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一别十年。
青山依旧在,只是容颜改。苍山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步道上香客和游客络绎不绝,昔日里鲜有人至的龙王庙,而今香火鼎盛。大殿修缮扩建得气势磅礴,殿内还多了不少道士,有许多香客来这里求签问卜。
白烨感慨,师父这十年间竟收了这么多弟子。
木子拦下一个年轻道士:“这位道友,静虚真人可还在这里修行?”
那道士愣了一下,恍然:“你是说静虚道长?”
“对。”
“在。不过道长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就算出关了一般也不见外客。”那道士面无表情地指指排队解签的香客,“这里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解惑风水命理的,这些年能见到道长的寥寥无几,全凭缘分。”
“那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是他的两名弟子求见。”
“弟子?”那道士正经打量二人,“道长从不收弟子。”
那道士欲绕开二人,白烨忽的想起了什么,急急拦住他:“道友,那劳烦你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是故人。”
那道士接过白烨从脖子上取下的护身符袋,想了一想:“那好吧,你们在这大殿等。”
二人看着那道士去了片刻,小跑着回来,笑脸相迎地说:“你们跟我来吧。”
白烨和木子跟着他穿过后殿,这殿后的院落也已不同往昔,这里新辟出一处,建了一些两层的屋舍作为道士们的起居,经过这些屋舍才是熟悉的“隐庐”二字——这龙王庙唯一不变的只有“隐庐”。
“师父!”
静虚真人看着伏地跪叩他的两名弟子,这一别十年,两个娃娃已经长得这般大了。静虚的妻儿于抗战时期亡故,此后他孑然一身,自上苍山修行,清净于世外,与这红尘了无牵挂。这一世与人情之结缘也唯有这两名弟子了。
“起来。”
白烨和木子起身,眼前的师父虽满头华发,但精神矍铄。而今的龙王庙辉煌宏伟,香烟缭绕,可师父依旧清心淡泊,那一身粗布道袍还打着补丁。
木子向师父禀明来意,尤其详述了近日黑萨满出土与魔鬼图现世。静虚真人思忖片刻,缓缓道:“所谓魔,在人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境由心生,故道长魔也高。天命可测不可逆,冤业随身,终须还帐,但切记魔相万千,不过真妄相攻。”
白烨领悟,心魔万象,自己成魔还是得道不过一念之间,看别人是魔还是道也不过心念之间。
“至于那游龙剑,已不在此处。据说是陈列在省博物馆里了。”静虚真人叹息一声,“那蚩尤剑的传说我也略闻一二。蚩尤是苗人先祖,苗人善巫,白巫术中有一赶尸术,属于山、医、卜、命、相'五术'中的山术,那赶尸的地域范围向西到涪州和巫州,向东到靖州,往北到朗州不过洞庭湖,往西南可达我云南和贵州。相传,这些地方是苗人祖先的鬼国辖地,再远就出了地界,术法再高,尸也不动。鬼国辖地多阴兵,阴兵往往集结在偏远无人的极阴之地,但凡'阴兵借道',必地动山摇,土崩瓦解,有大灾。我云南地界内曾有人目睹'阴兵借道'。”
木子倒吸一口气,地动山摇,土崩瓦解,这不正是地震嘛。
真人继续:“有一说,这蚩尤剑内封印蚩尤之怨气,能寻鬼地阴府,也就是找出这地界中的至阴之所,号令阴兵。另一说,这蚩尤剑能断龙脉,也就是定龙脉,改国运。但此剑虽常人能握,其怨力却非常人能掌,需为龙子饕餮之身,因那蚩尤为饕餮转世,其怨力亦化为饕餮龙纹。”
二人目不转睛地听师父叙述,只见静虚真人无奈摇头:“只可惜那剑已不在我处,无法定夺啊。”
木子刚欲追问,就听那屋门被叩开,回头见那门外站着一个老道,穿的一身玄色道袍,身形微胖,盘髻蓄须。这是现今龙王庙的“监院”,即住持。只见这“监院”恭敬的先给静虚真人作揖,然后斟酌着开口:“静虚道长,那位开发苍山旅游项目的程先生又来求见了。”
“不见。”静虚真人回得斩钉截铁。
“呃……”监院有些尴尬,“可这次是省旅游局的领导一同陪着来的。您看这……”
“不见。”
监院语塞:“嗨。”叹着气转身,离去时心底咬牙切齿,这个不知审时度势的老顽固。
静虚真人抬手阻止欲再追问的木子:“为师这一生只收了你们这两个弟子,可惜师徒之缘仅那几年,遗憾不能将毕生所学传于你二人。命途可测不可改,须知方寸皆因果。无论前途如何,切记为师的四句话——道起于虚,魔起于欲,制心于虚,魔无可居;道生于善,魔生于恶,弃恶向善,魔无可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守道不失,道高丈上;道在心中,魔由心生,化魔为道,天下太平。”
木子与白烨应下。拜别师父,此次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见。
二人出了龙王庙,欲往后山看一眼那昔日的青龙潭,听说那龙潭的泉水已成了游客香客们竞相取用的圣泉。二人拾级而上,与一队人马狭路相逢,迎面抬头,那为首的竟然是……程锦铭?
那程锦铭与他们打了照面,若无其事地点头致意。双方擦肩而过,只听得那陪同的监院讨好着:“程总和他们认识?”
“朋友。”程锦铭微笑着轻描淡写。
“哎呀那可巧,那两位正是静虚道长的弟子。”
程锦铭止步,笑容收敛。弟子?白烨?他在心底反复咀嚼这个名字,白烨,是叫白烨吧?
“白烨!”周美诺呼喊着白烨的名字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这个噩梦太可怕了!她梦到了不见天日的地狱,青面獠牙的长发魔鬼,还有额缠束头,身穿长袍的古怪男人,到处都是残尸骸骨,她在一片血肉模糊的炼狱里拼命挣扎,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这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背影,好熟悉的背影?是白烨!她奋力呼喊:“白烨!白烨!我是周美诺!”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往前走,离她越来越远,她拼尽全力嘶喊:“白烨!别走白烨!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周美诺回想着梦境,竟泪流满面。白烨不会丢下我,我们可是生死之交,她用手背抹掉眼泪。一定是震后心理综合症,创伤后应激障碍才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对了还有前两天电视里的新闻,那具古城里的千年古尸,定是看了那些让人汗毛倒立的镜头和报道,才让自己做这鬼压床的梦。
是夜,苍山脚下的景区度假酒店里,程锦铭站在落地窗前,面朝墨洱海,他眉头深锁。有一双纤纤玉臂从背后缠绕着环抱他的腰。
“还在想周美诺?”是助理杨,语气里满满的调侃。退去眼镜的助理杨有一张妩媚的脸,“你不会真的爱上那丫头了吧?”
“没有。”程锦铭一脸深沉,掰开助理杨的手臂,他回身,严肃的看着她,“帮我查一个人。”
“谁?”
“白烨。”
“白烨?”助理杨搜索记忆里的面孔,“是那个?医院……”
“对!”程锦铭打断她,“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包括一切社会关系。”
助理杨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锦铭,你不会是真的对周美诺上心了吧?”
“没有。”他不再看她,推开她径直走向洗手间。
望着他的背影,助理杨咬着下唇,没有吗?最好没有!
白烨与木子在苍山脚下就此别过,木子要回纳西古城帮助族人们重建家园,白烨也该回白水村,之前虽然政府派人给他家里捎了信,但白烨还是想着要尽快赶回去跟阿爹报个平安,然后就是回学校,赶上之前拉下的功课。临别时师兄语重心长——
“师弟,有句话还是忍不住要劝你,那个周美诺,你还是别惦记了。刚才在山上你也听说了,那姓程的可不是一般人,这苍山一千多万的索道可是他代表美方投资的,还有这度假村。”木子指指那不远处的奢华建筑群,“也是他出资建的。我看着他跟周美诺的关系可不一般,他上次都代表人全家来慰问你了。所以,你该断的念头就趁早断了吧,啊。”
白烨不答,心里想的是这些重要吗?他和周美诺可是生死之交,他们会再见面的,他会努力考上她那个城市的大学,将来他也会挣钱,他不会让周美诺过苦日子。
是的!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倍努力的读书,为了周美诺,也要走出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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