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阅读时光机|圣诞之旅:完美新世界

深夜阅读时光机|圣诞之旅:完美新世界

那一年我们两个农村少年初到北京，并没有意识到那一天就是圣诞节。只知道那天是农历的十一月二十六，一个所谓的双日子。

坐了一天的车，太累了，到了住的地方外经贸部的招待所，闷头就睡了。一个梦也没有做。

第二天醒了，我们两个开始盘算先去哪里玩，找了一张地图，发现这里离动物园很近，那就去动物园玩吧。

许是老天送我们的圣诞礼物，那一天动物园除了进园的每个人的三块门票钱，所有场馆居然都免费开放，不再另行收费。

我们两个乡下老赶就这样手牵手看完了好多馆，袖珍的猴子，盘在上下两层楼贯通的树上的大蟒，然后就是惊艳的水族馆。现在想起来，就还记得这些。

从动物园出来，天已经黑了，吃点啥呢？

“北京烤鸭！”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来回北京，不吃一回鼎鼎有名的北京烤鸭，那多遗憾。

我们两个一边走一边找，后来在道边的一个烤鸭店里买了一只烤鸭。

我至今记得店里的那两个女服务员对我们上下打量的表情。

“你要多少春饼？”

春饼？我们互相对视一下，我们是吃烤鸭，又不是吃饼，吃饼上鸭店来干嘛？还春饼？难道还有冬饼夏冰秋饼？但又怕露了怯，也不问。

“我们不要春饼。”

“不要春饼？”俩服务员也互相对视一下，又问:“要酱吗？”

“不要。”

“要不要葱丝？”

“不要。”

“黄瓜也不要？”

“不要。”

“那就不好吃啦！”

她俩很无奈的样子。

“我们就喜欢吃这样的！”

我们两个都很严肃，觉得这个店太黑，要你一只鸭子，居然要推销给我们这么多东西。这得多少钱啊？就欺负我们乡下人！我们才不上当。

“要不要我们给你们片开？”

什么片开？我们俩对望一眼，这个是真不懂。吃个鸭子还要片？

“不用，我们自己会。”我眼眨也不眨地说。

就看到那两个服务员又彼此心领神会地对望一眼，人家就不再问了。收钱，出货，我们拿货，就出了烤鸭店。

路上又买了两块热气腾腾的大饼，一边兴冲冲地走着，我们一边还取笑问我们买饼的服务员。为啥要在你鸭子店里买饼呢？看街上的饼多香多热乎！关键还便宜。

和他并肩走在路上，虽然寒风有些咬人，但此时灯光明亮，大路漫长，我们都很开心。甚至情不自禁地就唱起了歌。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

是为了配合你到来

在慌张迟疑的时候

请跟我来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

是无法按捺的情怀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请跟我来

别说什么

那是你无法预知的世界

别说你不用说

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

当春雨飘呀飘的飘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

戴着你的水晶珠链

请跟我来……

我们把这个歌唱了一遍又一遍，男声部，女声部，后来就是合唱，人为的单曲循环。越唱越高兴，恨不得这大路无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唱下去……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们就像走在宫崎骏漫画里的两个小孩子，兴奋地像两只小麻雀，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因为前面有一个完美新世界，在等待着我们。

到了招待所，开始吃饭。大饼很香，鸭肉很肥，新泡的方便面很辣。我们吃得都很爽。

烤鸭我们就是最豪放的吃法，撕开，手抓。一开始还行，但两块鸭肉吃下去，我就不肯再吃了，实在是太香太肥太腻了。改吃捎带着买的“六必居”的腌黄瓜。

他鼓足余勇又吃了一块，也不行了，和我抢腌黄瓜。我们一边吃一边鄙薄烤鸭的虚名。

最后黄瓜吃完了，鸭子还剩大半只。

第三天，我们去了故宫。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没有记得，就记得皇帝家院子特别大。跑了一圈就累得气喘吁吁。然后我们就在皇帝家大院子里吵了一架，并不为什么，年轻有的是精力。

“我要投缸而死。”

我说，抱着殿角的大缸痛不欲生。

“别，我是司马光，我也不敢砸这缸！”

他哈哈大笑，然后拉着我就去皇帝家后花园散心了。正是深冬，这个御花园里什么花也没有，除了假山就是人。但他说你就别难为皇上了，能令百花冬天乱开的也就武则天。有石头看就不错了。

从故宫出来，回到招待所，天也已经黑了，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我们就倒在床上看电视。依稀记得是刘德华和周慧敏拍的一个搞笑的片子，我们都乐得东倒西歪。

第四天我们去了北海公园，在有名的快雪堂看了一天乾隆爷整理的历代碑刻。尤其记得蔡襄的字，非常有眼缘，觉得好看得天下无双。

第五天我们去了颐和园，沿着昆明湖边走边玩。但走了几里路，就觉得累了，这时看到有人从冰上走，他怂恿我们也抄近道，横渡昆明湖。还煞有其事地在冰上跺跺脚，说绝对没问题。我看了看不远处潇洒的人们，一时兴起，就和他上了结冰的湖面。

走着走着，人群就被我们远远地甩到身后，当我们发觉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湖心。

那天天色阴得厉害，风冷如刀，四顾茫茫迷蒙一片，并没有一个人。行走在冰面上，每走一步，湖冰就仿佛疼得受不了，开始“咔嚓咔嚓”响，而且我们看到冰上开始有了细碎的裂纹。我开始害怕，每一次落脚都担心，冰层会在脚下裂开。

我后悔了，后悔上了他的当。现在进退都一样的远，怎么办？我站在那里再也不肯走了。

“我们是来北京玩来了，还是来北京喂鱼来了？我还没活够呢！”

我问他，眼泪真掉下来了。

要是夏天，落了水，我还能扑腾两下，乡下的“狗刨”式游泳我还是会些的。这个时候要是掉到冰窟窿，捞都没地方捞。我很绝望。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朝湖的对面看。影影绰绰地只能看到对面湖边有几个溜冰的人影。

“没事，到了水晶宫，龙王可能只会留住我，给他的三公主当驸马。你就算了，会派夜叉把你送回来的。”

他还顾得上说俏皮话。看到我真吓哭了，又哈哈大笑。安慰我说:“咱就朝对面溜冰的那几个人那里走，绝对没问题。”

然后他把我的背包也背过去，身前一个，身后一个，拉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

我们两个，就像两个盲人，彼此挽着，在冰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行进。这样即使湖冰裂开，我们也不会分开，找不到彼此。我们当时甚至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冰面还是那样滑，每走一步还是会“咔嚓”地叫一声，但两只手握在一起，心里竟渐渐安稳踏实。我们都一句话不说，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脚下。

走到三分之二的地方时，看到对面也开始有人走过来了，是一对小情侣。我们欢喜，他们也很欢喜。互问路况之后，挥手告别，我们继续牵手前行。直到踏上对面的湖岸，双脚踩到大地上，我们才都舒了一口长气，彻底安了心。彼此互看一眼的时候，我们忍不住轻轻拥抱了一下。都觉得有种劫后余生的万幸。

然后回头看刚刚走过的湖面，冰上已经开始人见多了，我们竟做了第一对探路者，给后来的人指了路。

刚刚问路的那对小情侣在这冰面上走一遭，会不会就走到了一起呢？我当时想，因为这也是生死相依的一段路啊。即使是现在有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们。

最后一天，我们开始逛街购物，买点东西好回去送亲朋好友，这一逛街才注意到，一些店铺，竟然贴着圣诞老人的贴画，有的店内还有闪着彩灯的圣诞树。问了才知道，原来我们到北京的那一天竟是圣诞节。

我们无意间竟选了这样的一个日子结了婚，开启了一个完美新世界。天意吧！让我们有了这样的一个圣诞之旅。

我却有些扫兴，说也不知道是圣诞节，也没有圣诞礼物。

他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说，

“怎么没有？我就是呢！”

我想了想，也对，还有比爱人更贵重的圣诞礼物吗？我抱了抱他，抱不动，贵不贵的不知道，但重是很重的。

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已经人到中年，但本质上我们还是跟20年前一样，还是两个相依为命的小孩子。

我们后来又吃了北京烤鸭，发现它是真的很好吃。也重游过颐和园，看着满池的荷花不免感叹，当年差点儿就做了花肥。在故宫的皇家大院踱步，我们在我要投缸自尽的大缸边又合影一张，只是这时已经不会再上演投缸的戏码了，毕竟已经多了一个小观众，我们的儿子。

而在这之后的圣诞节，我们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项目，也就是买束花买个蛋糕，然后做点好吃的饭，有好看的电影，再去看场电影。用他的话来讲，我已经捡到了一个大礼包，而且从没有丢失。这已经是敲着鞋帮子念佛的大幸了。

余生也短啊！我还是抱紧了我的天赐的圣诞大礼，在寒冷的冬夜里取暖吧。梦里有他不觉寒！

谨以此文。来祝贺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十个圣诞！

亲爱的，圣诞快乐！纪念日快乐！

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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