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体小说|越狱

作者: 红耳 | 来源:发表于2017-05-24 22:42 被阅读182次

    从没想过我会来到这种地方,屋里飘散着腥热的尿臭,粗糙的混凝土狱墙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儿。细细一瞅,里头还猫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年纪,腮上的胡茬整整齐齐,像是年轻小伙子故意刮出的成熟。

    哟,终于来伙计了,犯什么事儿了老哥,能进到这一间儿的可都不是啥省油的灯。

    我被判了四十年。

    这不废话么,这间儿小黑屋就是专门为三十年以上的犯人量身打造的,你四十年,我四十五年,咱俩差不多。唉不对,我他妈问你犯啥事儿呢?

    老子说老子被判了四十年,你他妈聋么?

    喊什么,不想好好待着都滚出来干活去!狱警怒吼着敲了敲厚重的铁门,震的锁链哗哗作响。

    老哥,不是我说你,别郁闷了,我他妈进来也快一年了,掰指头算算,你还比我早出去四年呢。

    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有的是美好的未来和前途。

    拉倒吧,我今年二十三,出去快七十了,老婆孩子都还没,哪来他妈的未来和前途。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摊上蹲黑屋这档子破事儿,无牵无挂才一身轻。你不像我,你不需要疼媳妇,也不需要挣钱给闺女念大学。

    老哥感情你是愁这事儿啊,那你犯事儿前脑子想啥了,怎么那会儿想不起你老婆,想不起你闺女。要我说,你还是学学我,反正也出不去,好好享受劳改生活吧!

    我怎么没想,那畜牲冲到我家侮辱我闺女,我能不掀块儿砖头拍他么?我吼了出来,小伙子马上做出嘘的手势,另一只手指了指大门口高高在上的狱警。

    那侮辱你家闺女那孙子呢,他也该进来关上一阵儿吧。小伙儿压低了嗓音。

    别提了,哪成想那孙子是有权有势的主儿。一套流程下来,人家跑到医院治疗脑震荡,倒是我头上被法院扣了顶故意伤人的帽子。

    切,就他妈一个故意伤人,他们就判你四十年?

    可不是么,这年头儿,有权有势的主儿不能惹,稍微碰一下都是一身骚。

    行了,别说了老哥,看得出来你是倒大霉了,咱俩犯的事儿,压根儿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兄弟你是犯啥事儿了,说来听听。

    因为一个骚娘们儿。

    你对象?

    不是。

    那是你朋友的对象?

    也不是。

    那是啥情况?

    唉,我一二十三的大老爷们儿,也没个对象,一天天的憋得可不轻。

    所以是你把人强上了?

    没没没,我可没那胆儿。我是经朋友介绍认识那婊子的,本来说好了十块钱儿一晚,结果他妈当天晚上告诉我身子不干净,来不了了。

    然后呢?

    然后我寻思着钱儿也交了,不能白来啊,就和她商量,等这几天过去,身子干净了再来。

    这也没看出啥毛病啊。

    没问题?他妈的这臭婊子一拖就是一个多月,老哥你比我多活这么多年,你见过这玩意儿连续来一个多月的么?

    明白了,她就是想骗你钱。

    可不是么,想明白后我当时就急眼了,晚上等她下班儿后,趁着没人,直接压住喉咙撂我车后备箱里了。

    你还有车?

    有一辆桑塔纳,我爹买的,我天天开着烤羊肉串儿。

    哟,那你小子家境不错啊,烤羊肉串儿就得开桑塔纳,你要是坐办公室,那还不得搞架飞机坐坐。

    老哥你别打岔儿成不,我这事儿还没讲完呢。

    成成成,你接着讲。

    我专门租了间儿小平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种,直接把她关里边儿了。

    哦,懂了,你要绑架,朝她家里讹钱。

    绑个屁架,老子要让她成为老子的专用泄火器。说到这儿,小伙儿两眼放光,仿佛是两团欲望的火焰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老外常说的那种性奴?

    对,行啊老哥,你懂的也不少,行家啊。

    拉倒吧,我也就听摊煎饼那刘麻子说起过,那家伙摊煎饼前,好像也是犯的这事儿。

    不是老哥你还听不听,怎么净扯些不沾边儿的幺蛾子。

    听听听,后来呢。

    后来,等等我先点根儿烟,老哥你抽不?

    你还有烟?

    有啊,还是正儿八经的中南海。

    监狱里你还能搞到烟?

    我一哥们儿前些日子来看我时带来的,监狱里倒是让抽烟,可门口那条看门狗每次瞧见我抽烟都馋的要死,我又不想给他,就趁他瞧不见的时候,悄没声儿的点一根儿。

    那成,也给我来一根儿。

    好嘞。

    小伙儿递给我一支,朝门外狱警的方向望了望,点着了打火机。

    那我接着讲,你接着听。

    好。我猛抽了两口,满口答应。

    我找了点儿麻绳儿,把她结结实实的捆到门框上,又把那臭婊子身上的衣服扯下来,当晚就来了好几发。

    看不出来,你憋的时间还真不短。

    可不是么。

    那女的没喊?

    喊了,声儿还贼大。

    你就不怕她把附近的人喊过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来搭理她。再说,她要是不喊,我玩儿着多没劲。

    你还真挺会玩儿。

    那当然,进来之前,我可没少看小日本儿的片儿。

    那后来呢,那么隐蔽的地方,你怎么被人发现的?

    别提了,怪我脑子不好使。

    怎么说?

    我那天给她绑绳子的时候,绑了个活结。

    你不一直绑着她呢么,怎么又绑一遍?

    不瞒老哥你说,我每次玩儿的时候都给她解开一只胳膊,感觉更刺激。

    你小子是真不怕事儿。

    我怕啥,反正有事儿我爹给我顶着。

    你爹是也是有钱有势的金主儿?

    我爹有个屁,除了会揍我,啥都不会。

    那你出事儿了,你爹怎么给你顶?

    算了,先不提这个,先说我的事儿。

    成。

    那天玩儿过后,我鞋带儿开了,就绑了个鞋带,结果给她绑绳子的时候顺手了,也绑了个活结。

    然后她就跑了?

    可不是么,鞋带儿绑什么样式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婊子趁我出摊儿不在,伸直了脖子用牙咬住,一抻就开了。

    把你告了?

    嗯,光着身子跑到派出所,警察把我从烧烤摊儿摁住的。

    那你确实不冤。

    冤不冤无所谓,反正都进来了。啥时候等我出去,继续搞那婊子。

    拉倒吧,你出去都快七十了,还能有那本事?

    老哥你不信?

    不信。

    不信,不信我也没法子让你信。小伙儿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冷的让人头皮发麻,手脚打颤。

    难不成,你能提前保释?我满脸狐疑的问道。

    保释那玩意儿太没谱儿,我有更靠谱儿的法子。

    啥法子?

    那咱可先说好了,一起抽根儿烟就算是兄弟了,老哥你可不能出卖我。

    哪儿能啊,我不是那种人,有啥法子,快说。

    小伙儿贼眉鼠眼的朝狱警看了看,确定没事儿后,朝窗户挪了挪屁股。

    老哥,快来瞧瞧。

    好小子,你哪来这么多家伙事儿?

    我哥们儿常来探监,今天捎个勺子,明天捎个叉子,慢慢儿就有这么多了。

    好家伙,你打一开始就有这打算?

    那当然,我恨不得把那婊子千刀万剐。

    那你挖了多深了?

    还没开挖。

    啥,没挖你说个球儿。

    一个人太不安全,一边儿挖洞一边儿盯梢儿,一周也就挖碗大的坑。

    这么慢,那不还是白扯么。

    以前是白扯,现在不一样了。

    为啥?

    现在你来了啊,咱哥俩一人盯梢一人挖,一年半载的也就成了。

    你确定?

    我确定,路线图我都整明白了。咱这间儿离外墙最近,最多挖两年。

    好小子,老哥我还真走对门了,说吧,啥时候开整?

    得空儿就整呗,越早出去越好。

    成,听你的!

    喂!你俩,别搁那嘀咕了,岁数小的那个,有人探监,只有五分钟,别磨叽!狱警不耐烦的朝我俩吼了一嗓子,过来漫不经心的开了狱门。

    小伙儿随着狱警走出大门,回想小伙儿刚刚的话,隐隐觉着这人来头不小。可转念一想,真要是哪位金主儿家的宝贝公子,还至于和我搁这儿一起挖狗洞么。

    不一会儿,小伙儿抱着个盒子,一股脑儿倒出来,中南海香烟,饼干,罐头,还有罐装的啤酒,光是看一眼,我都满嘴流哈喇子。

    又是你哥们儿过来了?

    不是,这次是我爹。

    了不得啊,这些个玩意儿,平时过年我都舍不得买,你这倒好,蹲黑屋儿了,吃的还比谁都好。

    嘿嘿,老哥你就别笑话我了,蹲这种地方,满汉全席给我来一桌我也不待见。

    拉倒吧,别说满汉全席,来半斤韭菜馅儿饺子,我都能蹦上天。

    老哥你还真逗儿。

    逗啥逗,我这正经说事呢,怎么着,我没说错吧,你啊,保准儿是哪个大金主儿家的公子哥。

    我要真是公子哥,我搁哪儿吃这些玩意儿不行,非得跑这鬼地方来。

    那普通人家哪有钱买这老多东西?

    这不,上次我哥们儿来时,我让他给我家里捎个信儿。

    捎啥信儿。

    我让他告诉我爹,里边儿日子不好过,得空儿送点儿爽口的过来。

    那你爹没钱不照样买不起。

    没钱就去借呗,反正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饿自个儿也不能饿着我吧。

    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

    来来来,老哥别干瞪眼,把这东西分分吃了。

    不,我不吃。

    老哥你就别客气了,这儿又没别人,就咱俩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爹东拼西凑买来的,我吃不得。

    吃得吃得,怎么吃不得。

    我也是当爹的,我知道你爹的不容易。

    别净扯那些没用的,快过来一块儿吃,不吃就不给我面子啊。

    不吃,我真的吃不得。

    我说老哥你咋想不明白呢,吃饱了好干活儿,多吃点儿才有力气挖洞。小伙儿说到挖洞,突然压低了声音。

    我还是有些犹豫,看着小伙儿认真的样子,有些左右为难。

    唉呀吃嘛,磨磨唧唧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那我真吃了?

    吃吃吃,甭客气,吃完咱就干。

    成,我先来个罐头,好些年没碰了。

    对嘛,再来听儿啤酒,为了咱哥俩儿的终身大业,走一个。

    对,走一个!

    两罐啤酒下肚,小伙儿拍拍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肚子里酿出的酒味儿一直扑到我脸上,混合着监狱里特有的尿臊气让我有些反胃。

    怎么着老哥,这酒也喝了,烟也抽了,咱哥俩儿这就开整?

    成,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先来吧,我搁这儿待着快一年了,外头那看门狗什么习性我也都摸透了,我先给你盯梢儿。

    好嘞,瞧好吧你,今天我就给你整一水桶大的窟窿出来。

    那待会儿你要一听我吹口哨儿,你就赶紧收工,找个地儿老老实实的坐着。

    成,就这么干!我满口答应。

    我仔细瞅了瞅藏着的那些家伙事儿,拿手扒拉个遍也没瞅见啥趁手的玩意儿,全是些吃饭用的物件儿。不过这也难怪,就算能搞到一把洛阳铲,小伙儿本事再大也带不进监狱吧。瞅来瞅去,我选了一把薄一些的勺子。

    我开整了,你可给我盯紧了,千万别眨眼。

    老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保管出不了茬子。

    唉,我说老弟,你说咱俩哪天真挖出去了,你还要去找那女的?

    肯定要去,丫的把老子害这么惨,老话怎么说来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可话说回来,还是你当初下手太狠,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报警不是?

    我想不了那么多,反正谁敢得罪我,我就弄谁,往死里弄。

    差不多就算了呗。

    不成。

    那你说,万一你要再失手了,再被警察逮局子里,咋整?

    放心,吃过一次亏,不会再失手了。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唉,年轻气盛没啥错,可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老哥你就别劝我了,法子我都想好了。

    啥法子?

    整那婊子的法子。

    你当真还要去?

    肯定当真啊,我说到做到。老哥你要不要听?

    听啥?

    听我想的法子啊。

    成,你说吧。

    我出去后,先去城北那狗市上买条大狼狗。

    大狼狗?

    对,然后整上一麻袋玉米面儿,再去搞点儿猪油,每天用猪油拌玉米面儿,拌好了喂狗。

    我咋搞不明白你在说啥?

    继续听你就明白了。

    那你接着说。

    我就这么着喂上俩仨月,然后得空儿再去把那臭娘们栓起来。

    又来,听老哥的,还是算了吧。

    不成,我好不容易想这么刺激一主意。

    我没听出啥刺激。

    要么让你继续听我讲啊。我把她栓起来后,先按老规矩泄泄火儿,等啥时候玩儿腻了,就……

    就怎么着?

    就把她身上涂满猪油,然后放狗。怎么着老哥,我这主意是不是挺好?小伙儿翘起了二郎腿,得意的朝我眨巴眼。

    好个屁!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歹毒。

    歹毒?我没觉得,我就觉得挺好玩儿的。

    好玩儿?你玩儿啥不好,拿活生生一个女人玩儿,我要是你爹,我也得天天揍你。

    至于么老哥,我就和你说个主意,你就这么上火?

    废话,我说你小子到底还有没有人性,我算看出来了,你是打心眼儿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那可是一条人命!

    行了行了,别上火了老哥,咱不聊这个了,说说你吧,你出去后,什么打算?

    我?回家呗,还能去哪?

    你就不怕?

    怕啥?

    不怕欺负你闺女那金主儿再过来闹事?

    怕,能不怕么,我现在都怕。

    要不等我收拾完那婊子,我顺手把你那个金主儿也一块儿收拾了?

    你那法子太毒。

    毒?对付这种人渣就得毒,以毒攻毒!

    还是算了吧,我带上老婆闺女,换个地儿活。

    换地儿,你能换到哪儿?

    我老表在山沟子里种地,离这儿二百多里呢,我找他去,那人少,事儿也少。

    那你被和你闺女被人欺负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

    老哥你就是心太善。

    善不善的吧,咋活都是一辈子。

    那成吧,不过咱可说好咯,等咱出去后,那金主儿要再来找你麻烦,你可得找我搭把手。

    成,不过你小子下手不能太毒。我嘴上应付着,心里却打定主意:只要一出去,就带着老婆闺女到山沟子里去。

    行了老弟,先不扯闲话了,我这攥勺子这手都快抽筋儿了,咱是不是换换岗。

    成,那你来盯着,我挖一会儿。

    就这样,我和小伙儿每天轮流挖洞,趁下午集体放风的时候把挖出来的土丢掉,约莫过了两周,挖的洞也就两个水桶那么大。

    岁数小的那个,出狱了,赶紧的。狱警的一声大吼让我有些恍惚,出狱?难不成 我挖洞挖的耳朵都不好使了?

    老哥,实在抱歉,让您陪我玩儿了这么些天。

    啥意思,你不是说你还有四十多年么?

    是还有四十多年,不过我爹等不及了,他老人家着急抱孙子。

    你爹?

    对,我爹。

    你不说你爹一天到晚就会揍你么?

    对,他是经常揍我。

    那你怎么现在就要出狱了?

    我说老哥,人蠢一点无所谓,蠢到您这个程度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爹也是有权有势的金主儿?

    反正我也快出去了,就跟老哥您透个底儿:在这种鬼地方待四五十年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比猪还笨的蠢货,一种是没权没势的穷狗。老哥您比较敞亮,两样都占了。

    你!

    行了老哥,有空我会回来探望您的,难得您陪我玩儿了这么久的挖洞,这几包烟,留着抽吧,也是个念想儿。我走了,后会有期。

    你!你给我回来,他妈的给老子说清楚!

    别喊了!我说你还真是够蠢,瞪大眼睛瞧瞧其他人。狱警用力拍了拍放茶壶的小桌儿,手指向另一头的几间牢房。

    我顺着狱警的手指望去,四五个大老爷们儿,细声细气的聊着天。仿佛,小伙儿的提前出狱,他们压根儿就没看见。

    看见了吧,再过几年,你也跟那老哥儿几个一样了。

    啥意思?

    见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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