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了远山!

作者: 文子微 | 来源:发表于2017-11-24 01:41 被阅读128次
沉没了远山!(写于2007年)

一条混浊的小河,我在奋力挣扎,岸边树木和杂草的影子被泥水模糊成明暗交错的离奇光影。我想呼吸,可吸进气管的只有呛人的泥浆!我竭尽全力想浮出水面,四肢慌乱地扑打,过了一会儿我的脑袋露出了水面,可被扑打起来的泥浆又立刻倒灌进我的鼻子和嘴巴里……

汽车行驶在城市,靠近年关了,今天异常的冷,不一会儿寒冷的天空下起了冻雨。雨不大但这些小水珠里面满满的都是冬季的寒冷,在下降过程中不断的吸收着这个世界的热量。路上少有的几个行人在这寒冷和冻雨的双重打击下缩起了脖子竖起了领子匆匆走过。

十字路口一盏红灯亮了起来,我停下车,点燃了一支烟,不一会儿车里的暖气和烟气就给挡风玻璃蒙上了一层水汽。我用手轻轻的擦拭,玻璃是冰冷的,我用双手感受着外面世界的寒冷。灯红酒绿的都市随着我双手的涂抹越来越清晰的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现在是去参加同学聚会,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聚会定在天气这么糟糕的日子里,如果不是将近20年的老同学要搞聚会我是不会出来的,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自己的精神状态总是很差,睡觉时经常会梦见自己在一条胺脏的小河里游泳,然后就被惊醒,满头大汗,具体梦里的细节完全记不起来,但是就这样一个梦搅得我无法睡觉,每天困乏焦虑,正常的生活被完全打乱了,去看了医生,医生只是说是压力太大,开了几副药,嘱咐多注意休息。

近20年了,自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同学,还有我的大学,还有大学后面那一片远山。虽说快20年了,可是那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那一幕幕都是真切生动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并没有被冲淡,随着每次的怀念和回忆,甚至那些本被遗忘的细节也会被渐渐记起,那些故事都显得更加真切。这时那些逝去的生活又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破旧的25路公共汽车在校园门口那满是灰土的小路上停了下来,我拖着大大的旅行袋,背着包袱形容疲惫的下了车。学校的大门显得矮小而孤立,走过大门首先是一个空旷开阔的大大的方场,一片退色的红布上写着:“欢迎新同学”。已经是黄昏了,光线从建筑物的边缘处射过来,整个校园的建筑在逆光下显得格外宏伟高大。报完到领了宿舍钥匙,管理员大爷领我上了10号宿舍楼,那时楼梯还是木头的,走上去“咯吱”、“咯吱”令人感觉很不安全。

四楼楼梯一转就是409宿舍,老大爷说到了。一群同学正趴在窗台上摆弄一个双筒望远镜,一个身材魁梧的同学把我迎了进去,开口他便说:“太好了,又来了一个,这下我们后天登山又多了一个伙伴了。”

窗台上趴着的几位也纷纷返过头来和我打招呼。“我叫李祖平,山东青岛人,因为来得早点,班主任让我暂时做了大家的临时班长,你来得正好,我们宿舍正合计着出去登山,现在正好就加上你。”说完他同趴在窗台上的同学手里接过望远镜递给我,“你看,就是那座山,”他说到。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在夕阳的辉映下,果然能隐约看到一大片灰色绵延的东西,像是大片灰色的云雾。我拿起望远镜,望远镜里有一个坐标系,估计是军用的,稍稍调整角度之后,山上的景物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整个山坡上长满了绿色的树木,各色的鲜花点缀其中,山上住着几户人家,都是红色的屋顶白色的墙面。一条细长瀑布从高处留下,汇集成一汪碧绿的泉水。在瀑布上方依着山势建着一座庙宇,庙宇建在一块巨石上贴着陡斜的山坡突兀而出。……

我们当晚就找出了地图,制定了路线,准备第二天去准备和购买登山用具。那天晚上我们一个宿舍的人们整晚未睡,这是我们通过努力改变人生境遇的第一个晚上,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从此就跳出农门,不用和自己兄弟姐妹一样过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这也是我们作为天之骄子的第一晚,作为前半段人生我们闯过了独木桥,我们是胜利者,而以后的岁月我们将成为"社会栋梁",在国家的方方面面发挥先锋骨干的作用。我们聊登山,一直聊到我们过去的生活,聊到压抑紧张的高中,聊到家里的贫困,聊到家乡的景色;我们聊未来,聊我们憧憬的大学生活,聊到欣欣向荣的国家,聊我们的宏图大志……

第二天学校学生会开始招人,学生会是一个有着重要权力的部门,李祖平报名参加了学生会选举,那天我们都去看了他的竞选演说,不久他当选了,从此他忙了起来,我们很难看到他人,从此登山的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起……

我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我缓过神来,绿灯已经亮起来了,我开动了汽车,车继续在雨雾中穿行。雨似乎变得大了,两边的街灯的灯光都被雨水散射开来,从蒙着雾气的车窗里看过去就象是一朵朵在冷风中绽开的明亮的白色花朵,在雨的节奏下变幻着身姿。

想起那座远山我又不禁想起了我大学期间的女友,她真是一个美丽的人呀,在新生晚会演出上我就看到了她光彩照人的表演,我真的想不到她将来会成为我的女友。后来我们都加入了一个文艺社团,我在社团里面写写剧本,那个时候的我们心里充满的是伟大的抱负和美丽的幻想,也许是对现实的生活缺乏了解,都是很单纯的,我做出了几分文学青年的架势,卖弄了一下“高深”,她就对我倾心了。

但是我们的关系的确立是在大二那年的春天。学校正准备公演话剧《日出》,她出演陈白露这一主要角色,因为演出的剧本是我改编的,那天下午她约上了我来到男生宿舍的楼顶讨论如何把握角色心理。我们拿着本子讨论了一会儿,她发现了远处的那一片山峦,她站起来,手搭凉棚地望着远方,问我:“你看,远处,那一片灰蒙蒙的是什么呀?”

“那是一座远山呀,在学校一年多了,你还没有发现吗?”我回答道。

“我们女生宿舍楼在你们楼的后面被男生宿舍楼挡着了,是看不到的。”

她继续专注地看了一下,“你知道那座山上是怎么样的景色吗?”

“哦,你问那座山上的风景是吗,那座山上有绿树鲜花,细长的瀑布和清泉,还有一座紧紧贴着山坡建起来的庙宇……”她静静的听着,我发现在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她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是久久地久久地眺望着那座远山。之后的时间,她一直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我送她回宿舍。

我们男生10号楼和女生5号楼之间隔着一片大大的人工湖,跨过一座小桥就到了,一路上她一声不吭显得非常沉闷,到了桥头她忽然回过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座远山和我们家乡的那座桃花山很象吗?”

桥边有两座幽暗的路灯,风从湖面上吹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在飘散的头发中,我看见了她从未有过的一种表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接着说了下去,“你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座山有特殊的感情吗?想起这座山我就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们家里兄弟姐妹特别多,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一个人抚养我们,起早贪黑含辛茹苦,过度的操劳使她过早衰老,她得了绝症很久,自己却完全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昏倒在地上被邻居送进了医院,一送到医院,就已经没办法救了,医院就立刻开出了病危通知单,父亲接到电报后立刻搭厂里的运货车赶了回来。

那天晚上母亲一直昏迷不醒,到后半夜的时候醒了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守候在身边的父亲,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父亲立刻靠了过去,至今我还能记得她说的话,她轻轻地说道:‘孩子他爹,我自己感觉到真的不行了,将来这些孩子就只有托付给你啦,几年没见了,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可是今天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们当初还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很多梦想,还学过乐器,写过诗歌,可是自从有了这些孩子,我的一切就奉献给了他们,我的一切梦想就只是希望他们能好好成长将来能有出息,我不能再伴随他们走下去,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就是他们,你一定要好好培养他们……’,不久她又昏迷了,我们一直守在她身边。到了后半夜母亲又清醒过来,她抓住父亲的手,“孩子他爹,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镇子后面那座桃花山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在那座山上游玩的情景,那年春天桃花都开放了,好美呀,那里还有一座庙宇,我们结婚的前还一起去许过愿。这段时间我经常梦到那里。唉,几十年了,孩子他爹,那座山就在那里,几步之遥,可是我们再也没有上去看过,我多想再去看看那里,看看我们相识、相遇、相知、相爱的地方,看看那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可是……,”父亲紧紧抓母亲的手,打断了她说话,“等你病一好,我们就去,我们一家人,都去,我辞了厂子里面的工作,回来陪你们。”母亲没有再做声,她的眼睛里出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痛苦。这是母亲最后一次说话,……。

她生前没有再上桃花山,死后我们把她葬在了那里。我们从此离开了小镇,到我父亲那里生活了。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会来到山上看望她……,你刚才提到的那座远山的风景和我家乡的桃花山太像了,出来读书一年多了,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却在学校,没有办法去山上看望她。”

她一直是自以为坚强的女孩子,这也使得她的感情在压抑中更加浓烈,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没哭,但是当她说完之后,这种感情却像决堤的潮水一样奔涌了出来,她扑在我怀里,抽泣着。

“我们生活在欣欣向荣的国家,我们是幸福的一代,我们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你说校园前的远山很像你家乡的桃花山,等到话剧演完,我们就一起上去看看!”我只能记得起当时我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会这样说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从此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确定了下来,我们约定等到话剧公演完毕,我们立刻出发去看一看那座远山。话剧公演取得了不可预料的巨大成功,学校特别选派这出话剧参加当年度的地区文艺汇演。我们立刻投入紧张的剧本改编和排练之中。地区汇演之后,她被当选为校学生会分管文艺的学生会副主席。此后我们有的时候还会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或一起参加联谊活动,但是再也没人谈起去远山的事情了……

突然有一个穿着黄色雨衣骑自行车的人从弯道上冲了出来,我紧急刹车,他就直直地撞到我汽车的后备箱上。我伸出头对着他大声叫骂着,他回过头狠狠地看着我,我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伤疤。我继续骂着,而他走远了,污秽的言语和唾沫从我嘴里兴奋地喷出,而又和冰凉的雨雾混合在一起飘洒在我燥热的脸上,我在这种快感中陶醉得浑身发抖。

当我满脸水气地缩回驾驶室,我看见我的手机正在响着,我打开机盖,是我老婆的短信,一共只有四个字:“今晚不回”。我又想起了那张瘦寡全无表情的脸。

我的夫人是我毕业后认识的,那个时候因为工作的需要我急需认识一个在她们那种部门工作的人。然后经过介绍我们一拍即和,经过短暂的沟通之后我们就结婚了,这场婚姻的进程与我所有对结婚的想象大相径庭。因为有两个单位领导的撮合,家里父母的极力支持,所有的程序更加像是一场公关,短短的2个多月,我们身边都是些有着各种目的的说客,他们代替了我们的恋爱。又是经过一场公关似的婚礼,我们正是成为夫妻了。在喜庆的婚宴上两个不同单位的同事借助我们的婚姻成为了熟人,两个单位的领导为了谁先发言闹了点摩擦。之后的生活我们作为盟友互相依存,利用两个手中的权力进行着完美的运作。我们的财富迅速地增加,我们的职位也不断提高,作为白手起家的年轻人,我们成为了“先富起来的人”。那段岁月真是激动人心的,我们常常关起门来谋划到深夜,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每当大笔款项进帐我们就会抱在一起欢呼雀跃,喝得烂醉。就这样,当有一天工厂倒闭被卖,当她已经升无可升的时候,我们共同谋划的事业已经到达顶峰,我们的合作也宣告终止。我才发现身边十几年的结发妻子是这样的陌生,我甚至没有和她恋爱过!没有了事业上的合作,所有财富的激情消散之后我们甚至找不到共同语言,沉默成为了家里永远的主题。我们的谋划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每天我进入宿舍区的时候都坐在车子里,我从来没有在小区里散过步,我害怕看见那些老领导老同事的眼神,那里集中着怨恨与愤怒。去年年初我们买了房子,终于离开了这里,住到了一个离市区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门庭雕刻着很不适应这个国家审美观念的古罗马式的巨型雕像,里面零零星星住着几户有钱人家,大门离住宅区很远,隔着一大片新种的树林,住在那里就像隔绝了整个世界,每当夜幕降临整个小区死寂一片,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场。回首往事,我们对对方和自己干下勾当感到羞耻,我们互相瞧不起对方,到了经常恶语相向的地步。本来就没有感情纽带的我们现在只是剩下仇视与厌恶。可是我们却不愿离婚,因为为了这个家庭,为了这一笔财产,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多,甚至抛弃了爱情友情和一生的幸福,我们已经付出到没有勇气放弃的地步了。我们的孩子成长在这样一种家庭也变得沉默冷血,对父母没有一点关爱,凡事都要讲报酬,每天晚上三个人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地坐着,这就是一场对峙,家里安静得像坟墓一样!这两年妻子也开始一天天消瘦下去,憔悴得没有了人形,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表情,眼神无奈而又冷漠,我知道为了维持这个家庭她也在受苦,可是我们必将在这片寒冷的冰川上厮守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雨越下越大,汽车在雨帘中穿梭,城市的景象在满是雨水的车窗玻璃上由于折射的关系变得歪歪斜斜光怪陆离。拐过一个路口就是同学聚会的那家酒店了。酒店就在前面,红色的霓虹灯、青白的门廊灯色彩锐利地在雨水中宛若被赋予了某中神秘力量般的巨大怪兽。一名服务生打着雨伞过来了,我摇下车窗玻璃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他的长相令我很是不快,他的脸就像被什么重物撞击过一样,歪向一边,他冲着我笑着,他一笑鼻子嘴巴和眼睛就立刻变得错了位。我在这名服务生雨伞的护送下进入了酒店,酒店门廊两边立着两排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她们的脸抹着厚厚的白粉完全见不到血色,她们的身材就像是纸人一样的十分单薄,她们一起将身体折成生硬的角度说着:“先生,欢迎您的光临。”

我进入会场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两桌,我努力的想把面前一张张面孔和记忆中的那些曾经被回忆起无数次的面容对照,可是除了各位自我介绍的那些名字之外似乎没有一样能对上号。我坐在一堆“陌生人”中间,听着他们互相寒暄,攀着各种关系。

最令我苦恼不堪的就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形体臃肿的中年妇女,经过她自己的介绍我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我大学期间的女朋友。我根本就无法把面前的她和我记忆中的那个才华横溢美丽自信的女孩联系起来。她似乎混得不是很好,虽然她抹着很红的口红,戴着硕大的耳环,但是可以看得出她身上都是些廉价的东西,她坐在那里找不到人说话,开始找我寒暄。我真想从这里逃掉,因为每看她一眼都会令我痛苦万分。岁月真的能这样地改变一个人吗?在我印象里她的身材很好,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但是看上去却显得修长,可是面前这个女人身体完全发福,特别是胳膊和脖子都显得特别的粗;在我印象里,她的脸型是瓜子型的,可面前这个女人的脸完全是倒瓜型;还有气质,我印象中她是那么的活泼自信,眼神灵活清澈,可是面前的这个女人眼神游离,说话的时候样子畏缩;真正令人生疑的是那些习惯动作,她过去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把手放在嘴边,她有咬指甲的习惯,一般来说这种习惯是一个人一辈子都不容易改变的习惯,可是在面前的这个女人身上就连这个显著的特点也荡然无存!还有她脖子上的那一颗痣,虽然不明显但是在我记忆中这就是她的基本特征之一,但是我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竟然就没有发现那一颗痣!这使我对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份生疑,可是同学集会的通知一般都通知到了本人,而且这种同学聚会一般也没有必要冒名顶替,在交谈的过程中可以看出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对我们那时候的事情还是多少能模糊地说出来一些的。

她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对她毕业后的情况我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她毕业前一直在跟一个叫“胡伯伯”的人办去香港的手续。后来应该是都办妥了,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有去成,或者刚去就回来了,她没有谈她在香港的事情,从她的话里我知道,她似乎一直就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工作。和她交谈的每一句和看她的每一眼都令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我宁肯相信她死了,也不愿意看到她今天这个样子。

正在这时一个同学前来搭腔,我也很希望和他说话,因为我想从目前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从他的自我介绍我知道了他就是“小鹿”。那个时候我们叫它“小鹿”是因为他特别瘦,也很活泼,特别是善于跑步,每年校运会他都是田径场上的健将。而我面前这个人自称已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正挺着一个大大的将军肚给我倒酒,寒暄了半天我才知道他的真正意图,他某个亲戚马上大学毕业了,想托我给他亲戚落实一个工作,我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提的要求我可能都会答应,因为我的思想已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天空十分的通透,星星都清晰地闪烁着,从天台上看那远山,山顶的建筑物发出璀璨的灯光,虽然因为遥远都不是那么清晰,但是给人感觉像一条悬挂在半空中的宫殿,宫殿下那一条像银河般带状亮丽的那一定就是天街了。

我们刚踢完校足球比赛,洗了澡爬上楼顶天台乘凉,虽然系队名落孙山,但是整场比赛踢进对方球门的两个球都是“小鹿”踢的,他今天倒是格外兴奋。

天台上天文系的那帮同学正在用简易天文望远镜做着天文观测和记录着数据。那帮人里面有“小鹿”的两个老乡,“小鹿”跑过去更他们打招呼,他似乎对那台望远镜有了兴趣,“哥们,你们用完了这望远镜能不能借给我们耍耍?”

“行,‘小鹿’的老乡挺慷慨,我们也累了正好下去休息下,等下再来,你们可小心点用,用坏了咱们可赔不起。”说完天文系的同学下楼去了。

小鹿兴高采烈地招呼我们过去。大家轮流用望远镜看着自己想看的东西。有人把镜筒翘起来看天上的月亮,想看清楚月亮上那块传说中是桂花树的黑影到底是什么;有人直接对着对面的马路,看店铺里人们生活的场景;有人把镜筒倒过来旋转180度对着后面的女生宿舍看得起劲……。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自己看见的东西。

突然我们听见“小鹿”的叫声,“有美女耶!”他喊着。大家争先恐后地抢夺着望远镜,迫不及待地看着,看来镜筒那边的确是一个美女,同学们啧啧地赞叹着。

“小鹿”看见站在边上发着呆的我,一把把目镜夺到手里交给我,骂道“你们在这里看了这么多遍了还不腻呀,人家还没看呢。”

我微微地调动镜筒,镜筒视野比较小,眼前一片光斑划过什么也看不清晰,我双眼迷惑地离开目镜看着“小鹿”,“小鹿”笑着麻利地调节着。我再伸过头去看时一副清晰的画面摆在了我的眼前,一幢欧式建筑灯火通明,我至今还记得那幢建筑物上面的霓虹灯牌子,写的是“福灵山瑞登旅店”。旅店门前一大片的草坪,几盏仿马灯的路灯伫立两旁,一个少女正站在一条长椅前面驻足向山下凝望。她那曼妙婀娜的身材包裹在一件白色纱衣中,她的面孔白皙清澈,有着惊人的美丽,这种美丽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仿佛就在她的美丽里包涵着我所有的幻想与憧憬,她美丽的脸上表情安详静谧,看上去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纯洁。她的纱衣在逆光中感觉发出了白色的亮光,山风吹来,她轻柔的长发和轻盈的纱衣在风中飘动,仿佛飞了起来,她就像一个传说中仙女,站在天宫向人间张望!

那一晚山上的超凡脱俗的美丽少女也许激起了大家对更多美好事物的想象,成了大家整晚讨论的话题,大家聊到了美学,聊到了自己的初恋,聊到了文艺复兴的绘画,聊到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就这样大家情绪激动地吵了一个晚上,吵到天空微亮。很多人都记住了旅社的名字,想去目睹一下望远镜那边少女的真容。最后“小鹿”提议,放假前系队的哥们一起去登山。

可是此后再也没人谈起这件事情,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大家都不清楚自己毕业后将分配到哪里,如果分配地点远的话以后回家的机会就少了,所以放假前大家考虑得更多的是早点回家。

同学聚会开始了,场面乱糟糟的,两个发起人今天只来了一个,当过一年团支书的“光头”成了今天的主持人,他走到我这里来,对我说第三个就是我发表感言。发言之前大家急急忙忙地互相结识拉着关系,混得好的高声说话,混的不好的满脸赔笑。这时我看见坐在对面的一个长得干瘦的小老头,听着大家谈话我才知道,他就是李祖平!过去是一个彪形大汉的他今天又干又瘦满脸皱纹,完全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右手一直在颤抖着。

大学期间李祖平参加了一些不该参加的活动,毕业后他没有工作,回到了家乡当了一个没有编制的民办教师,娶了一个农村户口的老婆。但是不甘寂寞的他不久又借了钱去“下海”。生意只做了两个月就被骗子把钱全部骗光了。祸不单行,就在那一年他唯一的儿子因为在家乡没有人看管,下河游泳淹死了。他的命运多舛,辛酸的故事讲也讲不完。从毕业后我们一直通信,他每一次人生挫折我都是亲历者。他儿子死后的半年里我们互相写了十几封信。但是命运使他的心越来越麻木,后来他相信了佛教,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他在最后一封信里告诉我他相信他前世做了恶事今生得到了报偿,从此他再也没有埋怨和委屈,再也没有痛苦和不平,因为他把一切都想通了。从此我们也再也没有书信往来,他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同学聚会的时候,组织者给收了我们每人五百元“捐助款”,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现在她老婆得了癌症正躺在医院,因为他老婆不享受公费医疗和医保,所以他无力承担这笔费用,他来参加同学聚会的目的实际上是来募捐的。

我很希望和他说两句话开导一下,可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发,眼睛也不看任何人而是呆滞地看着桌子上的餐具。我觉得现在我去找他说话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我只有默默地看着他。

不久有人端着杯子过来敬酒了,我们很市侩地寒暄着。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可是我在放声大笑,在拍着别人的肩膀,在被一杯杯给人灌酒,就这样喝了半个小时,大家开始有些醉意,组织者才叫预排的发言人开始发言。

开头发言的两个人在一番吵杂中说了几句话就下来了,我几乎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轮到我上去发表感言了,我走了上去,这酿沉在心底的往事突然都喷涌向我的心头,从心房喷出的血液都变得滚烫炙热,可是看着台下一个个“陌生人”,一种强烈却无法宣泄的压抑使我身体发起抖来,大脑也变得迟钝,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也许是因为我停了很久没有说话,大家反而安静下来了,那些还在斗酒的人们停了下来拿着杯子看着我。那座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远山忽然浮现在我的眼帘,我带着颤音地说:“同学们,都快20年了,虽然从此我们少有谋面,但是我很想念大家,20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能清晰地记得大学逝去的美好岁月,依然能记得校园远处那座远山……”有人打断了我的话:“哪里有什么远山呀。”我说:“就在我们宿舍楼上可以看到的,是一座叫‘富灵山’的山。”台下大家窃窃私语,然后几个声音喊了起来:“我们不记得有那座山呀,你是时间久了记错了吧。”我大声的争论着,可是很明显每一个发出了声音的人都不支持我的观点,他们都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座山。场面开始乱起来,有人跑上台来想扶我下去,我一把推开了他,这时又有人翻出了一本地图册,他跑上台来指着地图给我看,的确在地图上,除了一些很低的丘陵我们校园周边没有标出任何一座山。这一切改变不了我,那座山的确存在,那座山和太多的我和我的朋友之间发生的故事紧紧相连,如果它不存在我整个大学的记忆就不存在!如果它不存在我那些珍藏在心底的唯一一点亮色就要沉入无限黑暗。这时我对着台下大声喊着,“你们不记得吗,我们离校前最后一次聚会,就是登山,就是登山呀……”

大家马上就要毕业了,经过了短暂的实习大家开始接触到了实实在在的社会,毕业分配方案下来了,班干部学生会和班主任都起了巨大的作用,中间出现了部分走后门的现象,但是总体都不意外,我在学校入了党,可是分配到了一个比较边远的工厂,那段时间有点沮丧,大家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变成更加成熟了、沉默了,还剩最后一点时间,大家开始商议怎么打发掉这些时间。最终大家都同意去那座远山走走,那座矗立在校园前方的大山,陪伴了我们四年的生活,带着几份神秘与遐想,带着那些证明着青春岁月的虚无缥缈的憧憬,我们几番提议却没有一次能真正看看它的真实面孔。随着我们离去的时刻将近,大家觉得应该完成这个夙愿,时间很快确定了下来。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早上天气就很热,一丝风都没有,人的汗流出来就没有办法蒸发,大家趁早上一点点时间纷纷办着自己的事情,等到大家聚集齐了,已经很晚了,大家背上行装开始出发,我们选择一直步行,看上去似乎不远,但是路不好走,围着一个湖绕了一大圈,中午到了山脚前的小镇上,跨过一座木头浮桥就是富灵山了,高大的山峰突兀而起,就在我们眼前。

突然天气骤变,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我们冒雨前行到桥头,这时候有些当地人过来制止我们,说冒着大雨过桥很危险,那边经常发生滑坡和泥石流。我们退回了镇子。大家躲在房檐和棚子下避雨,当地人说镇子上正在开庙会。

雨停了,有人提议去看看。走了不远就到了,庙会的规模很大,大雨一停,生意人就张罗了起来,各种戏台子也立刻搭了起来。镇上的人和附近的乡下人把小街挤得水泄不通,庙会里的手工艺品和当地的土特产真是不少,大家都希望在即将毕业离开这里前带一些这里的东西回家,送给家人或者留作纪念,我们都后悔没有带够钱,互相借着开始购物。大家欢快地挑选商品,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登山的事情,最后我们花光了身上的每一分钱,天也完全黑了下来,继续登山已不可能,大家开始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回去的路上,大家才感觉到肚子十分饥饿,可是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光。突然有人提议,可以偷老乡的鸡来吃,不知为什么这个提议得到了一阵喝彩。没有多久鸡就被偷来了,这只母鸡惊恐地叫着,大家害怕它的叫声惊动老乡,这时刘红宝提出把鸡端在手上就不会叫,这一招果然很管用,我们把鸡带到了稍远的地方,大家确定附近没有人就开始杀鸡了,不知为什么大家明明带着小刀,却宁愿用钝的石头片把鸡杀死,鸡在人们的七手八脚中挣扎喊叫,扑腾出许多尘土和鸡毛。人们点起火来开始烤鸡,大家明显缺乏烧烤的经验,很多鸡块被烤成了焦炭,也有的完全是生的就被人抢去啃了,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通红的火光从下往上照映在人们的脸上,把一张张面孔照得狰狞恐怖,回忆起来这个场景和当时人们欢快激动的心情真是极端的不协调。其实大家真正没有吃到多少,大家踩灭余火,起着哄,唱着歌踢开那只鸡被捣碎烧焦的躯体继续前行了……

台下依旧是一片嘈杂,有人喊道:“最后我们聚会,就是你没来呢,你还编出个登山的故事来,你这样是要罚酒的呀!”接着是台下人们起哄的声音,大家喊着:“罚酒”“罚酒”纷纷跑上台把我拖了下去。我依旧竭尽全力地和周围的人们争论着,所有的人都起着哄朝我灌酒,我每说一句大家就狂笑不止,每个人红光满面快乐到脸上变形,我就像杂耍场中的猴子被大家当作娱乐的笑料,我嗓音变得嘶哑、筋疲力尽。我感觉到无地自容,感觉到天旋地转,我钻到桌子底下,我时而像鸵鸟把头往地下钻,时而像乌龟拼命想把脑袋缩到身体里去,一只只的手都伸到桌子下来抓我,我在桌子下翻滚挣扎……

毕业前的半年我和我的女友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主要是她在忙着办理去香港的手续,期间经常和一个叫“胡伯伯”的人联系各种事宜,她中途出去了一次,然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直到离校前,一天我回寝室的时候看见了门上她留的字条,她约我和她一起登山。那天天气也是十分闷热的,太阳早早地就爬了出来,白花花地挂在天上。我见到了了她,强烈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她的样子比较疲惫,我们似乎有了一些隔膜,我其实有很多话想给她说,可是见了面却什么也没说。我们去爬山仅仅是完成我们各自给对方的一个承诺,仅此而已。

我们沉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只有雪白的阳光下知了不停地的干叫,大概走了三分之二路程,突然天空暗了下来,刮起了大风,倾盆大雨毫无征兆地下了下来,我们很狼狈地奔跑着。期间两辆小车从我们身边开了过去,我伸手示意,他们理也不理扬长而去。最后我们拦下了一辆农用车,司机硬是敲诈了我5块钱。我们坐上了车,走上了回程的道路。我们坐的农用车车斗,下面是空的,可以看见车子下面泥泞的道路,我们坐在那里,雨水敲击在雨棚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三轮农用车左右摇摆,我们都低下头看着脚下面翻动的泥水和石块,我们似乎同时悟出了什么,我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看着我,眼泪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从此我和她再也没有见面,没有通信……。

我睁开眼睛,远处住房有几盏忽隐忽现的灯光,然后再远是透过朦朦胧胧的寒雾的星空,我正仰面斜倚在我车子驾驶室的座椅上,外套沾满酒气盖在我的身上。车里没有开暖气十分寒冷。我的大脑像生了锈无法运转,我不愿意想我是怎么醉倒的,是怎么被送到车上的。对于我来说,最可怕的事情是我和周围的世界似乎出现了某种严重的逻辑错误,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的大脑出现了问题,能创造出完全不存在的记忆内容;第二种可能是:今天参加同学聚会的所有人大脑都出现了问题,而且还必须是一样的问题。我宁可相信我是在做梦,可是寒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肺腔,刺鼻的酒气从我的衣服上散发出来,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无论选择哪一种可能,那都是极端可怕的。我的大脑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又似乎进入了停滞的死循环,怎么可以解释,这样一座陪伴我四年,和那么多故事相连的远山就这样沉没了,在人们的矢口否认中完全消失在了天边,和我那整段的生活一起沉没无影。我就这样搅在这个永远无法得出结果的难题里无法自拔,我就一直一个姿势躺着躺到看着天空亮了起来。

从这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彻底毁了,我请了长假,我的副手开始接替我的一切工作,我每天躺在床上,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天天我都在冥思苦想,想得吃不下饭,掉了一个多月葡萄糖;想得掉了几十斤,像个干尸一样皮包骨头。开始几天还有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来探望我,当他们看见我的样子后,他们立刻判断出我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一个多月后再也没有人来看我了,我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老婆除了送饭进来基本上不会来,儿子从来不来。

我时常半睡半醒,那个困扰我多年的噩梦总是伴随着我的睡眠来到,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令我惊恐,我虽然天天躺着,但是从来睡不过两个小时就会被惊醒。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梦和困扰我的远山的问题有着某种联系,我非常想知道我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在梦里场景是这样真切,可是一醒就都变得模糊不清了,我只知道那是一条小河,浑浊的泥水,和喊叫的人声,其他的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我就这样躺着,一年过去了,眼看又要到年关了,整整一个月天都在下雨,从早到晚天色都是黑沉沉的,我几乎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黑夜,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噩梦和搅不清的思绪中过着日子。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的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似睡非睡……

我突然想起来我老婆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给我送饭了,我感到很饿,我爬了起来,似乎身体很轻,我就像飘着一样走出我的卧室,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亮灯,漆黑一片。电视机正开着,屏幕显得特别刺眼,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新闻,新闻播音员正在说某地发生了巨大的山体滑坡,接着就是翻滚的泥水从高处倾斜而下的画面,我突然像触了电一样浑身抽搐,似乎有什么东西离我越来越近了,似乎有一段和这幅画面有关的隐没的记忆将要被挖掘出来,我知道这份记忆的价值,他能给我所有的心理困扰找出最终答案,但在它的背后我隐约可以感觉到比这些折磨我的东西更加恐怖的真相,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要找到答案,我不愿意被不明不白的折磨。我似乎能记起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想不清,那些记忆以片段的形式若隐若现但是却链结不成完整的东西,我知道哪里能找到答案,我决定这次一定要让自己在梦里搞清楚事情的真像,我要从这一切的谬误和痛苦中解脱出来!我要结束这地狱般的煎熬!我关死房门,又躺回床上,我努力地对自己默念着,“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记住”。

半个小时后,……

天空下着大雨,我挽着女友的手,我的一帮朋友们都在。我们突破当地农民的阻拦走上了浮桥。大家抓着被淋湿的扶手,踩着腐朽的木板,小心翼翼地前行。眼前,高入云霄的大山带着夏天的苍翠隔着浓密的雨雾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秘和威严。我们渡过浮桥后欢呼地顺着环山路奔跑。突然我听到有人惊叫,顺着巨大的轰鸣,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天崩地裂般从高处奔涌下来的泥水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泄来。我脑袋里完全是空的,我只知道拽着女友的手迅速飞奔,我滑倒了,但是立刻爬了起来,我看见我的朋友们就像纸片一样被卷到河里。我明白我逃不过去了,我牢牢抓住她的手,我绝望地看着她,“要死也死在一起”她说。然后我们一起跳入了河中。

污泥和石头随着我们一起涌了进来,河里变得漆黑一片,我们都被冲散,我被漩到了河底失去了知觉。当我醒来,我又被冲到了河面,我隔着泥水看到了河岸,我奋力挣扎地露出水面,我大声呼喊,河面上还有其他人的呼喊声音,我想游到河岸,可是泥水不断涌进我的嘴里、鼻孔里,不一会儿我又被卷到了河底,我的气管里、食道里、肺里,胃肠里都被灌满了泥浆……

我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一切都已明了,我断断续续的记忆都被拼接在了一起,就在那一年夏天我们不听劝阻冒雨爬山,结果遇上了汹涌的泥石流,无一幸免。那么我现在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我的家人,我的同事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我同学聚会的那些同学,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是谁?!我原先关于我们登山返回的记忆又是如何产生!还有泥石流后整段的生活!天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门,冲过那一片无人的树林,冲出住宅区巨大的门廊,一直奔跑,奔到大街上,在这被雨水浸泡着的年关的黑夜中,喝过孟婆汤的人们正在庆祝着新年的到来,整个城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中男人女人都在纵情狂欢。只有我站在这看似繁闹的城市但却知道如此恐怖的真相。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一说就连这可怜的幻境都将破灭;我一说在这里我将成为大家眼中的精神病人;我一说在这里所有的人将离我而去;我一说在这里我的所有财富都将化为乌有;我一说我将把所有心中预留的希望丢入无底深渊……。我感到有一只巨大的手死死地卡着我的脖子,我涨得满脸通红,我拼尽全力,窒息一度让我昏厥,但是最终还是喊出来了,喊出来了呀!这撕破心肺的巨大声响从我喉口迸发出来了!

“其实我们都死了”!

相关文章

  • 沉没了远山!

    一条混浊的小河,我在奋力挣扎,岸边树木和杂草的影子被泥水模糊成明暗交错的离奇光影。我想呼吸,可吸进气管的只有呛人的...

  • 秋风虐(新韵)

    天沉远山朦,狂野起秋风。 横扫落叶起,残卷尘飞腾。

  • 赏景

    丛林掩瓦房,初雪点红妆。 丽影沉寒水,远山卧斜阳。

  • 梧桐影.薄暮

    人已归,天将晚。一带远山薄暮沉,飞云朵朵红霞染。

  • 无题

    日沉远山青,灯红近柳亭。 有茶向麦秀,得酒问余生。

  • 罗浮山偶感

    独坐光阴对小河 桃花流水映香车 远山云雾遮幽径 鸟语花香洗沉珂

  • 山村冬晚

    窗外不复春,枯黄草木深。 枝上一寒鸦,似是不归家。 远山暮色沉,近处绿竹林。

  • 阳台

    俯仰天地一念间, 纵横捭阖若等闲。 斜阳晚照沉远山, 生机勃发涨眼前。

  • 落日

    围炉煮茶听涛声,远山含烟有无中。不管相思怎老尽,落日沉波一江风。

  • 清醒

    不知何时起我们活的像一个肉体在动的人,没了童年的天真,没了叛逆的激情,没了青年的热情:问苍茫大地,谁主沉...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沉没了远山!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daxxb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