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作者: 许登祎 | 来源:发表于2019-02-07 09:11 被阅读10次

    回家了,

    高铁一蹿,再一蹿,

    便到了榆中高铁站。

    本此列车,原以为已到春节,车空人稀,但怎么比往日人更多更稠。

    回乡的人啊,归乡的人,总是这样急切,这样匆匆,不是说,故乡就是自己流落的地方吗?不,不是,故乡就是父母尚在的地方,父母在哪里,故乡就是哪里。

    回家,过年

    向东向右约莫1个半小时步行的路程便是我村。

    但,脚步却直行,直行,是故乡刘家营的一座山。

    故乡就在面前,心心念念想着家,想着出生的长大的地方,现在到了,为什么脚步却没走往家的方向?

    前面这座山,荒草山大,庙寺袅袅,寺庙就在半山路边。此时,庙寺中人敲起了悠悠钟声,从半山半坡而来,到山脚,到耳根,到心中震颤起来——

    这响了十一下的钟声,是告诉人们时间,还是警醒人们时刻记着善,德的心念?以善德作为人生行走的灯塔和路标?

    有寺庙的山坡草树和灌木密布,道路曲折较为平坦。往左看,光秃秃的山上枯草稀疏,一条羊场小道直通而上。背紧小包,提紧小袋,低头而上,一会儿感到气喘胸闷,上身有汗,山坡风紧,身体燥热,冷与热只隔着一件棉衣,拉开拉链,让汗水的氤氲飘出。

    回家,过年

    约莫上到半山,头脑竟也有些发胀,摆一摆头,好让头脑清醒些。担心自己一晕乎,脚一乱,身一歪,滚入涧沟,殒命此处。

    真是感叹岁月不饶人,想想七八岁到十余岁,看这山高,但不怕,连窜带爬,虽全身流汗,满头冒气,但毫不气馁,一口气能到山头,也就半个时钟。走吧,低背弯头,一步一步,上山忌坐下休息,不怕慢只怕站,一站气竭,二站气衰,三站望而却步。

    坡面似乎平坦起来,抬头,果然到了山头。站在山头,取出包里的脉动,细啜一口,再细啜两口,舒一口气,回望山下,灰白的一块块的土地,土地上间或银光闪闪,那是温棚,温棚里定然红绿斗艳,红的是我们饭桌的西红柿,绿的是辣椒黄瓜芹菜。

    哪一座一座围绕在一起的青砖红瓦白色的围墙,便是一个个村落。再极目四望,首先是左前方的榆中县城,此时的高楼,在阳光的问候里,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如果你是飞行员的视力,或者象我一样在近视镜片前面架起一个望远镜,定能透过玻璃窗看见楼上阳台的花红叶绿,也能看见灶房女人手里的铲勺挥舞,打造出一碟又一碗的喷香,端给客厅尊贵的客人。

    回家,过年

    满眼的天地村落,这不大的川,左面是陇右名山兴隆山系,对面是有不少传说的白虎山系,右面的山山系较低,较为平缓,不知道怎么称呼,我知道沿山根是一个很长的飞机跑道,兰州军区的飞鹰就在上面起起落落,小时候我们经常赤足步行五六里,站在跑道铁丝网后注视停机坪上一个个偌大的绿蜻蜓,看着它从跑到尽头出现,忽闪着翅膀冲我们飙来,唰的一声掠过头顶。再有一架唰的俯冲下来,冲向跑到尽头。站的时间长了,便有一个绿色的军装跑过来,隔着铁丝网喊“快走,快走,不许停,”说着还摇一摇背上的步枪,但脚步哪能迈的开啊,就像饥饿的羔羊,留恋青嫩的绿草。现在,头顶轰隆隆的声响,宛如一个瑶鹰飞翔在高空,并拉下一条笔直的白线。

    东面,便是我现在脚下的这个从南至北的山系,因为太阳总从它的头顶升起,便叫做东山。这四面山把这片大地围起来,便是榆中平原了。平原不大,甚至说非常小,东西不过十里,南北不过二十里,这几年有机会到外面的世界走了几遭,知道这个地方不过是一个平底的炒锅大小。但一步代车,以走代行的年代,感觉这个平原是多么广袤啊,是多么想知道山外的世界啊。世界变得真是小了,原先说要进个省城兰州,得准备多少天?小村的人去兰州就像大山东的壮汉闯关东,颇有一些悲壮的味道,但现在,就像今天,我的屁股还没在高铁的座位坐稳,喇叭里已经提醒,各位乘客,前方就是榆中站,请保管好行李,准备下车。

    看官可能不知,左面升腾着白色氤氲之气的,是大名鼎鼎的陇右名山兴隆山,国家四级旅游名胜风景区,山是万年巨石,树是千年松柏,上面隐居的道,佛,仙,也不知何年何月了,清溪从山里山顶终年潺潺而下,给这个静谧的圣地增添着响动,仿佛抚慰着一代娇子成吉思汗失去金戈铁马的寂寞灵魂,只可惜,他的灵柩,只在此逐流了十几年,便回归他的家乡了,腾格里的草原,永远是神鹰飞翔的地方。

    这山这水,也是有灵气的,也是紫气悠悠的,据说当年刘伯温看到此处有龙脉之行,天子之象,一把剑斩下来,把一条正要腾空的龙,砍成两节,变成了东面的厚实兴隆山,右侧奇绝的栖云山。龙身虽断,龙脉未尽,这欣欣向荣的城市农村,真叫人感到它龙气再聚,又要和东方这条巨龙一起腾飞。

    山顶上原先山下农民的地已经无人耕种,变为野草的家园。对面山坡的梯田已经稀少,已经没有了整个山头层层叠叠的庞然大气的豪迈,山湾里热闹的高低起落的村落已经凋谢,年轻人都去了城市,在哪里买了楼,生了根,下一代便在城里发了芽。现在,居住在这零落院落的,都是些老叟老妤,他们不愿跟着儿子姑娘进城,或者说去了又回来了。他们不习惯城市的嘈杂,更多的是他们住在这大山的怀抱,便感觉温暖,感觉踏实,感觉到这四体通泰,这心能平静。他们生于大山,长于大山,终归就如这一座座坟莹,回归大山,让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在这里安眠,这是自己的故乡,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是远方游子的心心念念,是海外游子的牵牵挂挂。

    回家,过年

    沿着山顶向北向下,山势向下而平缓,腿脚便轻松起来,一会便来到了我真正的确切的家的村子的山顶。站在山顶,我能清楚的看到我家的院落,也能明确的辩识出幼时玩伴的家。院落已经不是原先的低矮泥胚土方,早已经是一层的虎抱头,或者是二层三层的洋楼,窗明几净,大红灯笼高高挂,就在门口,就在水泥路面旁立着的太阳能板的路灯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已经是一个遥远的过去了。看穿行在宽阔水泥路面的银白色的,橘红色的,深蓝色的,或者是墨黑色的小窝车川流,想起小时候偶尔进村给队里拉煤的老卡车,一直追在后面故意闻它后面冒出的黑烟,真叫人感慨万千啊。

    一阵阵欢呼声和吆喝声从村落里传过来,那是村里文体广场在开春节运动会,在微信老乡群里早知道,村上今年的文体活动有,篮球比赛,拔河比赛,兵乓球比赛,各有老,中,青的队伍。还有跳舞表演,还有乡村大舞台的秦腔演出,还有绵延千年不绝的社火,长龙舞起,雄狮腾空,各类的欢歌笑语一直会延续到正月十五过后。

    上山慢如牛,下山快似风。

    山脚一处土屲,这是父亲安眠的地方。两个月前的一个早上,他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很清楚的看到,他双眼闪动了一下,比平常的明得多,亮得多。然后便走了。

    我非常非常的没有想到,真的,你会走的这么快,这么突然,这么叫人料想不到。不是说好的,等我有空了,要听一听你这80年里经过的风和雨,雷和电,听一听你爬过的山的艰险,趟过的河的惊涛骇浪,听一听你对人间百态的感悟,对人世百味的体悟。我深知,你的一生,也是《平凡的世界》的缩影,也是《活着》的注脚,你的苦难不亚于他们,你的人生同样与他们一样波澜壮阔。

    父亲,我很想和你谈一谈,我已经准备了笔和纸,就在你面前的桌上,我甚至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了,父亲的——“一生”的两个字还在我心头萦绕,还没下笔,你就去了,我知道,我永远不知你一生的点点滴滴了,好吧,你一身的故事,你全部带走,就留着这些遗憾,伴随我一生。

    父亲,我真没料到,你要一去不归的远门,竟然只是目光一闪的告别,我真想着,多少次的想着,等你僵硬的双腿好了,我用轮椅推着你,看看公园里的花花草草,看看你劳作了一生的大地山川,最好,去一趟北京,去天安门广场转转,去毛主席纪念堂看看,看看毛主席的遗容,我想,你也想去,因为你说,这些年是最好的年头,每天的日子,不是胜过过去地主家过年吗?

    父亲,我尽管泪水滂泊,也唤不醒你了,你现在就躺在这堆黄土下面,我能看到你躺着的样子,母亲说,你去看你的爹娘了,你已经四五十年没见过你的爹娘了。现在,你的爹娘就在你后面睡着。不,你们父子母子,现在一定围坐在炉火边,你的妈妈一定给你碗里夹了一个又一个饺子,你的爹爹一定抽着旱烟锅,听你述说分别的岁岁月月。

    回家,过年

    父亲,你辛福的偎依在你爹娘身边,我隔着冰冷的黄土,怎能来到你的身边?

    父亲,这一根香肠,我掘成两截,你一半,我一半,我们一起吃吧!这塑料袋里的面包,我取出一片面包,放在你的坟头,你吃吧。剩下的五片,我就带给我的母亲,她就在你能看见的村落里,在你生前的家里,斜卧在炕上,张望着窗户外面,期盼着她的儿子,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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