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的感觉

    跟随“醉鬼们”在漆黑迷茫的夜里，一路挖掘探寻，沿途的景物和发现，惊险刺激、恐怖紧张、兴奋异常， 一浪高过一浪，心里的压抑煎熬，憋得人难受，不吐不快。今天才感觉到鲁迅文学奖颁给这个高中没毕业、荒野大漠中的孤独跋涉者和朝圣者，是多么的货真价实啊。

      一个女孩子，描写“醉”的感觉，那么的全面，那么的入微，那么的触动人心，相信不管是醉了的，还是清醒的我们，都会为之倾倒折服。好像看见水塘里的荷花，我们最多只会说诸如“冰清玉洁”、“袅袅纤纤”、“含苞欲放”，而李娟的文章极可能写成东坡这样的，“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有背景、有烘托、有舞台、有小姐、有丫鬟、有高潮、有进展、有转折、有音乐、有韵律、有意境、有意味、有遐思、有悠长……

    不过说到醉，表弟明德最有发言权。明德是七零后人，本是白面书生一枚，可命运弄人，大学毕业后偏偏与笨重的机械和吊装打交道，三天两头跑外干工程。起初他不会喝酒，可架不住环境和师傅们的豪迈。他和师傅感情特别好，同进同出同劳动。每天早上明德骑着自行车，顺路到师傅家邀着一齐上班，不想师傅一日三餐都要喝酒，不管明德怎么推辞，拉着他，就着师娘一碟子花生米，三盅子火热微辣下到肚肠，热火朝天的一天这才算开始。

    那会单位里工资不高，马路两边小酒馆也不贵，于是每周末工友们都会三五成群，还了旧账再赊新账，一家一家地试着口味。待那热腾腾香喷喷的荤素盘子上来，撬开锈得发黄的瓶盖子，斟上一杯二两二，扯开腮帮子打开话匣子，交换着“厂务大事”的重要意见，形成一桩桩“事关全局”的桌上决议，结成一伙伙“战略同盟”，交情都是用醇厚的粮食酿出来，用杯子上一指一指量出来的，经久而弥新。喝得热血沸腾、战友情深的时候，就在楼上楼下，你送他上去，他又送你下来，一定要反反复复送五六次，才能成功抵达各自的家里；野外施工就更不用提了，农村的米酒酿得杂，入口甜腻，后劲猛烈，三杯后明德搀着师傅，也不知自行车怎么骑回家的，第二天清早，床单上都是田野里的牛粪蛋蛋……就这样，明德的肠子、性子被酒精扯直了，喝起酒来大口大口，干起活来风风火火，说起话来也一搂到底了。虽然明德的酒量和胳膊上的肉蛋蛋一起鼓涨起来了，可由于他的性格，所以在酒桌上经常是醉多醒少。

      但是十年后突然有一天，没征没兆的，明德戒酒了，而且是一戒到底了。我们都很奇怪他的决心，问了几次，他才长叹一声：“酒这东西，害人不浅啊！斯文扫地啊！”据他回忆，那个周末，他照例喝醉了，那种还能摇摇晃晃走路，晕晕乎乎的状态。于是，三个人光着膀子，搂着扶着，在大街上一路高歌呼啸而来。不知谁提议，为抗议那讨厌的红灯阻拦他们，三人竟然齐刷刷地，当街对着红艳艳的警示灯小便起来！就在那么多等待的汽车、自行车、行人面前！于是，绿灯行、红灯停，停掉了明德的饮酒史。

    现在滴酒不沾的他总是说：“人这一辈子，能吃的能喝的都是定了量的，前面多喝了多吃了，后面自然就要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