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小雏菊

01

“你爱我吗？”

“宝贝，我当然爱你啦。”莫凡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杯牛奶喝了一口。

“阿凡，我也好爱你啊。”琳子正在做早餐。

“宝贝，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问我这个问题？”

“啊！”

琳子突然手抖了一下，盘子掉在地上碎了。她赶紧蹲下伸手去捡，纤细的手指上流出一条条血痕。

“啊呀，宝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吧？”莫凡拾起琳子的手，掏出一个创可贴，细心地为她贴上。

“我没事。”

琳子抬头看看墙上的钟。

“阿凡，你别管我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你上班可别迟到了。”

“嗯，那好吧，你也要注意，别又弄伤了。”莫凡小心地将琳子拉起，对着那张他最喜欢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

“宝贝，我爱你，永远都爱你，”莫凡微笑，脸上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拜拜。”

“拜拜。”琳子斜靠在门上，看着莫凡渐行渐远。她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眼睛不断地流出泪水。她试图用手去擦，但没什么用，也就放弃了，任凭自己放声大哭。

哭声将她带回昨天。昨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打算把家里的窗帘拆下来洗一洗。

她爬上沙发，举起双手去碰触窗帘的钩子，一阵疼痛以她的乳房为起点传遍她的身体。因为不是非常痛，琳子甩甩手也就忘了。

但到了下午，琳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这阵疼痛又开始了。

琳子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就马上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她，她得了乳腺癌，晚期，她最多只能活两个月了。建议她赶紧来动手术，做化疗。

琳子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冷水浇湿了全身，心凉了。她向医生道谢后，扶着墙慢慢地离开了。

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管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夕阳西下，如火一样的晚霞，夕阳照在琳子的身上、脸上。

直到再也走不动了，琳子拐进一个荒芜的小公园，公园里有一个残破的小喷泉，旁边有一张石头凳。因为公园潮湿，且没有人来玩，石头凳上早已长了很多青苔。

琳子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大哭变成了抽泣。

哭够了，琳子看了看手表，晚上六点，莫凡七点钟会回家，自己要赶紧回去做晚饭。

琳子擦干泪水，跑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02

莫凡早就已经消失在前面的街角了。琳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一张可爱的卡通创可贴贴在上面。

还有好多事没为莫凡做呢，我要和他一起去海边看日出；我要亲手为他织一条温暖的围巾，尽管我不擅长织东西；我要和他一起去看午夜档电影，他一直都想去……

琳子并不打算去医院做手术、化疗，在最后的时间里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好地爱身边的人。

琳子回到屋里关上房门，拉上窗帘，打开电灯，脱掉衣服，将自己呱呱坠地时的形态呈现在面前的镜子里。

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么美好，琳子大胆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胸脯，她用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乳房，可以摸出里面有一块硬硬的肿块。

“现在时间可不多了，我要振作起来，才不会被你打败。”琳子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肿块说道。

琳子坐在餐桌前，面前是几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纸，她要列清单，写上所有自己要做的事。

第一件事便是亲手为莫凡做一条围巾。琳子从图书馆借来了很多关于织围巾的书籍，莫凡喜欢灰色，琳子就网购了好几个灰色的毛线球，一边看书中的教程，一边认真地织围巾。

莫凡的生日那天，琳子把自己织的围巾给莫凡戴上。

“阿凡，喜欢吗？”

莫凡把头埋进那条灰色的、左边松右边紧、一边大一边小的围巾里，闻着里面残留着的琳子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宝贝，我简直太喜欢了，没有什么事比你送给我礼物更开心的了。”莫凡开心地笑着，露出浅浅的酒窝，给了琳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莫凡觉得琳子好像变了，变的有一点不一样了，但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03

今天是周末，莫凡不用工作。早晨，莫凡一觉睡到自然醒，摸摸旁边的枕头，琳子已经不在了。

穿好衣服，莫凡走到楼梯旁。香味扑鼻，原来琳子一大早就起来给莫凡做早饭了，此时，她正坐餐桌旁拿了一张纸写着什么。

琳子写完就神秘地把纸藏在鞋柜的夹缝里。然后就倒了一杯牛奶一边喝一边看电视。

“阿凡，你下来了啊，我正要上来叫你起床呢。我去给你热一下早饭。”琳子走进厨房。

9点10分，莫凡照例要看看报纸，尽管这个小城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大事了。看完报纸，莫凡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没有事情做还真的很无聊。

琳子去菜市场买菜了，想到琳子就想起了早上看到琳子写的神秘的纸。

莫凡走到鞋柜边，把手伸进夹缝里，拿出了那些纸。

“事物清单？琳子真是的，写个事物清单都要这么神秘。”莫凡一张一张地往下看，看到最后一张，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看完后，他拿手机把它们拍了下来，又把这些纸按照原样放回去了。

现在莫凡已经知道琳子得了乳腺癌，也知道了琳子想再最后的时间里列了事物清单，要为他做些事。

“既然琳子不希望接受治疗，那我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尽量去让她快乐。”莫凡看着手机里的事物清单说道。

事物清单中的第十件事是要和我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琳子，下个周末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我要带你去看日出。”

“真的吗，我一直都想去，太好了，谢谢你，阿凡。”琳子放下手中正在洗的衣服，跑过来用湿漉漉的手捧住莫凡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他。琳子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之后凡是清单上列出的事，莫凡都会主动带琳子去做。每做完一件事，莫凡都会写下感受，很快厚厚的本子很快就被写完了。

在莫凡的帮助下，琳子在一个月内就把事物清单全部完成了。

最近，小肿瘤越来越不听话了，乳房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琳子每天早上等莫凡去上班后都会一丝不挂地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乳房。如今每天晚上琳子几乎都会被疼痛痛醒。

琳子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活。她真的希望能有更多时间陪在莫凡身边，然后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或莫凡想做的，再努力去完成它。

看着莫凡熟睡的样子，真可爱。琳子躺在莫凡身边，看着他。琳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每次自己疾病发作了，只要看着莫凡熟睡时脸上小小的酒窝，自己身上的疼痛就会减弱不少。

疼痛终于暂时消失了，琳子翻过身去，下了床，消失在黑夜里。

莫凡睁开眼睛，等琳子走出房门也跟着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是银白色的满月。琳子站在阳台的窗户前，双手支着头，仰望着星空。真的好美，不知道还能看到几次这样美的月亮。

莫凡站在琳子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琳子。月光洒在琳子的身上，美丽的轮廓上仿佛覆盖了一层神秘而又圣洁的光芒，真像一位仙子。

她穿上婚纱一定是最美的新娘。莫凡微笑着，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04

今天是情人节，也是琳子和莫凡结婚的日子。他们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举行了婚礼，这个地方是琳子大学附近的一家麻辣烫店。

店主姓郝，琳子喜欢叫他老郝。大学时有一次，莫凡去这家麻辣烫店吃麻辣烫。刚好是饭点，店里人很多，莫凡等了好久才等到一张空的桌子。

坐下后，莫凡便玩着手机。一个女生在他对面坐下，“嗳，同学，这里没有人吧，我可以坐这里吗？”

莫凡抬起头，一个长发女生站在他面前。莫凡愣了一下，“呃，没有没有，你坐吧。”

女孩的眼睛澄澈透明，“你好，我叫琳子，看你样子你应该跟我一样也是附近大学的吧。”

没等莫凡开口，琳子就喊道：“老郝，我的麻辣烫不加辣。”

老板回应道：“好嘞。”

“我的麻辣烫不加辣”这句话深深印在莫凡脑海里。莫凡一直觉得这是一个特别的女孩，他不禁喜欢上了她。

大学里的之后几年他和琳子都会在周末的时候来这家麻辣烫店吃麻辣烫。

莫凡的思绪回到婚礼现场。来参加婚礼的只有几个人，老郝、琳子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尽管人少，但是琳子和他都很幸福。

琳子的父亲跨着琳子的手，在结婚进行曲声中向莫凡走来。

琳子穿着洁白的婚纱，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就像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琳子很美。

莫凡紧紧地牵着琳子的手，在老郝说完结婚誓词时，莫凡亲吻了琳子，并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琳子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晚上莫凡和琳子回到家里，两人换上便衣。琳子疾病再次发作，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但她还是尽力忍住不让莫凡看到。

琳子尽力挪出房间，用尽力气对楼下的莫凡说道：“阿凡，我还想要一束小雏菊，能麻烦你帮我去买一束吗？”

“好的，宝贝，我这就去。你要好好的哦。”

琳子站在楼上，直到莫凡关门离开。她转身走进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和一支笔。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上字。

莫凡一直很纳闷，琳子不是不喜欢花吗，怎么这个时候要买花？

莫凡走上楼敲了敲门，见琳子久久没来开门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琳子安详地躺在床上，脸上露着笑容。她走了。

不远处的桌上放着几张纸。

05

亲爱的阿凡：

      我爱你，非常非常地爱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去，我知道，你看了我的乳腺癌化验单，是晚期，医生告诉我我活不过两个月。看吧，他错了，我存活的期限可是超过了两个月的。我也知道你在尽力帮助着我完成事物清单，我很开心，很幸福。

      你看过《倒悬的地平线》这本书吗？里面的霍普跟我一样得了癌症，只不过她是脑癌，我是乳腺癌。看，我们是多么相像。有一章里乔西给霍普写了封信。

      我最喜欢的是其中“真正的爱，在于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给予别人我们曾经缺少的”。

      “人的情绪最后都能归结为两种：恐惧和爱。我走了以后，当你感到恐惧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全力去爱，在你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不放弃。”

      阿凡，我希望你能带着我们的爱好好活着，爱自己，爱家人，也许将来你的身边还会有一个爱你的女人，如果你爱她，那就尽力去爱吧！我在另一个世界会祝福你们的。

      我的小雏菊买来了吧，谢谢你。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要买花。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花，尤其是小雏菊。可惜，我一直都有花粉过敏。

      每当我看到它们小小的、毛茸茸的样子的时候，心里就会觉得它们特别可爱。就像每天晚上我看着你睡觉时露出两个小酒窝时的样子一样，非常可爱，让我忍不住想摸一摸。

      你知道吗，在见到你之前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一见钟情这个词汇的，只有在童话书中王子和公主才会一见钟情。

      但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特别的姑娘。

      我希望你在将我埋葬后，每年这一天，你都能来看看我，给我带一束小雏菊。因为当我看到这束小雏菊时，我就会想到你的酒窝，我会特别幸福的。

      祝你幸福。

                                          爱你的琳子

莫凡小心地将那几张纸折好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走到床边将小雏菊悄悄放在琳子的身边，俯下身亲吻了琳子美丽的脸庞。

微风从窗外吹入，小雏菊微微摇动它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