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想过我会来到这种地方,屋里飘散着腥热的尿臭,粗糙的混凝土狱墙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儿。细细一瞅,里头还猫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年纪,腮上的胡茬整整齐齐,像是年轻小伙子故意刮出的成熟。
哟,终于来伙计了,犯什么事儿了老哥,能进到这一间儿的可都不是啥省油的灯。
我被判了四十年。
这不废话么,这间儿小黑屋就是专门为三十年以上的犯人量身打造的,你四十年,我四十五年,咱俩差不多。唉不对,我他妈问你犯啥事儿呢?
老子说老子被判了四十年,你他妈聋么?
喊什么,不想好好待着都滚出来干活去!狱警怒吼着敲了敲厚重的铁门,震的锁链哗哗作响。
老哥,不是我说你,别郁闷了,我他妈进来也快一年了,掰指头算算,你还比我早出去四年呢。
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有的是美好的未来和前途。
拉倒吧,我今年二十三,出去快七十了,老婆孩子都还没,哪来他妈的未来和前途。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摊上蹲黑屋这档子破事儿,无牵无挂才一身轻。你不像我,你不需要疼媳妇,也不需要挣钱给闺女念大学。
老哥感情你是愁这事儿啊,那你犯事儿前脑子想啥了,怎么那会儿想不起你老婆,想不起你闺女。要我说,你还是学学我,反正也出不去,好好享受劳改生活吧!
我怎么没想,那畜牲冲到我家侮辱我闺女,我能不掀块儿砖头拍他么?我吼了出来,小伙子马上做出嘘的手势,另一只手指了指大门口高高在上的狱警。
那侮辱你家闺女那孙子呢,他也该进来关上一阵儿吧。小伙儿压低了嗓音。
别提了,哪成想那孙子是有权有势的主儿。一套流程下来,人家跑到医院治疗脑震荡,倒是我头上被法院扣了顶故意伤人的帽子。
切,就他妈一个故意伤人,他们就判你四十年?
可不是么,这年头儿,有权有势的主儿不能惹,稍微碰一下都是一身骚。
行了,别说了老哥,看得出来你是倒大霉了,咱俩犯的事儿,压根儿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兄弟你是犯啥事儿了,说来听听。
因为一个骚娘们儿。
你对象?
不是。
那是你朋友的对象?
也不是。
那是啥情况?
唉,我一二十三的大老爷们儿,也没个对象,一天天的憋得可不轻。
所以是你把人强上了?
没没没,我可没那胆儿。我是经朋友介绍认识那婊子的,本来说好了十块钱儿一晚,结果他妈当天晚上告诉我身子不干净,来不了了。
然后呢?
然后我寻思着钱儿也交了,不能白来啊,就和她商量,等这几天过去,身子干净了再来。
这也没看出啥毛病啊。
没问题?他妈的这臭婊子一拖就是一个多月,老哥你比我多活这么多年,你见过这玩意儿连续来一个多月的么?
明白了,她就是想骗你钱。
可不是么,想明白后我当时就急眼了,晚上等她下班儿后,趁着没人,直接压住喉咙撂我车后备箱里了。
你还有车?
有一辆桑塔纳,我爹买的,我天天开着烤羊肉串儿。
哟,那你小子家境不错啊,烤羊肉串儿就得开桑塔纳,你要是坐办公室,那还不得搞架飞机坐坐。
老哥你别打岔儿成不,我这事儿还没讲完呢。
成成成,你接着讲。
我专门租了间儿小平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种,直接把她关里边儿了。
哦,懂了,你要绑架,朝她家里讹钱。
绑个屁架,老子要让她成为老子的专用泄火器。说到这儿,小伙儿两眼放光,仿佛是两团欲望的火焰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老外常说的那种性奴?
对,行啊老哥,你懂的也不少,行家啊。
拉倒吧,我也就听摊煎饼那刘麻子说起过,那家伙摊煎饼前,好像也是犯的这事儿。
不是老哥你还听不听,怎么净扯些不沾边儿的幺蛾子。
听听听,后来呢。
后来,等等我先点根儿烟,老哥你抽不?
你还有烟?
有啊,还是正儿八经的中南海。
监狱里你还能搞到烟?
我一哥们儿前些日子来看我时带来的,监狱里倒是让抽烟,可门口那条看门狗每次瞧见我抽烟都馋的要死,我又不想给他,就趁他瞧不见的时候,悄没声儿的点一根儿。
那成,也给我来一根儿。
好嘞。
小伙儿递给我一支,朝门外狱警的方向望了望,点着了打火机。
那我接着讲,你接着听。
好。我猛抽了两口,满口答应。
我找了点儿麻绳儿,把她结结实实的捆到门框上,又把那臭婊子身上的衣服扯下来,当晚就来了好几发。
看不出来,你憋的时间还真不短。
可不是么。
那女的没喊?
喊了,声儿还贼大。
你就不怕她把附近的人喊过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来搭理她。再说,她要是不喊,我玩儿着多没劲。
你还真挺会玩儿。
那当然,进来之前,我可没少看小日本儿的片儿。
那后来呢,那么隐蔽的地方,你怎么被人发现的?
别提了,怪我脑子不好使。
怎么说?
我那天给她绑绳子的时候,绑了个活结。
你不一直绑着她呢么,怎么又绑一遍?
不瞒老哥你说,我每次玩儿的时候都给她解开一只胳膊,感觉更刺激。
你小子是真不怕事儿。
我怕啥,反正有事儿我爹给我顶着。
你爹是也是有钱有势的金主儿?
我爹有个屁,除了会揍我,啥都不会。
那你出事儿了,你爹怎么给你顶?
算了,先不提这个,先说我的事儿。
成。
那天玩儿过后,我鞋带儿开了,就绑了个鞋带,结果给她绑绳子的时候顺手了,也绑了个活结。
然后她就跑了?
可不是么,鞋带儿绑什么样式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婊子趁我出摊儿不在,伸直了脖子用牙咬住,一抻就开了。
把你告了?
嗯,光着身子跑到派出所,警察把我从烧烤摊儿摁住的。
那你确实不冤。
冤不冤无所谓,反正都进来了。啥时候等我出去,继续搞那婊子。
拉倒吧,你出去都快七十了,还能有那本事?
老哥你不信?
不信。
不信,不信我也没法子让你信。小伙儿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冷的让人头皮发麻,手脚打颤。
难不成,你能提前保释?我满脸狐疑的问道。
保释那玩意儿太没谱儿,我有更靠谱儿的法子。
啥法子?
那咱可先说好了,一起抽根儿烟就算是兄弟了,老哥你可不能出卖我。
哪儿能啊,我不是那种人,有啥法子,快说。
小伙儿贼眉鼠眼的朝狱警看了看,确定没事儿后,朝窗户挪了挪屁股。
老哥,快来瞧瞧。
好小子,你哪来这么多家伙事儿?
我哥们儿常来探监,今天捎个勺子,明天捎个叉子,慢慢儿就有这么多了。
好家伙,你打一开始就有这打算?
那当然,我恨不得把那婊子千刀万剐。
那你挖了多深了?
还没开挖。
啥,没挖你说个球儿。
一个人太不安全,一边儿挖洞一边儿盯梢儿,一周也就挖碗大的坑。
这么慢,那不还是白扯么。
以前是白扯,现在不一样了。
为啥?
现在你来了啊,咱哥俩一人盯梢一人挖,一年半载的也就成了。
你确定?
我确定,路线图我都整明白了。咱这间儿离外墙最近,最多挖两年。
好小子,老哥我还真走对门了,说吧,啥时候开整?
得空儿就整呗,越早出去越好。
成,听你的!
喂!你俩,别搁那嘀咕了,岁数小的那个,有人探监,只有五分钟,别磨叽!狱警不耐烦的朝我俩吼了一嗓子,过来漫不经心的开了狱门。
小伙儿随着狱警走出大门,回想小伙儿刚刚的话,隐隐觉着这人来头不小。可转念一想,真要是哪位金主儿家的宝贝公子,还至于和我搁这儿一起挖狗洞么。
不一会儿,小伙儿抱着个盒子,一股脑儿倒出来,中南海香烟,饼干,罐头,还有罐装的啤酒,光是看一眼,我都满嘴流哈喇子。
又是你哥们儿过来了?
不是,这次是我爹。
了不得啊,这些个玩意儿,平时过年我都舍不得买,你这倒好,蹲黑屋儿了,吃的还比谁都好。
嘿嘿,老哥你就别笑话我了,蹲这种地方,满汉全席给我来一桌我也不待见。
拉倒吧,别说满汉全席,来半斤韭菜馅儿饺子,我都能蹦上天。
老哥你还真逗儿。
逗啥逗,我这正经说事呢,怎么着,我没说错吧,你啊,保准儿是哪个大金主儿家的公子哥。
我要真是公子哥,我搁哪儿吃这些玩意儿不行,非得跑这鬼地方来。
那普通人家哪有钱买这老多东西?
这不,上次我哥们儿来时,我让他给我家里捎个信儿。
捎啥信儿。
我让他告诉我爹,里边儿日子不好过,得空儿送点儿爽口的过来。
那你爹没钱不照样买不起。
没钱就去借呗,反正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饿自个儿也不能饿着我吧。
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
来来来,老哥别干瞪眼,把这东西分分吃了。
不,我不吃。
老哥你就别客气了,这儿又没别人,就咱俩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爹东拼西凑买来的,我吃不得。
吃得吃得,怎么吃不得。
我也是当爹的,我知道你爹的不容易。
别净扯那些没用的,快过来一块儿吃,不吃就不给我面子啊。
不吃,我真的吃不得。
我说老哥你咋想不明白呢,吃饱了好干活儿,多吃点儿才有力气挖洞。小伙儿说到挖洞,突然压低了声音。
我还是有些犹豫,看着小伙儿认真的样子,有些左右为难。
唉呀吃嘛,磨磨唧唧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那我真吃了?
吃吃吃,甭客气,吃完咱就干。
成,我先来个罐头,好些年没碰了。
对嘛,再来听儿啤酒,为了咱哥俩儿的终身大业,走一个。
对,走一个!
两罐啤酒下肚,小伙儿拍拍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肚子里酿出的酒味儿一直扑到我脸上,混合着监狱里特有的尿臊气让我有些反胃。
怎么着老哥,这酒也喝了,烟也抽了,咱哥俩儿这就开整?
成,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你先来吧,我搁这儿待着快一年了,外头那看门狗什么习性我也都摸透了,我先给你盯梢儿。
好嘞,瞧好吧你,今天我就给你整一水桶大的窟窿出来。
那待会儿你要一听我吹口哨儿,你就赶紧收工,找个地儿老老实实的坐着。
成,就这么干!我满口答应。
我仔细瞅了瞅藏着的那些家伙事儿,拿手扒拉个遍也没瞅见啥趁手的玩意儿,全是些吃饭用的物件儿。不过这也难怪,就算能搞到一把洛阳铲,小伙儿本事再大也带不进监狱吧。瞅来瞅去,我选了一把薄一些的勺子。
我开整了,你可给我盯紧了,千万别眨眼。
老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保管出不了茬子。
唉,我说老弟,你说咱俩哪天真挖出去了,你还要去找那女的?
肯定要去,丫的把老子害这么惨,老话怎么说来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可话说回来,还是你当初下手太狠,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报警不是?
我想不了那么多,反正谁敢得罪我,我就弄谁,往死里弄。
差不多就算了呗。
不成。
那你说,万一你要再失手了,再被警察逮局子里,咋整?
放心,吃过一次亏,不会再失手了。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唉,年轻气盛没啥错,可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老哥你就别劝我了,法子我都想好了。
啥法子?
整那婊子的法子。
你当真还要去?
肯定当真啊,我说到做到。老哥你要不要听?
听啥?
听我想的法子啊。
成,你说吧。
我出去后,先去城北那狗市上买条大狼狗。
大狼狗?
对,然后整上一麻袋玉米面儿,再去搞点儿猪油,每天用猪油拌玉米面儿,拌好了喂狗。
我咋搞不明白你在说啥?
继续听你就明白了。
那你接着说。
我就这么着喂上俩仨月,然后得空儿再去把那臭娘们栓起来。
又来,听老哥的,还是算了吧。
不成,我好不容易想这么刺激一主意。
我没听出啥刺激。
要么让你继续听我讲啊。我把她栓起来后,先按老规矩泄泄火儿,等啥时候玩儿腻了,就……
就怎么着?
就把她身上涂满猪油,然后放狗。怎么着老哥,我这主意是不是挺好?小伙儿翘起了二郎腿,得意的朝我眨巴眼。
好个屁!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歹毒。
歹毒?我没觉得,我就觉得挺好玩儿的。
好玩儿?你玩儿啥不好,拿活生生一个女人玩儿,我要是你爹,我也得天天揍你。
至于么老哥,我就和你说个主意,你就这么上火?
废话,我说你小子到底还有没有人性,我算看出来了,你是打心眼儿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那可是一条人命!
行了行了,别上火了老哥,咱不聊这个了,说说你吧,你出去后,什么打算?
我?回家呗,还能去哪?
你就不怕?
怕啥?
不怕欺负你闺女那金主儿再过来闹事?
怕,能不怕么,我现在都怕。
要不等我收拾完那婊子,我顺手把你那个金主儿也一块儿收拾了?
你那法子太毒。
毒?对付这种人渣就得毒,以毒攻毒!
还是算了吧,我带上老婆闺女,换个地儿活。
换地儿,你能换到哪儿?
我老表在山沟子里种地,离这儿二百多里呢,我找他去,那人少,事儿也少。
那你被和你闺女被人欺负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
老哥你就是心太善。
善不善的吧,咋活都是一辈子。
那成吧,不过咱可说好咯,等咱出去后,那金主儿要再来找你麻烦,你可得找我搭把手。
成,不过你小子下手不能太毒。我嘴上应付着,心里却打定主意:只要一出去,就带着老婆闺女到山沟子里去。
行了老弟,先不扯闲话了,我这攥勺子这手都快抽筋儿了,咱是不是换换岗。
成,那你来盯着,我挖一会儿。
就这样,我和小伙儿每天轮流挖洞,趁下午集体放风的时候把挖出来的土丢掉,约莫过了两周,挖的洞也就两个水桶那么大。
岁数小的那个,出狱了,赶紧的。狱警的一声大吼让我有些恍惚,出狱?难不成 我挖洞挖的耳朵都不好使了?
老哥,实在抱歉,让您陪我玩儿了这么些天。
啥意思,你不是说你还有四十多年么?
是还有四十多年,不过我爹等不及了,他老人家着急抱孙子。
你爹?
对,我爹。
你不说你爹一天到晚就会揍你么?
对,他是经常揍我。
那你怎么现在就要出狱了?
我说老哥,人蠢一点无所谓,蠢到您这个程度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爹也是有权有势的金主儿?
反正我也快出去了,就跟老哥您透个底儿:在这种鬼地方待四五十年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比猪还笨的蠢货,一种是没权没势的穷狗。老哥您比较敞亮,两样都占了。
你!
行了老哥,有空我会回来探望您的,难得您陪我玩儿了这么久的挖洞,这几包烟,留着抽吧,也是个念想儿。我走了,后会有期。
你!你给我回来,他妈的给老子说清楚!
别喊了!我说你还真是够蠢,瞪大眼睛瞧瞧其他人。狱警用力拍了拍放茶壶的小桌儿,手指向另一头的几间牢房。
我顺着狱警的手指望去,四五个大老爷们儿,细声细气的聊着天。仿佛,小伙儿的提前出狱,他们压根儿就没看见。
看见了吧,再过几年,你也跟那老哥儿几个一样了。
啥意思?
见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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