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镇里的中学,和他同校的还有班长姚丽。白万川兴奋地一夜没合眼,一早起来坚持要带白烨去镇上采购。白烨12岁了,长得清秀白净,依旧蓄发盘髻。第一次来镇上的集市,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好奇,但并不留恋,问他什么他什么都不要。其实所谓的集市也就是零零落落几个地摊,没几步就走到头了。在最后一个摊位,白烨看到了一双大红色的塑胶鞋,这鞋让他想起了周美诺脚上那双红皮鞋,虽然质地天壤之别,但颜色一样红艳。那摆摊的阿婆看他盯着鞋看了好一会儿,就殷勤的和百万川套近乎:“你家这女娃娃可长得真水灵。”白万川尴尬的笑,压低了声音对儿子说:“这是姑娘穿的。”白烨抬头望着他,白万川看着那期待的眼神,真心不忍拒绝这个从来不开口提要求的儿子。好吧,就要这鞋!
于是,白烨穿着这双大红色的新鞋去学校报道,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女孩儿,他也不解释,只有姚丽知道。姚丽觉得这是她和白烨之间的秘密,因为有了秘密,所以她认为他们的关系就非同一般。姚丽的阿爹原先在镇上的粮站工作,后来升了站长,所以前不久他们一家已经搬到了镇上。她总是邀请白烨去她家做客,白烨每每拒绝。这个年纪,很多男孩已经开始讨论哪个班的姑娘漂亮,高几届的孩子有些已经开始变声。可白烨因为坚持修练童子功,声音一直保持着清脆稚嫩。在男女情事这方面更是开悟的晚,他从来没有想过姚丽是暗恋他,压根儿也没把姚丽当姑娘。
就这样,独来独往的白烨保持着神秘而高深的境界,平淡的度过了他的初中生涯。直到他考进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县重点的校规严格,他不得不被要求剪去长发,那一年,剃了寸头的白烨第一次露出了男子的英气。虽然纤瘦,但他长得高挑挺拔。一时间成了豆蔻少女们眼里的风云人物,那些少女中也包括了姚丽。
姚丽觉得这些年的含蓄示好是遇到了木头疙瘩,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于是她托了白烨的堂妹姚小花捎话。姚小花得到的回答很干脆。
“我堂哥说了,他是修道的,这辈子不娶妻。”
姚丽彻底绝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把自己当道士呀。
说到道,白烨记得师父在他和师兄下山前曾说过,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无论身在哪里,只要道在心中,便是修行。这些年,除了学校的课业,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温故师父静虚真人传授的道法和功法。
一日午时,白烨在宿舍忽见一只通体红色的喜蛛悬梁而下,他用手托起那喜蛛,这是有朋要自远方来啊。
翌日,老师就告诉他,他阿爹来学校接他了,还做主帮他请了长假。阿爹说是有贵客到村上找他,要他速速回去。他寻思自己除了师父,身边还哪有什么贵人,但若是师父,阿爹不会不认得。
远远的看到阿爹说的那位贵客一袭纳西族盛装,黝黑健硕。
“师弟。”
“师兄?”白烨万万没想到这贵客是木子师兄,两人欣喜地交臂握拳。
这自山上一别已十年。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十年可以改变的不仅仅是容颜和身形。二十一岁的木子已是成年小伙儿,典型的东巴汉子。身为纳西族部落首领的唯一儿子,他已经开始帮助父亲打理事物,虽然已废除了贵族世袭时期的种种制度,但对于老一辈群居生活的纳西族人,对一族之长的崇敬和虔诚从未改变。谈笑风生中,木子说明此次来意。一来是叙旧,二则是邀请白烨去参加农历二月初八,纳西族的“祭龙节”。
“祭龙节”是纳西族的传统大节,纳西人有悠久的祭龙历史。根据《东巴经典》记载,龙与人类原是手足,分管这宇宙万物,人类只负责农耕和畜牧,其他自然万物均由龙来主宰。人与龙本各司其职,和平共处,可贪婪的人类不断伤害龙,龙开始报复。东巴教的教主丁巴什罗见矛盾日益升级,遂出面调解,人与龙订立了互不侵犯的条约。之后人类为了祈求原谅,开始祭龙。“祭龙节”发展至今的意义,除了祈福免灾以外,也是各名族物资交流的盛会。“祭龙节”期间,除了一系列仪式,还会有为期一周的龙王庙会。
白烨心想师兄不会单纯只是来邀请他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盛节的吧,必然有事。
随师兄一同出发去纳西古城,这一路师兄告诉他,古城现今也和苍山的青龙潭、龙王庙一样,来了很多城里的外族人,并且将整座古城申报了世界文化遗产,族人的生活也许很快就会改变。师兄还问起白烨,可曾记得师父的那柄游龙剑。怎会忘记,只是白烨这些年都没有机会回龙王庙去看一眼师父,所以自然是不知道那游龙剑的情况。
“师弟还不知道吧,如今的苍山可大不一样了,听说那里现在是5A级的旅游胜地,马上中美合资的大公司要投资在苍山修建游览索道。到那时候,去咱们那个龙王庙和青龙潭进香旅游的人可就更多了。”
白烨惊讶地侧头看师兄,有这事儿?他这些年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啊。
“可不!”木子可得意,“看着吧,以后咱们古城也会发展成那样的。”
白烨心想,师兄依然是那个有故事的人啊。
“师弟看那儿。”木子兴奋地拍拍白烨。
白烨顺着木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辆小轿车,他在县里见过这种四个轮子的小汽车,但在这偏僻的乡道上还是第一次见。
那车开过去之后忽然停在路边,许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们,那右侧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姑娘,朝他们小跑着过来。
“两位小哥,可知道纳西古城怎么走?”
“啊,知道。”木子热情的给她指路。
那姑娘扎着马尾辫,眨巴着大眼睛仔细听木子说话,还不时地点头。
“嗯嗯,记下了。”姑娘冲着他们微笑,“谢谢哈。”
白烨看着那笑容,那笑容在阳光下可真晃眼,尤其是那笑容里的两个酒窝。
汽车后座的车窗里又探出一个女孩儿的脑袋,冲着朝回走的姑娘大声问:“周美诺,问到路没?”
“问到啦。”
“周美诺?”白烨望着那纤细的背影上了车,那绝尘而去的汽车扬起的尘沙迷蒙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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