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文章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1

一股尿意把兰心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窗外传来蛐蛐一浪一浪长短不一的叫声，她没有睁开眼，翻个身，还想继续回到梦里去。头脑却越来越清醒，她摸索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难怪，5点13了。

借着手机的微弱光亮，看到成成又旋转了45度角，头抵着爸爸的背，一只脚抬起来靠在床头靠背处，睡得正香。她习惯性地轻轻把他的脚送回被窝，然后再把被子押在他的两只腋下。

成成已经7岁，早已分床。自从哥哥上初中后，学校离家远，又没有住读的寝室，只有在附近租了房子，爸爸和哥哥只有周末才回家。所以昨晚，周六，他很兴奋，大声宣布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就在爸爸有点儿犹豫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抱着自己的被子枕头跑到了主卧的床上。

“成成，明晚你跟妈妈一起睡吧，你睡觉太会转圈了，三个人挤在一起，你又太热”，爸爸还在努力争取说服儿子。

“不是早说好了吗，周六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看来爸爸的劝说没有一点儿作用。

爸爸看着儿子那么期待的眼神，也不好再拒绝。

兰心瞌睡浅，心里又总是挂念着孩子，怕他踢被子。所以每次挨着儿子睡，她一整晚都睡得不太好。考虑到这些，老公提议：

“这样吧，咱们横着睡一排，这样就不太挤。成成你睡最里面，我睡中间，妈妈睡最外面。”

提议一致通过。

果然兰心一整晚睡得很好，跟平时一样，今天5点一刻也自然醒来。

给成成押好被子后，她抱着枕头摄手摄脚地去了旁边成成的卧室。今天就在他房间写作吧。

2

看了一下昨天还没完成的练习，一年前的自己，她开始整理思绪，回忆一股脑儿袭来。

一年前搬家，与婆婆分开住，正式开启了四口小家的自由生活。这确实是个重要的节点。结束了买个快递也要注意婆婆脸色的日子，自然是自由快乐很多。

因为没有婆婆生活上的帮忙后，大部分家务都由兰心操持。她与老公之间因为忙碌各自脾气也见涨。特别是老公偶尔下班后见到杂乱的房间，总会抱怨兰心不够贤惠。

每日忙于自己的工作的同时，还要带两个孩子，洗衣做饭，辅导学习，忙得如陀螺一般，却没有得到认同和理解，她自然是委屈得不行。

……

写完故事后，兰心居然久久没有从那份委屈里走出来。她随手关灯，躺在成成床上，想休息会儿眼睛。

片刻后，还是爬起来，打开手机，开始阅读昨天没看完的小说。这时群消息弹出闺蜜的信息：“姐妹们，别难过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好奇心驱使，她返回到微信群，想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来闺蜜写的一个故事，引起了好多人的同情与共鸣。

兰心也忍不住开始读这个故事：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一个年少无知时未婚先孕的女孩，在家里强行要走户口本远嫁结婚后，母亲悲痛欲绝地对唯一的女儿要求每月给1000元生活费，其它不必再来往。

为了爱远嫁异乡的女子，后来也没有被爱情所滋养。老公常年在外打工，嗜赌成性，根本没有啥剩余留给这个家庭。每月父母的1000元生活费，和两个孩子的养育费用，大多靠她跑外卖来艰难支撑。

孩子生病，上学，辅导学习，家里换灯泡，各种大事小事，没有任何人帮忙，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下去，她无法跟父母诉说。实在太累时，也只能给老公打电话，得到的往往是老公不耐烦地责问：“我不出来打工，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两天前一个假称来自某某医院的陌生电话，告知母亲病危，需要马上交钱才能做手术。一时慌乱心急的她听话照做，把手里仅有的四万多元积蓄转了过去。不久才清醒过来，给父亲打电话确认，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

她的唯一傍身的安全感就这样没了，接下来两个孩子和她该如何生活？给老公打电话，没有安慰只有指责：“真是猪脑子”，骂完一通后直接挂了电话。

再后来，女子包好了够吃两天的饺子，给儿子交代照顾好妹妹。儿子见妈妈神情不对，拉着妈妈不放，最终还是没有拉住妈妈，她从阳台一跃而下了，年仅31岁……

看完故事，兰心泪眼婆娑地问闺蜜，

“这故事是真的？”

“是啊，就发生在我们附近小区，听说那女子有抑郁症。”

“生活很多时候比故事还故事”，兰心感叹道：

“我刚才写了一年前的自己，居然又难过委屈了好一会儿”，

“是啊，这个故事写到最后我也是边写边哭。”

“真情实感最打动人，往往先打动了我们自己，才能打动别人”

“我准备下个月开始写婆媳关系的现代家庭类小说，估计又要难受一两个月”，兰心说。

闺蜜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她知道兰心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再去揭开伤疤，谁都不好受。

2

叮铃铃～～～

闹钟响起，已经8点了，兰心赶紧关掉闹钟，跳下床奔向厨房。成成9点45必须出发上篮球课，8点半必须叫他起床，吃完早饭还有点儿时间晨读。所以早饭必须8点半准备好，才来得及。头脑里快速思索完规划，已经是她的习惯。

就像闺蜜说的，你其实很忙，只是比较自由。自由的代名词就是随时在生活，随时也在工作。比如周末，兰心想到了这里，不觉摇摇头，我哪里有周末。线上工作不分平日周末，甚至周末更忙，孩子归家，洗衣做饭，送培训班，更是忙上加忙。

想着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把银耳加水醒发了，同时红枣去核，黄豆和红皮花生冲洗几遍放入了破壁机。纷乱的思绪并不会减慢她做这些事的速度，一年365天，日复一日的做饭，早已练就她随便组合几样食材，也可以做出丰盛可口的早餐了。

这几天正是生理期，为了节约时间，她也顾不上打热水，直接冷水清洗完毕所有食材，启动了破壁机。五谷豆浆23分钟完成，再冷几分钟。8点半正好可以喝。

想到这里，她再一次佩服自己时间管理的能力。她很确定这能力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在婚后忙碌的日子里逐渐练就的本领。转念一想，同大多数妈妈一样，有这能力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接着拿出冰箱里自己包的包子，放上蒸锅，同时放了4个鸡蛋一起蒸煮。然后开始准备水果，想到老公和两个孩子都有点儿咳嗽，估计是风热感冒，她决定削两个鸭梨给他们清热润肺。

一切准备妥当，她走到主卧室，轻轻拍拍成成的后背：

“宝贝儿，该起床了，你看你都转了45度角了”，她想用玩笑话尽快让成成清醒。这招儿果然奏效，成成睁开眼睛，微微抬起头看下自己的身体，睡眼惺忪地咧开嘴笑了。

见他已经清醒，兰心遂提高了音量：

“都起床了哈，已经8点半了。”

边说边走到窗边，拨开全遮光的窗帘，屋内一下亮得晃眼。她很满意这个光线，看看一动不动的老公，知道他已经醒了，只是装睡懒得动，就走出了房间，去了大儿子枫枫的卧室。

叫醒枫枫后，她再次回到厨房，开始完成早餐的最后几道工序。把五谷豆浆分装到两个大碗里，这样冷得更快。她无时无刻都在盘算怎么节省时间，自己都不确定这是否有强迫症。

把包子开始分装到四个盘子里，鸡蛋剥壳切成几片，淋上酱醋汁，孩子们很爱吃。

发现今天的包子偏小，一人两个估计吃不饱，临时起意，决定再煎两个手抓饼。打开集成灶，油烟机的呼呼声一下子让厨房热闹起来。

兰心煎完一个饼后，抬头望了一眼餐厅墙上的挂钟，已经8点半了，她不由着急起来，大声吼道：

“枫枫，快来帮下忙。”

枫枫胡乱抓了件外套，套在了身上，跑到了厨房。

“你把两碗豆浆都搅拌下，这样冷得快些，注意不要洒到灶台上”，她知道他做事总是毛手毛脚，忍不住提醒道。

兰心忙碌而专注地煎第二个手抓饼。煎完后再把两块手抓饼用刀切分成12块，一人3块刚好。

望着盘子里包子，手抓饼，鸡蛋，梨子，再配上五谷豆浆，嗯，还算营养全面丰富。

等盘子和筷子在桌子上摆放好，兰心才发现，老公和成成人影都没一个。

“成成，要不要我再亲自来请你起床？”

发觉妈妈语气不对，他从院子一下窜回客厅，手里还拿着他最爱的一把长枪。

已经深秋了，一大早见儿子还穿着一件短袖T恤，不知道他何时起的床，在院子冷了多久，兰心从心疼孩子转而变成对老公啥都不闻不问，只顾自己赖床的愤怒，一下子怒火中烧：

“你咳嗽了那么久，感冒才刚好，你想继续咳嗽吗，穿这么少”

成成在妈妈的责问里一溜烟冲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

“我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同时照顾到你们每一个人”，她继续冲着成成吼道。

傻子都听得出来，这话是说给她老公听的。言外之意是，我为了自己的梦想，每天只有早起两小时写作，为了你们，故事都没写完，不得不按时来做早餐。

我忙得像条狗一样，你居然可以心安理得睡得像头猪一样。

这样的情景早已不是第一次。每次兰心心甘情愿带着愉悦的心情早起为家人做好早餐后，都会像今天一样温柔地把三爷子叫醒。但是半个小时后，他仨如果还没半点儿起床的意思，她就会再也无法平静。

两个儿子在听到妈妈的再次催促后，会马上钻出被窝穿衣起床。而兰心在抱怨老公为什么也赖床那么久时，得到的回应就是：我起来反正也没事，起那么早干嘛？

“孩子不起来晨读，不去上培训班吗？

”

老公不可理解地说：“他们自己起来就行了呀”。言下之意是他们该起床就起床，不关我的事。

“你就是这么给孩子做榜样的？为什么偏偏你周末那么闲，我总有做不完的事？”

兰心对老公睡懒觉理所当然的态度，实在是淡定不了。几次争吵后，老公只要发现她提醒早起的音量加大，他也会赶紧起来，不好意思再躺在床上。

今早都听到老婆抱怨没三头六臂了，他还敢赖床？

只是今早有些反常，兰心除了那句抱怨外，没有再说下文了。她突然觉得语言苍白无力，提醒了多次，老公依然如故，已没有力气再去争吵。

她默默走回餐厅，轻轻提醒了一句枫枫：“过来吃饭。”

然后她低下头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眼泪很不争气地不停地往下流，在儿子面前流泪多丢脸，可是控制不住。她越这么想，越觉得心酸，眼泪就更加速从眼眶溢出。

刚开始她任由眼泪汩汩而下，不去擦拭，不停地往嘴里夹食物，机械地咀嚼几口，费力地吞咽下去。后来实在是泪水哗啦啦般无穷无尽的样子，她只好抬头，伸手从桌子的那端抽了几张抽纸赶紧低头擦拭。不敢看儿子的表情是怎样，也无心去关心他的困惑。

此时眼睛就像一汪泉水一样，擦干又溢出，她需要不停地重复抽纸巾的动作，顾不上是否尴尬了。成成和爸爸洗漱完毕后，来到桌边，正好看到兰心抽纸巾擦眼泪这一幕，都心领神会默默地吃饭。平时小话唠的成成居然也能安静下来。

老公实在觉得要说点儿什么，便把头朝向旁边的成成，指责道：“自己起床，为什么不晓得找件厚衣服来穿，怎么啥事都要大人提醒？”

你看，他要是啥都会照顾自己，他还是孩子吗？今天你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没有一点儿问题？听到老公的责问，兰心心里又是失望转而难过，眼泪继续不停地流。

总算把盘子里所有的食材全部吃光，赶紧端起碗一口气喝完了豆浆，起身离开座位，回了卧室。

等老公和孩子们都吃完后，兰心已经平复了很多，不再流泪。只是觉得身心具乏，想躺床上睡会儿。

老公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商量：

“今天谁送成成上篮球课？要不你去，送他更轻松些”。因为他觉得在家里还需要买菜做饭，实际更累。而送成成到学校后，她就有了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时间。

他不知道的是，每次送成成上课后，那一个半小时，她都是在手机上忙自己线上的工作，很少休息片刻。想到出门，还要应对小区的熟人招呼，或者话唠儿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她就觉得没有出门的欲望：

“今天你去送吧。”

老公很吃惊她会选择在家做饭，还是忍不住好奇：

“为什么呢？”

“我很累，我想休息会儿。”

是啊，从5点左右起来，到现在差不多5个小时了，她片刻都没有停歇，无论是身体还是头脑。

自己一年前的委屈还没消散，就又被另一个悲伤的故事击中泪点，再然后自己忙乱地做早餐后，三个都需要自己伺候的“孩子”，终于让兰心一下子崩溃，泪流满面。

3

老公和成成离开后，家里安静下来。不知睡了多久，兰心醒了过来，心情平静。

流泪真的是排毒吗？现在的兰心再想到刚才的情景，居然自己也惊讶为何突然会崩溃流泪。

一想到工作上还有很多事今天还没开始弄，一激灵瞬间来了精神，爬起来开始浏览工作群消息。

有个学员打语音电话给我，咨询该怎么把学习账号从她老公手机上解绑，换到自己手机上。

“亲爱的，为啥要换呢？”

“因为我离婚了，一言难尽”

唉，这背后又是一个心酸的故事。

耐心指导完学员如何操作后，兰心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1：05分。她头脑里又开始盘算要不要弄午饭。如果弄午饭，那中午吃什么，好像冰箱里没啥菜了，还得出门买菜，也要两个小时了。

再一想，枫枫平时学习那么忙碌，周末是得做点儿营养的才行。冰箱里买的牛腩是早就规划好周末做番茄牛腩的。想到这里，她跳下床，又开始风风火火忙碌起来。

你看，作为人到中年的父母，连生气难过都不能耗太久，因为你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兰心心里忍不住自嘲道。

转眼到了中午1点，成成和爸爸还没回家。午饭已做好，兰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给老公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他俩回到了家。餐桌上恢复了昨日的生气。成成巴拉巴拉不停地地分享今天上课的快乐……

老公时不时瞟兰心一眼，看老婆脸上有了笑意，也轻松起来。

兰心突然想到枫枫今晚要考语文，于是提醒道：枫枫，你写作文前，一定要认真审题；一定要带入自己的真情实感，哪怕文笔不那么优美，有真情实感的文章也会很打动人。

“我今早就被你梅梅阿姨的故事打动了，待会儿给你看看那个故事”

“我也要看”，成成也附和道。

“你们都可以看看”，兰心忘了老公一眼。

看完故事后，老公走到兰心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头低下来靠在她肩上轻声说道：“那女人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