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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专访丨殷仲灏先生
他的作品,篆刻尤力,捉刀游弋,方寸之地足见摩崖灼金功力;他的人,孜孜以求,只满于心;他对艺术的追求早已融入生活,“以刀耕石,以印传情 ”;刀法也者,所以传笔法也,一日有一境界。
“对自己的认识不断的提高,使得自己创作的观念、技巧和想法也越来越提高了,就是这么一个逐步的过程。 ”
——殷仲灏
2017年11月30日下午有幸拜访殷仲灏先生,先生为人谦逊,对自己艺术道路的定位从来以“票友”自称,先生为艺+编辑人员对篆刻艺术的好奇更是耐心分享。艺术无涯,先生说道“每个阶段都是必须经过的,每一次的创作,下一次才是更好的”。先生尽己之力带着铭记于心的那份传承,深深地感染了我们。
殷仲灏
生于1961年,上海名家艺术研究协会理事,上海张大千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上海市浦东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张大千大风堂艺术中心成员,上海市陆元鼎书画联谊会理事,菱花馆艺文社副社长,四川张大千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入选《上海书画篆刻家名典》。
以下采访内容
艺+=YJ 殷仲灏先生=Y
YJ:不知道您之前是以一个怎样的契机接触到篆刻,一直在这个领域发展的?
Y: 那说起来就很早了,在我初中的时候,1973年我还是学生,文革后期,搞大批判专栏,我是红卫兵的宣传委员,那个时候学校成立了一个美工小组,专门做这个专栏,那个时候还有最新指示出来。晚上的8点钟新闻联播伟大领袖毛主席最新指示,然后老师就带我们去做这样一个美术宣传,我的老师是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王福庵先生的弟子王京盙(也叫王劲父),解放以后到我们中学出任老师,那个时期“做学问”都会受到排挤、边缘化。他一直很坚持,通过做专栏、黑板报这种形式来教我们一些传统的东西,当时的小组除了读书之外每天早晨6点钟到学校临帖,等到有了一定的书法基础,再教我们篆刻。通过老师的培养就这样一步一步喜欢上了这个艺术,到现在书法篆刻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很多艺术家的创作往往都源自一个初始念头,或可称之为灵感,通过实践把它们清晰地显现出来。您的工作肯定也会有这么一个起点,您通常是如何开始创作的?
Y: 这个定位就是一个爱好者、传承者,不断的在去摸索研究。其实大多数的创作灵感都是被要求,什么地方有展览或者说比赛,哪位朋友看得起我让我涂两笔啊,这种情况下作为我创作的契机会多一点。如果说针对性的研究还是多在篆字这块,因为喜欢篆刻离不开篆字,比如说我写书法,主要也是喜欢篆字,篆字里包含的内容很丰富。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据我所知,大风堂收徒十分严格,需人品才情俱佳的人,经人推荐,递门生贴,行叩头大礼方可入门。您当时拜师时是怎样的情形?您愿意跟我们讲讲吗?
Y: 我是很幸运的,大风堂创始人张善孖、张大千先生缔造了这个画派,他们对传统的文化是非常的讲究。在他们的时代拜师入门会有一些比较传统的礼仪。也听说像我的老师、师伯们他们拜师会有很多故事。有幸的是我的书法老师王京盙,他退休回到杭州,我也留校工作,在起初的81、82年每年暑假寒假我都会到杭州去陪伴老师跟他学艺。后来老师说:“你写字有了一定基础了,每年来杭州中间会有很多时间,你应该去学学画画,除了书法篆刻我们中国还有很好的绘画艺术,我为你介绍一个老师,他是张大千先生的门人陆元鼎老师。”84年老师到上海来,叫了一帮我们以前跟他学习书法的人,一共有5个人。清晨5点半到老师家中集合。他给我们写了一个拜帖,当时5个人是一次性写的,我写在中间,前面两个师兄后面两个师姐,大风堂是不分年龄都称之为师兄,大家都相互有一种尊重。完后大概6点多了,我们到徐家汇陆老师那里去。
▲殷仲灏先生拜师留影 | 前排左起王京盙、陆元鼎、汤笔花,后排左起王廷安、顾琳、潘逸言、陈迟
老师还邀请了著名文人、编剧汤笔花,他为我们做了一个见证。还专门请了一个拍照的师傅给我们合影留念,当时是80年代文革刚刚结束,改革开放还没有开始。但是书画艺术春回大地,比较简单,就行了个礼。在以前,拜张大千先生是得磕头的。师母也在,当时老师应该是70多了,我们每个人给老师介绍一下自己,行了鞠躬礼。而后我们5个人一起请两位老师、师母和陆老师的儿子在附近饭店聚了一下,比较简单,回想起来也比较幸运。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您作为艺术家是非常谦虚的,您自称为“书画票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定位?
Y: 毕业后留校读大学,留校教书。大概十年之内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做艺术了,藕断丝连。和其他艺术家相差甚远。包括我的师姐,她说:“你碰到了一个好老师,但是错过了一个好时间。”我开玩笑说:“为五斗米折腰。”那个时候为了工作一直以来没有作为专业来,只能说是业余的,也就是“票友”。最早说“票友”是京剧的一个行话,它是一个谦虚的称法。你喜欢看戏,但不一定是“票友”,喜欢到随意都能哼唱两句,才能称之为“票友”。台下鼓掌的那也不是“票友”,叫做戏迷。我是既能鼓掌又能哼上几句,所以我一直把自己当做“票友”。可能后面慢慢重心更多的在这上面,也能从台下到台上,从鼓掌粉丝到戏迷,慢慢地成为了“演员”。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您觉得在创作的过程中,有那么多好的作品让大家看到,您自己最得意的是哪些呢?
Y: 最满意的永远在后面。我总觉得满意是阶段性的。特别是在后面一段时间,我看自己的作品画出来还挺满意的,投稿也好送人也罢还是其它,过一段时间我就感觉不好了。对自己的认识不断的提高,使得自己创作的观念、技巧和想法也越来越提高了,就是这么一个逐步的过程。中国艺术实在是博大精深,就比方说小孩子学电脑,我教给你就会了。但像中国的艺术,书法、篆刻、绘画等等所有的中国艺术包括民间的艺术,它的门是开着的,你想怎么学我都教你,但是并不是说教了你,也许会,但会到什么程度那就叫“入门靠老师,深造靠自己”。只有不断地学习不断地领悟不断地去实践,最后才能让自己的作品、风格、思想慢慢地提高。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在您的创作生涯中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曾经在您的艺术创作上给了您深刻的影响?
Y:那就是我的老师,王京盙先生。最初他是我的美术老师,当时学校有个美工组,这个组里面有两种“人物”,一种是老师招的,人品不错;另外一种就是当时所谓的红卫兵团,要求有一些宣传的骨干,必须掌握一些宣传的技能,老师会一起带。特别是当时美工组里还有些调皮捣蛋的学生,班主任管不住,管不服帖,这个时候老师就迎难而上,“行,你调皮,你来做我的美术课代表”,他是用恩威并施的方法教学。学校很有意思的。在学校有很多刺儿王,他们在我老师面前服服帖帖的,学的也很好。老师是一个很严谨的人,文化大革命给他列了很多罪名,其实他根本谈不上,因为他在解放前受一些慈善家们的推举,当时做了一个贫儿工读院的院长,是这些慈善家们组织的,其间有些孤儿病故,这些账就落在了老师的头上。他家里也被抄了很多次,被打成“牛鬼蛇神”。但是他的一颗艺术心是永远没放下的,一直默默的坚守着。慢慢的他教我们写字、刻章,时间流逝,有些东西他自己也不会说,我也不是他最好的学生,但是这些过去的事反而在之后我慢慢地才感觉到。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从北京奥运会把中国印作为徽章到09年中国篆刻收入非物遗名录,篆刻有小众艺术慢慢成为大众艺术,从您的角度应该如何欣赏篆刻艺术?
Y: 其实篆刻这个艺术也有差不多三千年的文化了。最开始我们没有把它当做篆刻艺术,它只是印记。像甲骨文其实也是篆刻的一个萌芽。我们现在考证到的几方,有木头的,有金属的,慢慢到后来,人类的生活有了一定的集权和寄居,各种人等会有一个不同的身份,最早是一种实用性的东西,后来成为一个身份的代表。比方说皇帝的才能称为“壐”,老百姓的就称之为“章”,还有“印”,还有它的规则在里面。最早的时候它就是用不同的形式来表达持有人的印章的身份,它的身份象征,从材料、形式规制都有要求。不能随便说我称个“壐”,那要杀头的。只有皇帝才能称壐。所以后来慢慢发展,特别是到了唐朝,有人开始在自己书画上面把它当做印记的表示,在作品上面留下。最早,比方我给你写一封信,我是某某将军,完后叠起信,沾一块泥巴,是有粘性的胶泥,把信封住了,然后再把印章盖上去。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印章到最后成为了一个专门的艺术,从唐宋元一路以来已经有一些文人刻印,把它当做一种艺术的风格往里靠了。当时的金印、铜印、玉印,像这些刻字都比较麻烦。像铜有两种,一种是刻的,其实当时不叫刻,叫凿。因为铜是很硬的。还有浇注的,当时在宫廷里有一些治印的部门。相传明朝有一个叫王冕的他发现一种当时叫花药石,类似于我们今天寿山石、青田石这类。他发现这种石头之后拿来刻觉得很好很方便,可以很简单的自己制作,也就取代了需要专门的人来做。因为有些自己写完得让匠人去刻。慢慢地流传开来,久了就形成了风格,成为艺术。其实印章起源很早,两千多年前,发展突变是从明朝以后大量文人开始自己刻印章,所以出现了很多的流派。到现在是百花齐放。西泠八家,皖派、浙派、还有很多流派,所以说现在的篆刻艺术真的是百花齐放。可能别人不觉得,而我喜欢这个,觉得刻的好的越来越多。
▲殷仲灏先生部分篆刻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对您来说篆书的魅力在哪里?
Y: 篆书是一种书法的体,它有一种很深厚的东西在里面。其实甲骨文我们也可以把它归到篆书这一类去,我们以前有很多青铜器,上面会刻铭文会记载一些事情,所以它最初的功能就是一个记载的功能,只不过由于当时工匠们的认真,包括自然年代的一些风化、腐蚀,它出现了一种浑厚美、残缺美等等。到后来大篆里面还有石鼓,刻有一些文字,石鼓文、中山鼎铭文等。到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它还是比较散的,之后就统一文字,在此之前这些文字包括石鼓包括甲骨文我们都把它称之为大篆。到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了那么我们就把它称为小篆,而李斯来规范了的文字,我们经常会在作品上看到“斯文”,听不懂,其实它说的不是斯文,而是以斯文字,像在右篆斯文也就是说我右边写的是小篆。从李斯开始就把前面文字的不同统一起来。秦国做了很多划时代的事情,书同文、车同轨等其它全部的统一。从秦朝写小篆开始,他们觉得篆字很慢,效率不高,特别是到后来打仗了,又出来隶书了。随着年代的发展文字相应的也在发展,唐朝之后,篆书不那么流行了,之后又出现了楷书。写书法有两种,一个叫“碑”一个叫“帖”,所谓“碑”就是石刻、碑刻、包括摩崖,所谓“帖”就是人写的笔记,在竹简上、纸上、布上,其实篆书我认为也是分了这两部分,在之前可以认为它是一种“碑”,像石鼓文刻在石鼓上的它是一种碑,像钟鼎文它是铸造在青铜器上的,包括泰山石刻、天法神针,它都是一些“碑”的过程,它就具有一些浑厚的气质在里面,同时因为它结构的不同,略微显得修长,最大一个特点就是对称,在这种前提下要写出浑厚也好,飘逸也好,潇洒也好,在字没错的情况下,用笔、结构把它表现出这样的风格来,可以说各有风骚,魅力无穷。后来至唐朝以后篆书就开始不那么流行了,后来的行书、草书更方便,特别到清朝开始又有一股复古风,人的欣赏美观总是这样的,一成不变他不干,总归到最后又有发展,发展又不能脱离现实,就把老的东西又拿出来了。
▲殷仲灏先生部分篆刻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篆刻在用料上是每个人都有偏好,还是说有什么讲究?
Y: 别人的话我不知道,应该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的,因为材质它有不同,特别是目前来说现在刻金、刻玉、刻翡翠相对就比较少了,所谓文人刻印嘛会喜欢方一些、软一些的石头,材料的不同对风格的体现是会有影响的,有些松的、硬的石头,也就是所谓材质比较粗糙的那些石头就更适合刻一些奔放类风格的一些东西,像我们这一路,我们讲“浙派”,特别是刻的比较工整、纤细的印章,这就需要石头能够温润一点,细洁一点,质地能够看起来细腻。现在就是有些朋友拿过来一方章,拿过来一块材料,要求的风格不同,就尽量满足。确实刻印的风格和材料都是有讲究的,但是某些情况下又是可以克服的。从我们这个艺术圈来说,书法、绘画、篆刻三个圈里面篆刻相对来说比较难度高些,篆刻在“千方之间”你首先要有立体感、画面感,其实就等同于画画一样,同时立体感和画面感又需兼顾,需要按照它一定的书法、篆法,要规矩、工整,然后还有刀法,写的东西没问题,刻下去会不会有问题,材料能不能印成。其实整个中国对于感官的艺术来说,书法也好,画画、篆刻也好,都是一种线条的表现,怎么样把线条摆好了,追求的艺术也就上去了。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您曾经说过每次创作出来的作品过一段时期就会不喜欢,这对您来说是一种反思和沉淀的过程吗?您不喜欢的作品最后都会怎样处理呢?
Y: 我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废纸三千”。我一直在想,尽管自己水平有限,但是我拿出去的东西,我可能对不起别人,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至少过了目前自己这一关,到以后自己技艺增长了再回过头来看它已经是历史,只能说在当下对得起自己。
▲殷仲灏先生部分书法作品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YJ:不知道您在创作之余还会有其它丰富生活的艺术创作吗?
Y: 应该说是很多。我讲一个故事吧,在我老师赐我“知远楼”斋名之前我自己起过一个斋名,叫“百拾斋”,为什么叫“百拾斋”呢,我讲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我这个人呢从小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喜欢抓一把。这个“百”就可以作为数字的形容词,“拾”就可以作为动词,兴趣爱好比较广泛。小时候别的小孩喜欢的东西都喜欢。第二个是我觉得我这个人天生比较愚笨,别人轻轻松松做成的事我百分之百的努力还不够,我得百分之一百十的努力,这两个“百十”呢就是数字,你三十分做成了我四十分不行五十分,五十分不行了一百十分,我也想把这件事做好,这也是取“百拾斋”的原因。八十年代的时候,老师以“百寿图”印谱闻名,人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我“近师门多得印”。
▲作品《百寿图》王京盙与其喆嗣王运天合作 | 图片致谢殷仲灏先生
这个印谱是刻了一百三十多方“寿”字,排列而成“世无一同”。除了得到这张印之外,其它还有一些印谱,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一百十几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百拾斋”。后来老师说我另外再给你起一个斋名叫“知远楼”。所以说回答刚才的问题,我的兴趣爱好很广泛,现在唯一喜欢的就是书法篆刻,偶尔也画画。上次和朋友开玩笑说,六十岁以后重新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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