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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秋天的时候我离开家乡飞回学校。一直到航班落地起落架放下来，飞机滑翔落在跑道上，我才渐渐回过神来，这是我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年了。

下了飞机，一阵秋天的凉风吹过来，我赶忙裹紧了我的衣服。我扶了扶帽子，走下航站楼。

出来机场外面是停车场，几百辆车整整齐齐的停在那里，有的车上面落满了灰尘，蒙蒙的看不真切。

我继续拖着箱子往前走，面前一辆黑色奥迪停下来。许宧从车上下来。

“行程还算顺利？”许宧头也不抬，嘴里叼着一根烟问我。我嗯了一声，然后打开后备箱，把行李装进去。抬脚上了车。

-02-

在学校过了一个月，梧桐树开始渐渐变黄，叶子开始落下来，冬天即将到来。开始有环卫工人在路边把叶子扫成一堆。护林员在路边记录每一颗名贵树木的信息，手里托着一个小本。

当天黄昏我在睡觉，天边是血红色的夕阳。落日把天上的云朵都烧成橙红色，离太阳远的地方，云朵渐黑，好像炽热烧过之后，留下来的灰烬，被微风慢慢吹走。

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我不能这么颓废。我突然坐起来走到窗户前往外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城市，外面好像很是繁华，但是我总有一种预感，这样的繁华将不会持续很久。

我抬头往东北方向看，那个地方云朵很少，落日的光辉也十分暗淡。

十分钟后太阳落下去，那个地方一片漆黑。我看不到楼下街道的人，但是我可以听到车声，汽笛声，还有各种杂音，那些都好像这个城市临终前的呢喃一样。

突然在我视野方向的尽头，亮起一道白光。我以为是某个建筑物的霓虹灯刚刚打开，但是那道白光异常强烈，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但是我还是直勾勾盯着那里看。

我不用低头，我能想象的到街边的人都驻足往那个方向张望。但是除了一道白色的光亮，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白光持续了几秒钟，紧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那声音很像电影里面的爆炸声，但是又不太一样，我们都没有见过真真切切的爆炸，那种声音不只是让你的耳朵感受到，你的五脏六腑都能感受得到，声波在空气中传播的巨大威力。

我被吓了一跳，一直朝着那个方向看。我不知道那是怎么了。巨响一声而过，我的耳朵却还是一直低沉着嗡嗡作响。

我仿佛感觉我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了。

当晚人们都在议论那声巨响。

临近黑夜的时候，东北方向的天一直是橙红色的。天空中有隐隐约约的烧过的烟的味道。迷迷糊糊的，大家都说今年的雾霾来的真早。

我仿佛感觉得到，那些隐隐约约的味道，有点让人窒息。

-03-

当晚我睡得很死。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是六点。我打开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我倒杯水往外看，外面是雾蒙蒙的，比昨晚还要严重，仿佛是黄昏，仿佛是清晨。

我正在吃着面包，那是我的早饭。突然许宧踹开门进来了。把我吓了一跳，面包掉在地上，我赶忙捡起来，面包上面一片灰尘。

我又突然想到早上起床的时候，被子上面一层蒙蒙的灰。

“收拾东西，我们得走了。”许宧那种口气让人觉得仿佛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昨晚怎么了？我睡的死，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脸疑惑。

许宧一脸诧异的望着我，好像在看一个史前的人类。

他帮我拿包，伸手往我的衣柜里面拿了几件衣服，还有我的钱包。

“带上吃的和药物。”

我傻不拉几的跟着他一起收拾，我们收拾了一个大书包，带了很多食物和水，还有许多药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许宧的所作所为，总给我一种我应该这么做的感觉。

全都收拾好之后。许宧告诉我车就在楼下。我一把抓住他。

“到底怎么了？”

“战争开始了。”

-04-

短短八个小时，这个城市对外的通讯已经断了。机场被轰炸，铁路系统被轰炸，通讯基站全都毁了。

昨晚的白色光亮，就是机场和部队驻地被炸毁的场景。夜里城市的许多爆炸，竟然没有把我炸醒，通讯基站被炸了。近万人滞留在了火车站。

外面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好像我呼吸的空气都弥散着硝烟和灰尘。我感到异常的口渴。

车子慢慢的走。大概是往南开。

“我们去哪？”

“去接一个学长，叫阿宁……”

话音刚落，一阵轰鸣声再次传来。

“现在明白了？”

    我们一直往南开，好像刚刚的爆炸声就是从这边传过来的。我们继续往南走了很久，街边开始有火光，道路也被毁了，我透过车窗只能看见外面灰蒙蒙一片，好像有人，有倒塌的房屋，有燃烧的火苗，但是都看不真切，车子减速，许宧不敢开了。前面有一片废墟，那是倒塌的楼房。

许宧脸上全是汗，拿袖子一直在擦脸。我十分害怕，不知道会不会被炸死在此处。我不敢下车。

我让许宧赶快跑，许宧已经不敢开车了。也可以说，吓得没法开车了。我们打开车门。

外面的情况比我们看到的糟的多。但是除了一片废墟我还真没看见很多东西。仅仅是倒塌了一座房屋。但是我看到附近的两座高楼也是摇摇欲坠。

我能闻到浓烈的硝烟味，很刺鼻。很难闻。

有几辆车被压在废墟下面，有的车已经在着火了。这种场景很害怕。

然后我们听到有人在喊，我们很害怕，拔腿就跑，一直跑出去这片废墟。

废墟外面是空旷的大街，商铺繁多，都关了门。街上人不太多。都很惊恐，还有拿手机拍照的。

我跟许宧喘了很久。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

“听到声音了，是人在喊么？”

“阿宁在哪里？”

“阿宁就住在这里。”

“我们要回去么？”

“车还在里面，回去吧。”

“那个声音怎么办？”

……

-05-

我们把阿宁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近乎疯了。许宧拿来纱布等等。

我上下看了一遍。

“连衣服都没破啊。”

许宧愣在那里。

我们把学长阿宁扛上车，然后他瘫软在后座上面。我们把车子倒出去，然后停在路边。

天气已经中午了。好像有太阳，但是我看不见，天空中全是烟雾。在通过灰尘照下来的阳光下面，更加让人觉得压抑。好像灰尘被扬了起来，但是久久不会落下去。

“我们去哪？”

“我不知道，我们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们先跑。”

街上的人们渐渐少了，开始有消防队和警察在路边救援。

“咱们去南方。”

我不知道南方是不是也已经进入了战争，许宧也不知道。但是总有那么一种感觉，南方应该是和平的。

从前我不知道和平到底是什么，但是当我真的看到一座大楼在自己面前坍塌之后，我越来越觉得和平弥足珍贵。

我们草草在车上吃了午饭，都是我临走之前带走的零星的一些零食。学长阿宁渐渐恢复过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快跑。

我们感觉他是从一栋被炸毁的楼上面下来，应该是脑子收到了重创。但是他的食欲很好。我们很迅速把我带来的零食全部吃光。

“为什么你的楼会被炸？”

许宧问学长阿宁，阿宁嘴里塞满了吃的，然后一口喝了半瓶矿泉水。

“我不知道。”

“应该是为了杀一些重要的人。”

“阿宁你的楼里面住着重要的人物么？”

“我不知道。”阿宁又是一口矿泉水，然后他把水瓶从车窗扔出去。路上一辆救护车急驰而过。

“你的楼里面住的都是干嘛的？”

“我不知道。”

“那就对了，开战应该就先杀这些人。”许宧一砸方向盘，很果断的说出这句话，表情很像他经历过二战。

“为什么？”我问许宧。

期间有四五辆警车呼啸而过。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般这种国家的重要人才，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许宧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仿佛觉得这句话很对。我点点头。学长阿宁在后面嚷着要烟。许宧没有。我翻便了后备箱，也没有。

“我们需要吃的和水，还有生活必需品。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待着。”

许宧跟我说。

但是阿宁觉得我们应该在这个城市里面安心待着，因为军队会来的。那个时候就会安全，而到处乱跑很容易被人炸死。

阿宁的理由是，现在科技很发达，导弹可以精确到你开着车也能弄死你。

我们思考了一个下午。期间无数警车路过，好像电力供应还可以运行，各种生活保障也不错。

入夜。

好像也没这么惨。

-06-

“我们还是在这里安心等救援……”

阿宁话音未落，突然脚下一片振动，让我有种车子被人掀翻了的感觉。

我们在车里晃了一分钟，期间许宧的脑袋撞在车门上，血流不止。

然后我们看到外面全是红彤彤的一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天边亮的出奇，我仿佛感觉现在是正午。

然后就是轰鸣声，与我第一晚听到的那种声音相同。阿宁捂着耳朵大吼。许宧的血流到了方向盘上面。

城市的灯突然全都灭了，但是并不是漆黑，周围全是火光，照得很亮。

“快跑！”

学长阿宁声嘶力竭的大吼。

许宧开车就跑。跑的很快。我们好像撞到了一个人，但是我们并没有减速。许宧好像被吓坏了。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飞速的跑。我可以在眼角的余光里面看到，街边的火光嗖嗖飞速往后退。我预测车速应该是一百多迈，因为当我们撞到路上的瓦砾，车子就会弹起来。

车尾扬起一片尘土，在火光里面跃动着。阿宁在后面大叫，因为许宧的血顺着车椅往后流了。

我担心许宧这样下去会失血过多。但是两分钟之后，他的血基本上不流了。

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他的血流干了，另一种是他伤的不重。

车速不减，二十分钟后我们驶出城区。我回头看城市，已是一片火海。身边是正在燃烧着的隐隐约约的巨型工厂，我能闻到化工厂泄露的化学品的味道，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披披剥剥的爆炸声，我知道那是工厂在留最后的遗言。

车子很快，道路受损，车子很颠簸，仿佛要起飞一样。我拼命抓住把手。一块燃烧着的什么东西落在车上，把后玻璃砸碎了。但是所幸没有燃烧起来。

我看到火海之中几根巨大的烟囱倒了下来，砸在地上。给人的感觉不下于经历一次大地震。然后车子在一颗倒下的杨树跟前，许宧停下了车。

车子停下来一分钟，阿宁还是一直喊个不止，我甚至怀疑他的肺活量竟是这么强大。

我从书包里拿出来纱布，给许宧做了简单包扎，还可以，伤不致命。

学长阿宁终于停止了尖叫。问我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许宧也不知道。

“手机有指南针。”

庆幸的是我们的方向是向南，但是我们现在在哪里，我们不知道，而且我们的手机也快要没电了。

“不能在车上充电，我们还要开车走。”

许宧拦住往车上USB借口插充电器的我。

我们现在怎么办……

话音未落，旁边又是一阵爆炸。车子侧面的玻璃被震碎一扇。但是没有伤到我。

我抬头往右看。远处一栋圆形的建筑轰然倒塌。

学长阿宁在后面一直喋喋不休，但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很害怕。但是我更害怕。

害怕到了最极致的那个阶段，我已经忘记了所有，包括逃跑，大喊，求救之类的。

我们面前是一颗倒下的杨树。枯黄的叶子落在车子前挡风玻璃上面。这是我们这辆车唯一完好的玻璃了。但是上面有一道道血迹。我更加确定是驱车逃离城区时候撞到了人。

有火星从天上落下来，落在车顶上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有不少燃烧着的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落在面前那颗倒下的杨树上面。秋天物燥，火焰窜然而起。

-07-

面前很亮，我们在这火堆之前愣了十几分钟。我突然感觉之前的许多经历都是一场梦。但是我回头看到处是火光的城市，我还能闻到空气中的硝烟味，这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在告诉我，这些事情真的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我身边。

阿宁咳嗽了几声，打破平静。

“我们现在去哪里？”

话音未落，一台巨型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

“看，军队已经开始在做一些事情了。”许宧抬头看了半天，然后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是坏。我们手机电量告急，没有信号。我们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唯一了解的只是我们车头的方向。

南方。

“我们应该继续往南跑。”许宧若有所思的回答。

“车子能跑到那里么？”

“还可以。我们需要加油，但是现在好像加不上。”

“往前走吧。这颗树马上就要烧到我们的车子了。”

我们发动车子往前走。我拿了一根树枝把碎了的车玻璃全都弄到了车外面。我这个窗户全部暴露。风吹过来。我好像能闻到烤焦的味道。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我的头发上眼睫毛上面沾满了灰尘。

“为什么会有烤焦的味道？”我回头问。

“这么大火。到处都在烧，怎么不会有？”许宧俩手扶着方向盘说。

“怕不是人被烤焦了吧。”阿宁在后面说。

这句话很怂人听闻。许宧差点一把把方向盘掰出来。我听了很害怕。赶紧往后面扔了一盒烟。

“你抽根烟冷静一下。”

天色不好。但是主要原因还是被硝烟笼罩。我在想是不是这片烟霾之上将会是皎洁的月亮。

“我们停在这里睡一觉。”许宧开了一个来小时。把车子停在路上。

我已经看不太清楚刚刚逃离的地方了。我打开手机指南针。没错，还是南方。

“你确定停在大马路中间，这个地方安全？万一我们睡觉被后面的车追尾怎么办？”

学长阿宁边说边往后看。透过被砸碎了的后挡风玻璃。

后面是一片烟霾。还有微微火光。道路很差。沥青路上面有一些被震的开裂的裂缝。

“嗯，很安全。”学长阿宁一头倒在座椅上。

清晨的时候我被一阵冷风吹醒。外面是邈邈晨光。我好像可以回望到我们逃离的城市。

阿宁渐渐醒了。我们在一条双向十二车道的大路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他妈是长安街。”阿宁在一边嘟囔。

“我们得赶快走。”许宧跳上车冲我喊。

“战时如果飞机跑道被炸毁，我们的军队飞机是要在这种这么宽敞的马路上降落的。”

-08-

车子走了大概五分钟。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小镇。我往后看，学长阿宁和我都在面面相觑。我们两个一脸诧异的盯着许宧。

我们的车子缓慢的进入小镇，沿着一条并不是宽的主路。两边是各种烧焦了的建筑，还有烧得发黑的各种柱子。我想那应该是刚刚被炸完。

“如果从导弹的精度来说，炸到这个小镇也不是没有可能……”

学长阿宁在后面喃喃自语道。

“我看得到。”

许宧扬了扬下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是一座被炸了一个大洞的大楼。

小镇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我们也看不到车。往前走了，大概一百米，一辆小轿车出现在眼前。正在燃烧着，我很害怕它会突然爆炸。我们开车缓缓从他身边走过去。学长阿宁把头伸出窗外。

“这边的话也十分严重。”阿宁自言自语道。

再往前走，出现了很多商铺，鳞次栉比的排列着。有的商铺没有锁门，有的卷帘门紧闭着。

我想这个小镇的居民大多数如我们一样都在逃跑的路上，只是方向不同而已。我们所希望的没有战争的南方，可能在他们眼里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能也有人往北方跑去，可能也有人往东西边跑去。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在奔跑的路上。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内心的那种安全感在指引着我们。

沿着小城的道路走了大概五分钟。我们看到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杂货店。店门紧闭着。

“我们需要吃的东西，我们得下去看看。”

许宧推开车门就下去了。阿宁在后面跟着。我环顾四周，地上是成堆的落叶，还有枯黄的叶子从空中飘落下来，夹杂着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灰尘。

地面不算干净，堆积着被轰炸过大楼留下来的碎片和瓦砾。空气中隐隐约约好像有雾霾，我往路的尽头看，看不到什么，白蒙蒙的一片。

我想推开车门下去。但是我发现因为一路的颠簸导致车门已经打不开了。我想把他们叫回来帮我开一下车门，但是看到他们已经走远了。我无奈的把手通过没有玻璃的窗户伸出去，好在外面的车把手还可以用，我打开车门走出去。

我跑两步赶上他们两个人。许宧和学长阿宁站在杂货铺的门前。

“里面还有东西吗？”许宧说。

商店的防盗窗上积了一层灰色的尘埃，好像是中世纪穿越过来的一样。学长阿宁走过去，用袖口把窗户擦干净，往里看。

“里面有没有人？”我问道。

“不知道。看样子是没有人，但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东西。”阿宁把脸趴在窗户上说道。

“我们该怎么进去？”我回头问许宧。

“店里面如果没有人，我们砸开门进去吧。”

“可是如果有人怎么办？”

“我也有点害怕。这样好吗？”许宧对我说。

“我们在外面。谁也不认识谁，应该没什么吧……”

我的话没说完，突然看到一块砖头从我眼前飞过。接着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搞定！”

我回头看，学长阿宁正在后面呆滞的望着我。

我们推开门进去，扬起一片灰尘。灰尘在阳光下显得很刺眼，飘来飘去的，让我忍不住的咳嗽。

店里的商品还蛮好，我想应该是主人在逃跑前并没有照顾好他的店。

学长阿宁跳进柜台，就开始翻柜里的抽屉。我一脸呆滞的望着他。许宧往后面走去，转了两圈。

“里面是空的，一点儿钱也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感觉我们像进屋盗窃的。

“现在这个时候，什么仁义道德都考虑不上了。”学长阿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往包里大把塞着零食和水。

许宧翻出柜里的很多名贵香烟，装在兜里。他环顾四周，好像感觉忘了点儿什么。

我回头看，有一片叶子顺着门落了起来，在阳光下面很刺眼。

“这个地方为什么也被轰炸？”我问许宧。

“不知道。大概也住了像阿宁楼里的那种人吧。”

我在想会有什么专家或者工程师会住到这样的小镇上来。然后我就看到许宧拿着三大包东西出了门。学长阿宁在后面跟着，背上背了一个硕大的包。

我不知道他们带了什么，但是也跟着他们跑了出去。临出门之前我瞥见柜台的上面有一盒打火机。我不知道许宧有没有带打火机，虽然他拿了一条烟，但是我还是顺手拿了一个。

他们已经上了车了，在车上等着我。我赶快跑出去，钻进车里。

-09-

我们继续开车走，许宧坐在驾驶座里。我抬头看他的伤情，应该是问题不大。学长阿宁在后面点烟，但是车里并没有烟味。因为车的窗户基本都已破损。我们继续向前开。

继续往前走，我好像看到路边有行人。在车旁拿着一瓶水。他们好像和我们一样，都是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逃出来，去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们在冲我们喊。我问许宧要不要过去。他说不要去。学长阿宁在后面瞅着他们，一脸无助的表情。

我不明白他们的遭遇，也不太关心他们的经历。我在想如果他们的目的和我相同，我们或许会一同沿着这条路往南走。在路上我们可能会互相帮助，但是我好像并没有愿意这样告诉他们，也不想跟许宧和学长阿宁说我的想法。我有点儿累在车上睡着了。

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天近黄昏，天色微红。

黄昏的风顺着没有玻璃的窗户吹进来，吹在我的脸颊上。在某个时刻我甚至忘记了我正在逃亡的路上，也忘记了十几个小时前我们经历了那些不堪的事情。

周围是完好无损的公路。车外面是望不见尽头的田野和隐隐约约的村镇。

我正在思考着，一辆辆军车组成的车队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我就说会采取行动的，你看。”学长阿宁在后面说。我回头看，他叼着一根烟，仰卧在后座上面。

“他们为什么没有管我呢？”许宧回头问阿宁。

“可能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阿宁把烟头扔出车窗去。

我在车里环顾我们的车子。座椅上面尽是灰尘，还有残碎的玻璃渣。我右侧的玻璃已经全部碎了。后挡风玻璃早已经没有了。我能在车里直接看到后面的天色。我能想象的到车子外表那副狼狈不堪的景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开着一辆这样的车子走在路上，跟一队军车擦肩而过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事情好像很严重了，我在心里暗想。

但是我看了看旁边的许宧一脸坚定的开着车子，回头看阿宁，他又准备往嘴里塞一根烟。我仿佛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平静。就像车子行驶在平坦的路上。外面微风轻轻吹着田野。如诗如画一样。

但是我好像还是能闻到我衣服上面留下来的硝烟的味道。

那些情景也仅仅发生在十几个小时前，而我这么快就把他们遗忘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边，我应该会铭记一生。可是事实恰恰相反。

我们沿着公路一直往前开，公路很平坦。我能听到车子引擎的微微声音。这是商务型的奥迪车，很是舒适，除了没有玻璃。

车子开了五分钟左右，许宧停了下来。

“我们应该找一个地方去加油，车子不能再这么跑下去了，快没有油了。”

“这公路上面去哪里找加油站，怎么办？”

“继续往前走吧，说不定就会碰到。到时候就都解决了。”学长阿宁在后面喃喃的说。

着急也没有办法。我们开着车子继续往前走。夜色将至，风也渐渐降温，我能够感受到吹在脸上的风明显比平常多了夜色的味道，温度降了一两度。

十几分钟后太阳落了下去，天色渐渐昏暗。我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天上亮起的星星，还有月亮。他们本来是象征着宁静祥和的东西。我在想，阿宁的名字是不是也寓意着宁静祥和？

我们走出去一个弯道，一个加油站赫然出现在眼前。

-10-

徐宧开车拐进去，我们停在油箱跟前。

许宧按了好几声喇叭，都不见有人出来。学长阿宁说，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人吧。

阿宁下去之后，进了加油站旁边的小屋。半分钟之后它又出来了。

“里面好像没有人。”

我跟许宧也开开车门下去。我又是跟上次在杂货店一样，摆弄了很久才把车门打开。

我们两个进去那个屋子，屋子里没有窗户，漆黑一片，我们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好像真的没有人。

许宧出来走到油箱前，一筹莫展的样子。

我们就这样呆了几分钟。谁也没有想出好的点子。

“车子就快要没有油了，再不加油走不了多远。没了车恐怕很难会到南边。”

许宧一筹莫展的望着我们，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烟，塞进嘴里一根。

阿宁也表示很无奈，同样的动作也在兜里拿出来一包烟，塞到嘴里一根。

然后我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动作一致的，不约而同的翻遍了全身的口袋。

然后两个人悻悻的把烟塞进烟盒揣进兜里。

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快跑到车前，从没有了玻璃的窗户里伸进手去。拿出来打火机。

我把打火机扔给许宧，许宧低头点完烟，又扔给阿宁。

然后许宧叼着烟，很愤怒的把油枪拔了出来，摔在地上。

阿宁在一边，摆弄着另一只油枪，突然好像有东西流出来。

两人大喜。

许宧拿着油枪塞进车的油箱里面。阿宁在旁边说着天无绝人之路什么的话。我抬头看天，有几朵乌云飘了过来。好像要下雨了。

许宧加油加的直到油箱里的油冒了出来。阿宁大喜。

“这次加满了汽油，我们可以随便跑了！”

阿宁很兴奋的说。

我在心里一直低估这句话，总感觉有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一阵风吹过来。我抬头整理自己的头发。眼前赫然出现两个字。

柴油。

-11-

许宧一把把油枪摔在地上。我转头看见另一只刚刚被阿宁用同样方式摔在地上的油枪。

上面的油箱写着:93#。

我们再一次陷入沉思。

油枪没关。哗哗的在地上淌着。

然后学长阿宁一言不发，钻进车里。我看了看许宧。我也进去。

“别内疚。这件事不怪你。”我进去车里，安慰阿宁道。

“他在干嘛？”

我侧身通过空无一物的后挡风玻璃看过去，许宧拾起油枪，摆弄了很久，油流了遍地。

然后他再次扔下。回到车里来。

“抽根烟消消气。又不是开不了了。”

我递给许宧一根烟。

许宧点上，吐了一大口烟。

“没事，加一次柴油也可以跑。”许宧自我安慰道。

学长阿宁一脸尴尬的坐在后面。

车子发动，缓缓开起来。

“我们现在油不缺，吃的喝的也不缺。就可以一心一意跑去南方了。”许宧把烟一丢。高兴的说。

阿宁赔笑。我也跟着笑。

然后阿宁说:“许宧你刚刚往外扔的是什么？”

许宧开着车，突然愣在那里。

“那个油枪……”

阿宁立即转头爬在后座上，通过空荡荡的后窗向外看。

后面是漫天大火，照亮了半边天。

我们三人愣了很久，一分钟后我转过身来。

“应该没事吧，还好只是着火……”

话音未落，车后面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12-

我们开着车子继续往前走。许宧一句话也不说。阿宁在后面默默的抽着烟。我躺在窗边吹风。

风里一丝杂质也没有。渐渐的闻不到硝烟的味道。衣服上的味道也已经被风吹散了。

入夜我可以看到满天微微繁星。十几小时前，我抬头望天还是无数燃烧着的化学物质从天而降。

旁边是山区。弯路很多。有不少灌木树枝槎桠。借着月光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面挂着的枯黄的叶子。

我仿佛感觉越往南走越让我感觉深秋将至。我打开手机。蓝光微亮，指南针显示我们的方向的确是向南。

我们看到几辆警车呼啸而过，后面跟着一辆红色的消防车。但愿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刚刚的加油站。

车子开了半夜。周边出现一个村子。阿宁提议我们找一家去充电，因为手机快要没电了。

我们开车进去。有一家门前还亮着灯。我们开过去。

村子里面的道路异常坎坷，灰尘满布。

我们走到跟前。发现是一家修车铺。许宧大喜过望，我们把车子开进去。

老板看到深夜来人很是疑惑。看了车子很吃惊。他招呼人帮我们换了新的玻璃，新的电瓶，还帮我们洗了车。

我们在一边抽烟。看到车子焕然一新。黑色的车身好像能倒映出天上的星河月色。

老板拿着一块布，擦着手过来。

“哥几个车造成这样，哪来的？”

“北方。刚开战，跑出来的。”

“干的不错啊！”

我们撂下烟，老板递给我们一盒。然后回头擦着手往屋里走。

“我们就是逃命跑出来的。”阿宁一脸疑惑。

老板摘了帽子，没有回头。

“那就够了……”

（1.部分短语借鉴于伊塔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2.结尾借鉴于诺兰导演电影《敦刻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