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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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止一次与我们提起过，昨天晚上又梦到那个人了，她也不止一次与我们说过，和那个人的过往。那是她的一个小学同学，按理来说三年没见的人，早就会淡忘，可我差点忘了，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相遇，而于她而言，有意思的事都发生在那时，都围绕着那个人。

他们是前后桌，那个时候她对于感情尚还懵懂，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只知道那个叫康的男孩对她很好，会给她带小面包，会请她吃炸串，会急急忙忙红着耳根否定周遭的起哄。我们说她没出息，给几个吃的就骗到手了，她摇摇头。在QQ盛行于小学生时，那些无以当面表达的话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QQ空间，她说“我爱正新鸡排”，康当即回应了一个“我是正新鸡排”，她按捺下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本正经地问他什么意思，康却笑着说是巧合。他们一起值日，一起玩捉迷藏，上课会传纸条，打打闹闹，不明不白得过完了六年，就像相交线，暧昧过头后便是渐行渐远，直到最后的分别，只是一句短短的再见。

他们去了不同的初中，彼此沉默了三年，以大多数人来看，到这里应该是结束了，三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她鬼使神差地在初三的暑假再次打开了那个曾经看了无数次的聊天框，以问中考的成绩为由，再一次联系上。这次她成长了不少，是带有浅浅的期待与目的，很可惜的是，她有些嘴笨，有些胆小，有些暴躁，有些，不讨人喜欢，不在乎已经成为了她包裹内心真实想法的伪装。

他们一起聊天，一起打游戏，情到深处会口吐芬芳。直到有一天，她想捅破这层窗花纸，她问，有没有帅哥介绍，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康说，找什么帅哥，想谈和我谈，她窃喜，却在顷刻间退缩，康接着说，要谈就出来，给你机会了不要后悔，她退缩了，她害怕了，又怯懦，又嘴硬地回了句，为什么和你谈？最终，她没有出去，似乎就是这一次，将康远远地推开，再也没有耐心地回复与闲聊，反之是敷衍与冷漠。她问他们的共同好友林，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结果却是林简单的两个字“秘密”。她就这样反复盯着对话框，想问，却又扯不下脸，心想着明明是他先不理人的，心里纠结得很，偏偏这个时候，她看到顶上名字旁边时不时闪过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有一丝惊喜，却等了许久，也等不来一句话。

后来开学了，他们再次失去了联系，有一天晚上，总是嘻嘻哈哈的开心果突然哭了，因为她的笑声与哭声太像，我要不是看到她眼里打转的泪水，我还以为她在笑。班里的男生开玩笑说她丑，她当真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康一定是因为她长得丑才不理她，可事实呢，她除了因为军训被晒黑了点，要眼睛有眼睛，要鼻子有鼻子，最重要的是身体里住了个有趣的灵魂。

国庆前夕，舍友老蔡带了一副塔罗牌，她喊着要试试，问的所有问题都与康有关，我们感叹牌的准确，竟将她与那人的过往猜出了个模糊的倒影。牌指引她主动才会有结果，她脸皮薄，又问了不主动会怎么样，牌回应了死神，她笑，开心地笑，一鼓作气说国庆就表白，我真心替她感到高兴，暗暗赞叹她的勇气。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她再一次退缩了，显得没有那么有兴趣，直到第四天，她发了段大长框给我，问我这样说行不行，就是一些过去的回忆和别扭的，不通顺的，表明心意的句子。我怕她反悔，催促着赶快发，我们就这样等啊等，大家几乎都觉得他会答应，都觉得他们会在一起时，康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她为什么这么草率，他说时隔这么久，自己早就变了，还是说，她喜欢的只是过去的康，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每个人的头上。她想辩解，昨天晚上一夜未眠才做出这个决定，遗憾堆积到极点才做出这个决定，七个人一起鼓励她才做出这个决定，怎么，就被一句草率给否认了，可辩解呢，迎来的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格，比起无语，她更愿意将其理解为不善表达，她一直等到中午，康不再说话，她说，今天之内，你没回答，我就当你拒绝了。

我问她，你要等到凌晨吗？她说，拒绝就拒绝吧，干嘛要为了那个人熬夜，信心随着时间消逝，她尚在期待奇迹发生。

我早上起来问她，回了吗，她说没有，她说她等到十一点五十几，就去睡了，可凌晨的时候又起来看手机，那个聊天框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发现康在几分钟前看过她的主页，她发现康今天直到凌晨还在打游戏，她悔恨自己是不是影响到康了，平常是不熬夜的，她再次问康考虑的怎么样，却没有任何结果，就像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她说她好像释怀了，那份喜欢已经说出去，那份遗憾也得到了了结，应该，以后不会再梦到了吧。我想安慰，却无从下口，从来没有想过被拒绝的结果，脑海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怎么个复杂的感觉，一如她常所言，康的心思琢磨不透。

她笑着安慰我们不要为此感到难过，笑着说自己都感觉无语了，说挺好的，就算接受了也不一定能一直在一起。她的笑声像哭声，隔着屏幕，我不知道她到底在笑还是哭。

一直到今年的春节，我们从时常拿康说她到现在闭口不谈。零点之后，我们在不同的地方看着漫天烟花，彼此祝福。她突然发了一段截屏，那是与康的聊天框，四个字，“新年快乐”，我们叫她不要回，一看就是群发。不一会，她又发了一张截屏，下面配了一张咬手指的的表情包，我点开看，康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说，新年快乐，今年的冬天好冷，但是，却有个好消息，我的腿康复了。当初你问林我的事情林都和我说了，结果你没过多久来找我表白我还以为你知道了，至于我的腿受伤于一场火灾，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可以重新站在你的面前，时至今日，就像当初你说的，结果如何我都接受，凡，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群里炸开了锅，我们问她，老实说，之后还有没有梦到那个人，她说有，我们要她不要急着同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发个空格。电话筒里传出呜呜呜的声音，我们问她，在笑还是在哭，她看着屏幕上弹出对不起三个字，好不容易挤出声，“这小子也有今天！”

她同意了，他们在新春的零点三十九分在一起了，炮竹尚未停歇。

后来的新学期，我们重新分班便不在一个宿舍，也不在一个班级，除了有时会在食堂碰到面打个招呼基本没有什么联系。就这样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毕业，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那个微信与群聊深深沉到最底下。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红点会再次冒出，甚至思考了许久这是哪位，看着那个“高一一凡凡”的备注，我后悔没有写全名，只是点进去，看着满屏道别的哭脸停在了23年的开春。我恍然想起，而最新的消息是五分钟前的四个字“我结婚了”，我为她感到开心，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当过度思念一个人，自己就会出现在那个人的梦里，我们说是康在思念她，他们是双向奔赴，她总是怀揣着憧憬说哪有。我想了想，发了个“新婚快乐”，之后聊了很多，聊起了过去与现在，她的言语中成熟了许多，生活没有带走她搞笑的成分，她还是那个笑声与哭声相似的女孩。她发了婚礼时间和地址，说不要份子，路费报销，图个热闹，我说，最近忙着拯救世界，没空去，哪天登门去拜访，她又发了一个奶凶的生气表情包，最后问我“你知道新郎是谁吗？”

我调侃着反问，是不是那个你梦了好几年的男生？她没有回复，突然消失了一样，我疑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去问了别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两人好像因为去北方发展还是去南方发展起了争执，康当初与她大吵了一架，一年没有联系，她专心工作事业蒸蒸日上，康网恋了一个对象，结果被骗了房子车子一个不剩，一激动上山当和尚去了。我从知道他们最后没在一起，不知道是可惜还是意料之中，都说小孩子的爱情，纯真而浪漫，怎么禁得起现实的敲打，他们坚持到了大学毕业，却还是不欢而散。

两个月后，我看了时间，是到她的婚期了，想着要不发点什么，她却先来了微信。她说，你们都以为我嫁给了康，接着发了几张婚礼现场的照片，她的丈夫比她大几岁，看着比康稳重。我想说什么，字打了又删，最后出去的，只剩下“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祝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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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故事或许结束于第十一段，或许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