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温后的小城晚风微凉,毛衣配着羊毛马甲就够了,我可以肆意露出一小截的脚踝。在同事的软磨硬泡下,我最后还是在傍晚定了两张七点二十分开场的《再见前任》。听说网上风评各种,其实我是不爱在影院看狗血青春剧场的。
影片透过投影机一帧一帧得放在大屏上,前调轻松诙谐,我配合着全场哈哈大笑。故事随着王梓对孟云告别的那段我渐渐陷入重叠的回忆里,那段与我和阿南的分手惊人相似。全场鸦雀无声,我在黑暗里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闷得喘不过气。
那天我俩就站在动车站相视无言,最后我跟他说如果你回头,我就等你回来。可是他走得很决绝,他真的连最后一眼都不给我。我目送他进站拐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蹲在动车站的候车厅哭的像个傻子,眼泪来势汹汹得覆盖住双眸。我看着人来人往,这里人那么多,我的心却那么空,仿佛整颗心脏都被人挖走了,痛得快要窒息了可是我抓不住任何可以堵住破洞的东西。
我与阿南相识于学校附近的一家台式咖啡馆,那天晚上我刚好在那里等一个朋友来接我,他和朋友成群结伴来这里玩,他应同伴要求点了一盘巨大的披萨,我起身准备结账的时候正好碰见握着钱包一边跟柜台的营业员陪笑一边尴尬的挠头的他。忘记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最后在他的连声道谢下替他付了那笔巨款,而之后的我点着食堂里最便宜的荤菜就着稀饭节衣缩食了一星期,并戒掉了雷打不动的夜宵。
十二月的F城穿一件薄薄的羊毛外套就够了,阿南站在宿舍楼下的路灯下叫住了准备外出超市屯干粮的我:“同学,你好!”
“披萨,你还记得吗?”他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又开口。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这个害我吃了一周素菜又戒了夜宵的人,我看着他想知道他还想说什么。
“哎,好吧,你这是要去哪里?”他皱着眉头站在距离我五十公分的位置像要把我的脸看穿。
“你有事吗?”我绕过他向停车棚走去。
“我找了你好久,你们学校好偏,女生比我们学院还多,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住在这栋楼。”阿南迈开腿跟着我进了停车棚。
“找我干嘛?”我咬住手电筒照着车锁眼的位置在黑暗里艰难的挤出四个字,然后转身手电筒的光打在他的喉结上,我看见那个凸起的雄性特征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今天穿了一件圆领的浅灰色毛衣,露出白衬衫的领子,不偏不倚的卡在喉结下方,有些性感,刘海半遮着剑眉,正好高过我半个头。
“你帮了我大忙,我当然是回来报恩啊……”我忘了阿南后面吧啦吧啦又说了什么。但是至此后,每逢周末他都要坐四个小时的动车从很远的H市跨越那条江赶到F市,来“报恩”,有时候是陪我去超市,有时候是带我去吃饭。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他这一来一往的车程以“报恩”的名义折腾得自己有多疲惫。
“柚子,下周我们要开始筹备话剧了,我可能不能陪你去看画展了。”这是他打着“报恩”的旗号陪了我整整三个月后的某天通过微信对我的第一次爽约。
“嗯,好好排练,别太累了……”其实我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那是我一直想去看的一个画展,打开抽屉,那两张票静静的躺着盒子里,熄灯后的宿舍里舍友在斜对角的床上打着呼,门外偶尔有些晚睡的同学拖着鞋后跟经过门口去过道口打水,留下细碎的脚步声,我的心空了一角,黑夜无法填满。
“怎么样?你觉得哪里还需要加强?”三周后的周天下午,阿南陪我散步在江边,我们一起用他的手机看了他们班的终极彩排。
“你们什么时候登台?我想去现场给你加油。”午后的风夹杂着阳光的暖轻抚着我们暴露在空气里的每一根绒毛,F市的冬天不带一丝寒意。
“其实,我不在F市读书,我是H市的传媒学院的。”阿南琥珀棕的瞳迎着阳光折射到我的眼眸里,我在他深邃的眸子里看到心动的自己。
“柚子,我喜欢你,如果你喜欢我就在我进站前叫住我,我下周就来接你去看现场。”他在检票口告白来的猝不及防,只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情从这里开始亦散在这里。
“……阿南,”我的心脏砰砰砰跳的像被电击过一样,我在他准备拔下检票口的动车票前叫住了他,“你鞋带松了,”我说完就转身往外跑,这个尴尬的扯谎成了我们之后长达半年他用来笑话我的破梗,因为那天他穿的是一双懒人帆布鞋,根本没有鞋带。
“尊贵的柚子小姐,你的雷特王子即将上战场,你就没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阿南穿着丹麦王子的话剧服在我面前舞动着自己的衣摆,深情款款。
“你们班这么有钱?衣服好精致,你要好好演啊!”我提着自己的行李袋在开场前十分钟匆匆赶到剧场,蹲在角落里喘着粗气,想给他个惊喜却还是被他抓到,那周我翘了两天的课。
“得嘞!”他舞动自己的身子晃荡着进入后台做最后的上台准备。“别乱跑,乖乖在位置上等我。”
“看现场的感觉怎么样?”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在H市的街头,他帮我提着我的行李袋陪我往旅馆走。
“嗯,你们演的很棒!”结果不言而喻,看最后的那下全场暴雨般的掌声就知道他们剧组有多用心了,我知道他那两个月有多少次和我打电话说着说着就睡在椅子上了。
“你把F市都装进行李袋了?这么重你怎么提过来的?”他皱着眉头提起我的行李袋想拉开看看。
“阿南,辛苦了。”
“当然......”我停下来拉住他的胳膊环上他的脖子堵住他没说完的话,那是我的初吻。此刻的H市湿冷,道旁的香樟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伴着阿南热烈回应在唇舌间的薄荷味,分开后飘进大喘气的鼻息里,是爱情的味道。
“傻瓜。”阿南笑着看着狼狈的我抓起我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继续朝前走,我的脑子随心脏在那个冬夜跳的乱七八糟。
确定恋爱关系初期,每天的早安晚安,每天的无聊日常,每天的自拍分享,伴着时常的发呆,盯着手机屏幕傻笑,有时间就宅在宿舍视频成了周围人为我贴上“热恋”的标签。只是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下丘脑的多巴胺分泌也有时间限制,而我们之间阻隔的不止是那条大江,还有手机屏暗下之后彼此身处不同的精神世界,还有现实。
“你很累,我不累吗?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你了,上周我自己一个人搬箱子回家,对楼的男生都看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隔着听筒憋着委屈。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回家别带那么多东西,你就回去两天你带那堆东西回去干嘛?”刚结束排练的他此刻语气里带着满身疲惫和感冒的鼻音。
“.......你现在嫌我东西多,你以前说报恩怎么不嫌我东西多!是不是你们男生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了?”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是不是感冒了,你有没有吃药按时吃饭,但是一开口就变味了。
“......”隔着手机我听着他沉沉的呼吸,他一直都没有再开口。
“哎~算了,累了就去睡吧!”指望他最后能说出什么可是他只回了一个“嗯”便挂断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样的对话成了相恋350天后我们的常态。他每天忙,非常忙,忙到让我生病了一个人去医院挂瓶打的电话都是忙音。一个人提着药瓶子去卫生间因为乏力瓶子摔在地上,我盯着输液管里鲜红回流,喉咙沙哑喊不出护士,恍惚觉得我是不是始终都只有一个人,阿南只是我的一个梦,也许,我该醒了。
醒来的时候阿花坐在床前给我削苹果,护士已经给我换了新药。
“阿花,也许...我的...梦...该醒了....”扯着哑掉的嗓子我看着阿花,眼睛干涸得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痛就哭出来吧,傻瓜。”阿花不在多说,切了一块果肉塞进我的嘴里,苹果汁快速流过我的喉咙,像在干裂的地表下了一场雨,我听见心里冒出滋滋的声音,我的爱情终于烧焦了。
“好久……不见,”再见到阿南的时候是我毕业了,准备搬离宿舍的最后一天,我把所有的行李全都用麻袋打包好交给了快递公司,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正好看到他。
“真傻,以前居然不知道提不动可以快递。”我轻扯嘴角,笑得比黑咖还苦。“来的时候我就带了一个箱子,走得时候居然有这么多,呵~”其实我难过的要命,想说我来的时候只身一人,怎么走得时候这么多东西里却找不到一个你。
“打算去哪里?”
“回家,出来挺久的了,该...回家了...”他问我答。
“嗯,挺,好的。我签了公司了,下周去H国,短期不会回来了。”他接过我的包,我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全是他梦想的光芒,看不见我自己。
“嗯,恭喜你,离梦想又近了一步,你这么努力,皇天不负你!”过道里起风了,冷的我打哆嗦。
后来阿南带我去了我们常去的面馆,我们算是吃了最后一顿散伙饭。我点了他爱吃的过桥米线,他点了我爱吃的牛肉面。
“我吃了这碗过桥米线走过那座'奈何桥'是不是就能忘记你?”我不停搅着那碗米线,就是不吃。抬头的时候瞥见阿南的眼泪掉在那碗牛肉面里,他一直没抬头看我。
“阿南,你的车比我的早,我想看你走。”
“好。”
“阿南,开始检票了,现在开始,你从这里一直走到检票口,别回头。如果你回头看我一眼,我就等你……”我噙住眼泪努力把字咬清,他看着我眼眶也红了。
“……好。”阿南点头,转身朝检票口迈去。
候车厅里除了来往啪嗒啪嗒清脆的皮鞋落地声还伴着检票员的车次播报声。眼眶里的水汽不断凝结模糊我的视线,我一直瞪大眼睛害怕错过阿南的回眸,可是他这次走的很利落,真的没有给我任何挽留的借口。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了那个生养过我的小岛,大概病了一周,躺在床上喉咙充血嘴唇干裂,高烧反复。偶尔意识不清会以为阿南来了,可是又像梦境。自此得了一种叫爱无能得慢性怪病,我从没想过原来这场漩涡进去容易出来如此艰难。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再成熟了一些,再懂事了一些,也遇到了另一些人,可是我走在有香樟树的街道上,再也找不回那个夜晚。我想他在异国他乡是否偶尔累了也会想我一分钟,又或许已经忘记我重新开始 。可是,那都与我无关了。
影片结束后我跟同事一齐走出影院。降温了,门外的人熙熙攘攘,我骑着电动车带着她走在小城最繁华的街道,耳畔全是一家一家的卷帘门落地的声音,透过风我穿过满城烟火,穿过我逝去的青春……
“阿南,再见……”
再见,阿南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