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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环抱的一个阳面圪崂里,住着合水县板桥镇田瑶村马湾组的十几户人家。相传周揽王坐镇庆阳时,曾力斩九龙,亡龙化为龙脉,此处就是其一。先生说,他们的祖上本住庆阳市西峰区的董志塬上,董志素有“八百里秦川,不如董志塬边”的美名,但马家的曾祖仍是循龙迹而来,落户于此,百年间开枝散叶,包括步升先生故居在内的十几户人家,聚成这个村落,就是马湾。
先生是步升先生的先生,曾授课步升先生四载,同时也是步升先生的五叔父,如今唯一健在的长辈。先生的家坐落在一个土台上,如今已无他人,亦无它物,陪伴他的是一桌双椅,和一个棕色油漆描花的古香古色的立式木质书箱,我们观宝似的,品赏建国前的六册《中华字典》和一方古砚,这是先生常用的。它们在晨阳下泛着金光,那是知识的光芒,光明的光芒,幸福的光芒。
先生脚下东行百米处,是步升先生亲房一位祖母家。门前地里晒着砍倒的玉米秸秆,一方小油菜绿格茵茵,一畦草莓苗红格艳艳。老人说,用秸秆盖着,冬里菜疏也长得好。果然,发出追寻步升先生和高凯先生足迹提议的杨永康和姚锋刚老师、陪同的何雅静和沈艺秀姐姐以及袁文旭文友不约而同地喊热,他们减衣喝水、啧啧称奇。约略估摸,这里的温度要比县城高出五六度来,如此则人因地杰,地因人名。
步升先生故居在其叔父家向西约500米处,是沿山而建缓慢上行的三孔窑洞。都废弃了,窑口敞开着,阳光满溢,温暖干燥。窑内土炕完好,窑面光整,墙面留有裱糊的报纸,纸上字迹尚可辨认。
遥想先生当年,就是和自己的家人生活于此,“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每日沿川步行十几里到板桥镇(那时称“乡”)去求学,“曾益其所不能”。这里,东有马莲河潺潺又淙淙,西边是炊烟人家和桑榆田地,先生的求学之路必是披星戴月,风雨兼程。这一程要经过穆旗村举世闻名的黄河剑齿象发源地,古象出土于1973年,先生生于60年代初,他们曾隔着亿万年的时空擦肩而过、无语相望,将沧海望成了世界上黄土最厚的高原,故而,先生的乡愁绵绵不绝;故而,先生故乡的反方向还是故乡……
出穆旗,入板桥,我们瞻仰了板桥古城城墙。城墙依山修筑,真正皇天后土,城门由河石累砌成圆形拱门,高大雄伟,气势恢宏,经历了百年风雨冲蚀,依然巍然屹立,像一只巨大的眼睛,俯瞰着小镇的历史变迁,旧貌新颜。在门里墙根,遗弃着一只石头笔洗,由整块河石凿刻而成,线条粗砺,形状古拙,朴素庄重。受此启发,再细观门洞,断裂的城砖上竟留有细腻的雕刻痕迹,不用爬高上低,就能清晰地看到两处,一是细腰高颈的花瓶,一是楷体工整的“潔”字,下有莲花花纹,最下似是宝相花纹,皆刻工成熟细腻,优美逼真。
顺川向东,初冬的阳光照进车内,和煦怡然。再有杨老师口吐珠玑,大家真是如沐春风。他的散文独树一帜,辩识度极高,其文如:
有时候情况很糟很糟,有时候沮丧极了,有时候委屈极了。再委屈也要相信例外,再沮丧也要相信例外,再糟也要相信例外。肯定有例外,例外的例外……
这样的文字我们有时候读不懂,读不懂也爱读,读了依然不懂,不懂再继续读,肯定有例外,肯定会读懂。我们这仨女子,嘿嘿,自诩“三剑客”的我们都有这样的感知和体悟:总要走,向前,向一个方向,向一个人,几个人,一群人,人总是在路上,总是要向前的。
看,姚老师和良旭已下车走到合水县的老城“葫芦城”了,我们紧跟其后。老城如今曰城关镇,也是得马莲河的滋养。城外两山夹河,沃野百里,河南山势奇特,峰谷相间,站在河北眺望,恰似一个葫芦,故名“葫芦城”。河北尚有残留的老城城墙,如今只是黄土垛,虽不知何年所修,但与板桥城墙如出一辙,当年定也是阻战乱,御外敌,保护过乡民百姓的。
观过城墙,我们就近去一户郭姓人家洗手。家主古稀之年,谈吐不俗。说起“葫芦城”的由来时,他随手拿出一方石砚道:“我家就传下个砚台,样子就像这个老城”。果真,砚台由整块黒石打磨而就,状若葫芦,质地细腻,手感温润,泛着幽幽光芒,隐隐有玉石之气,令人浮想联翩:老城的历史曾耕读祥和,也曾烽烟弥漫;繁华过,也萧条过;有散轶的,也有流传的,但总是生生不息。
夕阳斜照,山色明暗相间,有苍茫幽远之感。带着收获,也带着期许,我们调转车头,踏上最后的寻访之途,前往高凯先生故居。其实,先生的最新力作《高小宝的熊时代》便是先生回访童年、访问来处的寻根之作。
入县城,进文化路,途经西华池小学和合水一中。这两所学校,就是先生当年求学之处。先生故居就在与一中一墙之隔的闫家洼村,村庄沟畔有株百年柳树,在夜色将临的黄昏中,远远望去,暮云四合,山色青黛,老柳遒枝劲干,好似刀刻剪影般立于天地之间,像一位从古书中走出的智者不言不语,却洞穿一切;也像《熊时代》里的那位老人回望来处,找寻高小宝的童年;它,站在沟畔,也定是同高小宝一齐隔沟望过山的那边,想过《生字课》里的“外”字和“飞”字。
现在,它也似看穿了我们的来意:树旁的院落,便是先生的堂姐家。跟随先生堂姐,在天色擦黒之时,我们终于找到了先生曾经居住生活过的地方。惜乎因为学校扩建和旧城改造,旧样貌没有了,只留下尚未填平的沟壕,那就是先生故居“高家壕壕”。以前,在沟壕西边沿山修建有一排窑洞,东部也有一排,各自筑有围墙,形成两座地坑庄院,西边的就是先生故居。在这个庄院里,在这黒窑洞里,在母亲用鸡蛋换油盐操持的日子里,先生睁着黑眼睛,用黒手手握笔,将懵懂化为清明。先生从这个庄院走出,走进西华池小学,走进合水一中,走进陇东报社,走进《飞天》杂志社,走进甘肃省文学院,走向专职作家之路,在这路上,先生创作了最著名的诗歌《村小:生字课》:
蛋 蛋 鸡蛋的蛋……
花 花 花骨朵的花……
黒 黒 黒白的黒……
外 外 外面的外……
飞 飞 飞上天的飞
飞机的飞 宇宙飞船的飞
想飞的飞 抬膀膀飞的飞
笨鸟先飞的飞
飞呀飞的飞……
当然了,先生还有很多其它作品,但站在学校隔壁,站在先生曾经的家园前,我最愿意谈论的还是这首诗作,先生在期望自己的学生插翅高飞的心愿中,自己率先起飞了。
隔壁是先生的另一位堂姐家,庄廊很大,植一片竹林,因为庭院上覆有透明瓦,故而虽已初冬,竹叶仍青碧可人,风过叶响,窸窣有声。遥想先生当年,在月色竹影下,定然才情敏捷,文思泉涌,不知写出了多少好诗佳文。
天色要黒尽了,华灯初上,大家依依告别,带着疲累,带着兴奋,带着满足,我们踏上归程。这趟寻访之旅,让我们的路走得更踏实更坚定了,而且一直,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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