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我们在加急骏马通知封城的瞬间,我已经集结三千楚军完毕并且成功逃出郢都。
我自然也知道,如若想要子启彻底容下我,这三千人究竟何以致用。
这是他的赌注,也是我们三千零五人的全部命运!
“留下小股骑兵为诱饵,只待秦军追来,立即假装溃败而逃,引他们进入此地包围圈,”我抬头仰望着两侧不算大的谷堆,这里乃小山荒林,坡度缓中带急,极为适合俯冲偷袭
“喏”骑兵小将上前领过军令,分出骑兵原地等待
“弓箭手埋伏于前方两侧,务必要等我方骑兵成功将敌人引入包围圈后,密集而射”我拍了拍毕之的肩头:“此处指挥权交给你,千万不要错失机会”
“好”毕之对我点点头
“待箭矢用尽,隐藏于山谷精兵听我号令,以火为信,猛攻其下,务必以势取胜。”
“喏”
“好,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喏”高亢的男音,激情澎湃
我正准备登山,却被毕之从后背拉住肩头:“阿姐”
“怎么了?”我皱眉看向他,以为他有何难处
“我觉得嬴政会亲自带兵追来”
我皱紧的眉头再次加深
他舔了舔唇,补充道:“我是说,嬴政身边都是精卫,何况嬴政素来谨慎,你要多加小心”
我抬起眼,望向陆续向山地隐藏的楚军,扬了扬唇,会心一笑:“来了也好,正好让他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女儿”说罢,迎着冰凉的晚风,登上山去
约莫两个时辰左右,已是月黑风高,有力的马蹄声浩浩荡荡由远及近,惊醒刚刚有些迷困的眼。眼看漆黑一团的秦军踏入预定包围圈,顿时山石滾落,箭矢如雨,齐齐密集落下
霎那,山林小道马蹄混乱,人仰马翻,且听见刀箭相撞的金属声,以及箭矢痛快穿透肉体的声音此起彼伏。仅一瞬间,秦军不败虎狼的神话变成遍地流血惨叫的笑话
“王上,王上”我竖起耳朵在无数喊叫声中分辨,那是蒙恬的声音:“保护王上!撤!快撤”
我转身命令身后:“快,命人假意截住退路,待敌方全力突围,再放其生路”
“喏”
我牵着抗儿的小手登上小山顶,朝着小道扬手一指,呐喊道:“此人就是秦王嬴政!破我们家园、杀我们亲人!侵我们土地的秦王嬴政”
那持剑挡箭,慌乱蹿逃的秦王,听到我的声音,立刻控制战马,扭转马头,仰头看向这边,眼中清清白白写着不敢相信:“衍玉!”
我盯着他!接过侍从手中的火把,冷冷一笑,一字一字出口:“取他项上人头者,赏万金,待之公侯!”
音落、火把落
随着火把滚落,只见漫山遍野火把林立,雄壮的呐喊冲杀声,响彻大地!我挥了一把战袍,牵着抗儿的小手彻底消失在厮杀硝烟迷雾。背后传来撕心裂肺般怒吼:“芈!衍!玉!”
……
一切,赢的好像是个梦!亦开始的像一场梦
……
此战胜后,我军士气大震,追兵也如我所料,走走停停,却再也没有过大的动作。我们沿途向东,一路销声匿迹,顺势扫清秦军尾巴,收缴兵器粮食,竟就这样一路以战养战顺通无阻的与子启大军汇合于兰陵
子启一身金丝铠甲,掺白的发丝仅用一根金叉粗粗挽着,浓密的胡须参差不齐的覆盖下巴,恍惚竟让我又见父王
我行军礼于帐外:“臣芈衍玉,见过吾王”
“王妹”子启丢下手中物件,快步迎出账外,拉我起身:“王妹快快起身”
虽然这般热情的子启让我很不适应,但我仍然随他站起身,向前推了推极为见生的抗儿:“快见过大王”
抗儿咬紧下唇,怯生生的不肯开口
“罢了,毫发无损的回来就好”子启上前一步,抚摸这抗儿圆圆的脑袋
我仰视这位争斗半世的兄长,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是我唯一可以结盟的亲人!我们中间,绝不可以有任何嫌隙,任何疏离,甚至任何不默契!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默默点了点头,再次躬身施臣礼:“臣对天起誓,熊抗一脉,自此臣服于大王,绝无二心”
“王妹这是对寡人不放心?”子启亦是深知我意
“臣不敢”
“寡人不是嬴政!”他一把拽起我:“寡人是父王的儿子,当此国难,寡人也深知,我们王族儿女,决不能再有失!更不可内战”
子启的眼睛诚挚真实,竟让我莫名热泪涌动,胡乱抹了一把眼眶,放弃了思索这背后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将目标对准我们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局势:“现在军情如何”
“如今秦军已成围困之势尾随你向我们逼近,近几日交锋,按照王妹所书,分兵伏击对抗,赢过几小仗,又有王妹沿路扫清敌军尾巴,全是近几个月胜仗最多、士气最高的时候。不过,秦军究竟实力雄厚,接下来如何做,还要请师妹多多分兵布阵”
我环顾一周,扫视那些鲜活而青春的面庞,再次询问:“如今我们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粮?还有多少地?”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抓住我双臂的手,扫向周身兵士,我见他如此情形,自然也是反吸一口凉气,知道情形并不容乐观。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期待的脸,最终避着收回,缓了缓神,才拉过我的手腕:“来,进帐寡人与你细说”
这边刚入座上了茶,还不等开口,便听到帐外一阵有力的脚步声近来,我不禁侧头看向被掀开的军帐,来人骨瘦如柴,脸颊深陷,面色蜡黄,就连为数不多的头发也都黄的不像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无精打采,几欲倾倒。他晃了晃空荡荡的空袍拱手拜礼:“臣拜见大王”
“大夫来了”子启扬了扬手,示意他免礼,转头对身侧的侍从吩咐:“设坐”
“多谢大王”随后,他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几步来到我面前,重新施全礼:“张苍拜见师姐”
“阿苍?!”我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眼前人:“是阿苍?”
“师姐”他的眼中已经有泪
“阿苍”我站起身,简直不敢相信的将他扶起来,不禁怀疑,这真的是那个曾经笑容可掬的白面书生?:“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他左右看了看自己肥大的衣衫,垂眼拭泪,随后笑道:“是苍失礼了,知晓师姐平安回来,竟也没顾得上收拾一番”
我摇摇头:“我不是让毕之带你们入山了么?你怎么没有离开?孩子们呢”
“孩子家眷都以平安入山,阿姐不用担心”毕之上前一步,再做解释:“只是苍弟知晓阿姐有难,断然不肯离开,定要辅助大王守住最后国土,等阿姐回来”
阿苍略有尴尬的想要阻止毕之说话,见以无法阻止,便笑着解释道:“孩子盾入安平之世,苍也没什么好记挂的了,苍自然不敢忘记师姐当年教诲,决然不会抛下这世界千千万万等待救赎的母女妻儿”
“阿苍……”我垂下头:“我还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
他终于避无可避,再次垂眼,惨然一笑:“她爱你,敬仰你!视你若家人,苍能守着她所爱的,是一种福气”他终于抬起头,对我如从前那般似憨似傻一笑,泪珠一晃而下:“她誓死保护师姐,张苍又怎忍心让师姐落难。况且,自始至终,师姐待苍终究是大恩,苍无以为报……”
“阿苍!”我不准他再说下去,我不准自己看到曾经,更不准看清我与张苍最后的情谊得系于何处……我想念恰儿,想念我的父母,想念小师父,想念负刍,想念所有过往消散的人,甚至想念垚儿娴之和绿茵,想念我所失去的所有人……:“别说了”
“好了”一双大手扶上肩头,随之拍向阿苍肩头:“让累的人休息,活着的人还是该相扶着走下去”
我回身,看向毕之雪亮的眼眸,流光溢彩之间,是泪光
“对了,当年师姐救下的孩儿,如今也以长的这般高”他拿柴草一般的手比划着:“样子像极了她,不过,只因胎里的不足,老是生病,从小到大也不知吃过多少汤药,甚至可怜。因此更名为康,等战事停歇,师姐一定要见见那小子,让康儿谢过救命之恩”
“好,好啊”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