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艺
姥爷和姥姥还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还有什么比吃更让人记忆深刻的呢?
不少朋友们都喜欢晒母亲做的各种美食,怀念回忆母亲的味道。
我的母亲很早就离家到省城求学,留在省城工作,后来又跟着父亲在部队大院生活,十来年的吃饭问题都是在食堂解决的,厨艺无从学起,有时会跟其他天南海北的随军家属们学做几样,再有就是原来在学校工作时的工友最初教的几道家常菜,以及带我的保姆阿姨手把手教的看家菜,都是福州菜的做法。好在母亲聪慧,很快掌握了做菜的要领,并且融会贯通,南北合璧,做出来的菜还是很好吃的。
不过,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还是母亲的母亲--我的姥姥做的菜。
姥姥1915年9月出生于延平,她的父亲也就是我母亲的姥爷及其祖上均出生于台湾,几代人都做过清朝的文官,还做过外交官,但不知后来怎么会在台北教堂里工作。据说当时教堂里的神父、传教士、修女大部分都是荷兰人,舅舅说他的姥姥是白皮肤蓝眼睛红头发的,这样推算,我姥姥家族近代可能具有荷兰血统。
姥姥姥姥17岁上跟作教员的姥爷结婚,也曾做过代课教师,靠微薄的薪水养育一个儿子五个女儿。上世纪五十年代,姥爷因历史运动原因受到迫害,英年早逝。作为家庭妇女,姥姥一个人拉扯培养六个子女,个个都有出息,其中的艰难艰辛,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七十年代中期,父母带着我们从部队来到了南平。从小没有在老人身边生活过的我们几个孩子,最喜欢最盼望的事,就是在周末和寒暑假到姥姥家玩耍吃饭了。
不知现在成天跟手机为伴的独生子女们,会不会很羡慕我们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反正我们小时候一到周末就喜欢聚到姥姥家,和姨姨的孩子们一起高高兴兴的玩耍。玩些什么我不太想的起来了,但吃过什么却都记得很清楚,我的表兄弟姐妹们也一样对吃的都记得,大约一来是因为从小离家求学谋生的姨姨舅舅们都不太会做菜做饭,二来也因为我姥姥做菜确实好吃,而且我们一帮小孩子又能够凑在一起的缘故。
姥爷姥姥和孩子们姥姥家有一个石磨,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石磨,很多好吃的东西就是通过它做出来的。比如锅边糊,姥姥把浸泡过的米用汤匙舀一勺放进石磨中间的小洞里,转动磨盘,一会儿米浆就顺着磨盘流到接着的桶里,然后姥姥就会在灶台上放上大锅,沿着锅边薄薄的倒上一层米浆,很快就熟了,用锅铲铲下,放入水烧开,倒入炒好的配料(这个顺序我记不清了,也许弄颠倒了),美味的锅边糊就做好了,我们都特别喜欢吃,有一次,小表妹一口气连吃七大碗,吓得姨姨拦着不让她再吃了,说她是肚子饱了眼睛没饱。姥姥知道我们爱吃,就常做,有时候我们周末没上姥姥家去,她就会做好了喊我们派一个人用大钢精锅去提回家吃。还有做碱粿,也要用石磨碾米浆,再用布袋装着压上石头,后来是怎么成了包着馅儿的像饺子状的碱粿,我却不知道了,光记得很好吃,是母亲姨姨们不曾会做的。再有就是做豆浆豆腐脑儿了,也要用上石磨,泡好的黄豆要磨成浆,夏天到了,姥姥会早早的煮好豆浆,放上白糖,晾凉了等着我们,一进家门就能喝上甜美可口的豆浆,那种感觉对小孩子来说充满诱惑。那台石磨在我们小孩子眼里真是好神奇啊,什么好吃的都能做,有时我们也在姥姥磨石磨的时候看着好玩,就闹着要帮忙,可是转了两圈就喊累了不玩了,姥姥就笑着接过去继续磨,我们那时小,就不会想到姥姥也会累。
姥姥家的厨房梁上吊着个竹篮,那在我们小孩子眼里也是个神奇的竹篮,像电影里的宝葫芦似的,会变出许多好吃的,比如饼干啊糖果啊蚕豆啊荸荠啊苹果梨啊的。我们去姥姥家,她总会取下竹篮,拿出里面装着的零食给我们吃,就算没有什么可吃的零食了,姥姥也会拿一块冰糖,让我们含着,从不会让我们空着嘴的。
姥姥善于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有滋味的菜肴。有一道菜,叫荠菜滑,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吃到这样做法的青菜,就是姥姥做给我们姐妹吃的。母亲做青菜都是炒的,姥姥却是把荠菜先在加了苏打的水里煮一下,然后捞起剁烂,用猪油细盐味精调味,再撒上虾皮,我们用它拌饭,吃起来感觉饭不待嚼烂就一下子滑到肚子里去,其他菜都不用吃了,要知道,平时我们吃饭都是很慢的,母亲最愁了,说我们是在数饭粒,吃姥姥做的菜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还要再添饭的,足见姥姥做的菜好吃下饭。记忆中,姥姥做什么好像都很美味,即便是糟菜,姥姥都做的比妈妈们的好吃十倍,不知姥姥是怎么做到的,那时也没什么鸡精之类的调味料。还有十分神奇的就是,姥姥家的食物好像都不会坏。那时人们家里都没有冰箱,到了夏天,东西是很容易变馊的,我们家就这样,每次剩下什么母亲都要分配给我们要求吃光,不然就坏了,可姥姥家的东西却总也不会馊不会坏似的,母亲说那是因为姥姥勤快,剩下的食物总会放锅里再煮开,就不容易坏了。
姊妹们哦,还有茶团,这跟茶叶倒没什么关系,是用面粉和猪油白糖炒熟了,搓成丸子,香香甜甜的,当零食吃,好吃,不搓成丸子也行,那就冲开水,浓稠度自行掌握,也好吃。这茶团做起来估计也麻烦,母亲似乎没做给我们吃过。还有锅巴,姥姥在做稀饭时总会留下一些在锅里,用小火烤成锅巴,香极了,每次小孩子们都抢着吃,抢的少了还不高兴,还哭,姥姥就说一下再做你多吃一点,那个哭的孩子就破涕为笑了。姥姥还会做肉松,是鸡肉松,这是表妹告诉我的,我却是没有印象了。
军人出身的父亲和当教师的母亲对孩子们都比较严厉,我们都怕他们。姥姥却不会,总是和颜悦色的对我们,跟我们讲道理。吃饭时,姥姥告诉我们,碗里的饭要吃干净,浪费了脸上会长麻子的,剩几粒就长几颗,我们怕长麻子难看就不敢剩饭了;在烧火时,姥姥告诉我们火要空心人要衷心。姥姥还有很多要求我们节约的话,什么赚钱不如省钱快啊,算盘不转钱跑快啊。关于那句火要空心人要衷心的话,表妹们听到的却不一样,她们说是火要通融人要玲珑。这可是大不相同的两句话,我跟表妹们开玩笑说,难怪我做人耿直不会转弯,原来是姥姥教的不一样啊。其实,很多做人的道理就是这样在饭桌上、在灶台边,一辈辈人就这么传承了下来。
我们最喜欢去姥姥家,姥姥也最喜欢我们去她家。姥姥一个人住,平常是寂寞的。每到我们去姥姥家,都能看到姥姥站在家门口等着我们,看到我们来了,就好开心的笑。我们走的时候她就走出来送,我们叫她不要送了,她就会站在原地目送我们,我们只要回首,就能看见姥姥站在那儿......
姥姥做的菜是正宗的延平菜,最拿手的就是笋燕。笋燕的食材并不复杂,笋丝、香菇丝、肉丝、粉丝,泡发、翻炒、勾芡即可,看似简单但却不是谁都能做的好吃的,现在不少馆店酒家做的都不如我姥姥做的好吃,这道菜姥姥给我们做了三十几年,后来,我的舅母、姨夫、妹妹、表妹,还有姥姥的孙女婿我的老公,都跟我姥姥学会了这道菜,成为各自家庭过年时必上的一道菜,每次吃到笋燕,我们大家都会想起已经在天堂里的姥姥。
表兄弟姐妹们知道我要记录姥姥的味道,我的姨姨们和表兄弟姐妹们在家庭微信群里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记忆中的往事……那些往事含着笑也带着泪,那是童年的味道,那是亲情的味道,那是永存记忆的味道!
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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