝连忙扑了过去。

    年华浮事锁春秋,是可耐何探寻幽。

    窗前十年同于久,红装戚戚夙与休。

    战火飞,作将侯,痴儿疆场厮杀未雨绸。

    待到白头不知归处景,寻长街,访乡由,原是早已化成舟。

    泪湿沾衣行将就,一将成了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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