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抱抱你 一切还来得及

文/任方园

阳光洒满院子，大花猫懒懒的躺在台阶上，一只麻雀偷偷上了房，奶奶坐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一遍遍重复着我刚刚说的话，讲个小故事给她听，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是的，奶奶有些老年痴呆了。

2002年

爸妈忙于工作，所以我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中，都是在奶奶的陪伴下成长的。

每天一早，奶奶会认真的洗脸刷牙，仔细的梳好黑白相间的头发，挽一个圆圆的像个小馒头发髻在脑后，前面戴上一个黑色发卡，没有一丝头发散落，特别的干净利落，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她虽然很瘦，但是却很高，总觉得她可以保护小小的我。

每次放学的时候，我总能第一眼就看到她，还有看到她手里给我买的零食，她给我背着书包，走路很快，我总是边吃饼干，然后欢呼雀跃的走在她的身后。

回到家后，她开始做饭，我开始写作业，香喷喷的饭菜让我总是走神，不一会儿，她就叫道“圆圆，吃饭啦”。都是我最爱吃的菜，我可以吃整整两大碗，她总是一脸慈爱的看着我，要我慢慢吃。吃完饭，她就烧水我洗澡，给我洗衣服，那个时候对我的宠爱比爸妈还要多的多。

夏天的时候，我们坐在院子里乘凉，她拿着一把大大的蒲扇，为我赶走很多蚊子，然后开始讲故事，讲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有爱情，有战争，甚至还有鬼神之类的。那些个晚上，月亮特别圆，青蛙和知了都特别吵，但是我却睡得特别香。

2006年

我上初中了，作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别人的爸妈给他们辅导作业，也总是去学校里接他们放学，而我只能等着奶奶来接我，我开始抱怨爸妈为什么这么忙，为什么要让奶奶照看我。青春期的叛逆怨念就在一个午后爆发了……

我在写作业，遇到一个特别难解答的数学题，怎么想都算不出来，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更不会百度，我急的快要哭出来。奶奶问我怎么了，一想到奶奶没怎么上过学，更不会对我有什么帮助，一股无名火发在了她的身上，我吼道：“说了你也不会，问了也是白问，我真的不想住这里了，一天天烦死了！”我的声音很大，大到奶奶都沉默了，她默默的出去了。

我开始嚎啕大哭，为自己感到委屈。哭着哭着我听到外面有男人的声音，原来是隔壁的陈伯伯，他看到我便问道：“圆圆，你哪个题不会阿，我来帮你看看。”陈伯伯是上过大学的知识份子，不一会儿，那道难解的数学题就有了答案，我特别的开心，奶奶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她说道：“作业做完了就去看会电视吧，我去做饭，小陈就留家里吃饭吧。”陈伯伯说：“不用啦，圆圆以后题目不会做的就来问我吧。”奶奶进了厨房，我也收拾好心情就去看电视，小时候就是这样阿，所有的烦心事都是过眼云烟。

我就快要忘记那个嚎啕大哭的午后，可是多年以后陈伯伯告诉我奶奶那天去找他，还提了一些鸡蛋还有水果，他说：“你奶奶从来不喜欢让别人帮忙，你爷爷去世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你那天在家里题目不会做，她特别自责，说自己没读过书，让我去辅导你作业，你奶奶真的挺不容易的。”

她现在早已忘了，就像有时候她会忘记我前一秒跟她说过的话，忘记上个星期我来看过她……可是我却一直在后悔，后悔我的年少无知曾经伤过她的心，好想回到那个午后，跟她说一声对不起阿。

2009年

我的高中生活，没有跟奶奶一起生活了，我开始把时间给了作业，朋友，爸妈，甚至青春里喜欢的人，都没有分一点点给我的奶奶。

我很长时间才会去看她一次。她和二伯他们住在一起了，她真的是有点老了，背也有点驼了，牙齿也掉了几颗，黑白相间的头发，白色的显得更多了些，但是依然梳的很光滑，干干净净的。

我给她买了一些吃的，留在那里吃了午饭，玩一玩手机然后又走了，那个时候的我，可能觉得朋友更重要，还体会不到我走的时候她不舍的目光，她说：“圆圆，你要常常回来玩呀。”

又隔了很久，我都快要上大学了，二伯打来电话：“圆圆，最近你奶奶常常念叨你，说你好久没回来了，还给你留的好吃的，你回来玩吧。”

我回去了，隔了老远，奶奶就在喊我的名字，到家的时候，拿出很多妈妈还有姑姑他们买来的吃的，甚至水果都有些烂了，她说：“你来了就多玩几天吧，你上高中了不在我身边我还真不习惯呢。”

一下子没忍住，哭了出来，我赶紧抱抱她，我说：“奶奶，我好想你呀，我要去北京上大学了，不过我会常常回家来看你的。”她说：“圆圆长大了，去那么远的地方阿，要好好学习阿，注意身体阿。”

我看到她眼里的泪光，默默的起身去了厨房。

2012年

我去北京上学了，一个距离奶奶家有1300多公里的遥远城市，我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是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去看奶奶。

我放下手机，坐着陪她聊聊天。她跟我说，前几天，她在路上捡到一个钱包，就一直等着别人找来还给了别人，怕别人着急，又怕别人找不到，所以就一直等着，最后别人特别得感谢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像是一个等待被表扬的孩子。我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奶奶。”说完她就开心的笑起来，没有几个牙齿，但是笑的特别可爱。

她真的很善良，常常帮助别人，甚至陌生人，常常教导我，别人对你好，你要懂得感恩阿，你也要去对别人好，善有善报的。

2015年

我大学读完了，留在北京实习，忙于工作更加没时间再回去了，常常在微信家人群里得知奶奶生病住院的消息，一次，两次，甚至三次，我打电话给爸爸，爸爸说奶奶时好时坏的，你也别担心。

我还是担心的回家了，医院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的内心一下子空了，恐惧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奶奶的四个儿子都来了，还有姑姑，姑姑的情绪很崩溃，她哭着说：“我就快要没有妈妈了。”听到这些话，我更是难过极了，所有关于小时候的回忆，全部涌出来，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也许是老天爷能听到我的祈祷，也许是奶奶太善良，总之，奶奶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她越发的像个小孩子了，常常忘记很多事情，也常常因为一点点小事着急生气，或者一句夸奖而开心。

2016年

我回去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可是她衰老的也越来越快，她的眼睛开始看不清，耳朵也听不清我在说什么，甚至常常说：“圆圆，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吧。”我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我什么时候来过，来了几天，她才慢慢的想起来。她也越来越驼背，再也不是当年在我心里高高瘦瘦我以为能一直保护我的奶奶了，她的头发梳的有点乱，散落了很多，白色的头发早已盖住了所有的黑发，曾经梳的干干净净像个小馒头的发髻没有了，她真的是老了。

阳光洒满院子，大花猫懒懒的躺在台阶上，一只麻雀偷偷上了房，奶奶坐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一遍遍重复着我刚刚说的话，给她讲起了故事，起身帮她梳好了散落的头发，抱了抱她。

真好，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