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珠子
夏天的傍晚,人山人海的地方中,公园肯定可以占据一席。
小白接上两个刚下火车的朋友,直奔公园就来了。久别重逢,本应该大吃大喝,怎么第一站不是饭店,而是公园呢?对于他们哥儿仨来说,原因很多。三个人都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了,KTV对于他们来说早已失去了吸引力,他们认为那种地方是00后才该去的。对于小白的那两个朋友来说,半夜一天的火车颠簸,完全没有了食欲,所以不去饭店。也没有去小白租住的家,是因为没带什么行李,一人背一个包就过来了。车马劳顿之后,也没有说找个什么舒服的地方去休息,而是直奔公园这么个坐着不爽站着累、躺下不能又嘈杂的地方,是因为两人毫无困意,是因为三人各有愁烦的心事——小白和阿瑞已经没工作好几个月了,眼镜刚从学校出来,找工作也是四处碰壁。所以,三个人没去那些需要花钱的场所,又何尝不是因为囊中羞涩呢?
三人站在小路分岔处,谁都没有说话。夜色越来越浓,小白左右望望,一堆一堆的人分散在各处,他们因亲疏关系或兴趣爱好分别聚在一起,但看起来都其乐融融,轻松惬意,他心中一阵酸涩,既而又升起一股暖意,扭头看看身边的两个至交好友,一瞬间想要打破这层苦恼又尴尬的沉默。恰巧机会来了,从阿瑞身边望出去,三个女孩正好沿着面前的小路走过去,留下了瞬间的侧面,又变成了长时间的背影。
“美女!”小白示意他俩,仿佛声音可以分送至两人耳中,就好像他挨个拍打了他俩一下一样。
阿瑞和眼镜扭过头来,都望向那三个女孩。恰巧,中间的女孩也回头望向他们。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中间这个高个子不错吧?”小白问。
阿瑞从腿看到臀再看到腰,露出迷之微笑,点点头。眼镜则是侧过身子吊着脖子,试图看见女孩(包括另外两个)的脸,可是看不到,有一丝失望,不过也笑着眨眨眼。幸运的是,高个儿女孩又扭过头来,更幸运的是,另外两个女孩也扭了过来。这下他们反而有点尴尬了,刚想转开目光,却看到她们突然笑了,同时扭回了头。两人懵了两秒。
这次小白却没注意到她们,而是看着他俩,想起来一些关于女孩的事情。阿瑞被父母逼婚,尤其是他爸,甚至“以死相逼”了,说什么希望有生之年能抱上孙子,说得好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令阿瑞很苦恼,每次和父母通电话,情绪急转直下和结束通话的诱因,就是这个话题。眼镜的比较有意思,他是每次看见一个美女旁边站着一个挫男,心里就会不平衡,嘴里忍不住都要骂句“我操”。“要是男的也长得帅,那还好,能接受。”这是眼镜的原话,小白和阿瑞听了就会相视一笑。
小白自己呢,想想啊,还是上周刚发生的事情呢,电影情节在他身上上演。那时候在一家火锅店做服务员兼职,认识了三个大一的学生,一个长得一般,两个长得很漂亮,但是三个人性格都非常好,所以在一起工作得很融洽。三天后,他想着要微信了,但当天她们几个没去上班,老板说学校有事请假一天。第二天他有事歇班一天。等到第三天再去火锅店,得知她们前一天来干了一天,顺便辞了职。就这么寸,她们相互之间没见上最后一面,当天他情绪稍稍有点低落,是对那三个女孩有所企图吗?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萍水相逢的缘分细如游丝、若即若离,感觉怪怪的。而直到现在想起来,依然有些许遗憾。
他不禁又望向那几个女孩,已经在转过花坛了,心里刚要想起点儿什么,一个红衣红裤红鞋的全红男孩一闪而过切断了他的视线和思绪,继续向前跑去。
小白扭转回目光,阿瑞和眼镜窃窃私语,自己离他们有三四步远,难道一个小小的三人组,还能产生距离?
第二颗珠子
“咱们到底租哪儿啊?”左边的女孩开口发问,空气瞬间不流通了,变得和这夜色一样,说暗就暗,毫无征兆。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都会有一刻沉默,只是这沉默持续时间很短,倒不会影响情绪,就如同这渐变的夜色,给足了你眼睛适应的时间,不至于脚下拌蒜摔跟头。
“明天去紫光苑看看吧,”左边女孩说出心中所想,“海光寺那里,离公司近。”扭头依次看看身边的两个小伙伴,等待回应。
两人都觉得不能不回复点儿什么了,没等右边女孩组织好话语,中间的高个子先开口了:“到公司是挺方便,走路也就五分钟的样子,但是房租贵啊!”
右边女孩听到高个子抢先回应,心里早已一阵轻松,她最怵正面给出意见,怕不小心驳斥了对方,有时候又是因为自己心里也理不顺溜,纠结得很。可是别人给出意见之后,她很喜欢附和:“嗯,那边租房,咱们三个人,最便宜的偏单也得两千五六吧!”
“可那边有美食一条街啊!好多好吃的!”左边女孩兴奋地补充道。右边女孩突然双眼发亮,却欲言又止。
“那你说,去哪儿租好?”左边女孩看在眼里,探头瞅着她,逼问。
右边女孩不说话,也不回看她,仿佛若有所思。
高个子似乎感受到了左边女孩目光的锋芒,忍不住接口道:“租个像这样的,附近有公园的,远一点没关系,便宜不少,晚上还可以出来溜达溜达,跑跑步,减减肥。”
话题一下就转开了。“你这么瘦了,还减肥!”左边女孩惊呼,夸张地看看她的腿,再瞅瞅自己的腿。
右边女孩也下意识地低头左右环顾自己的腿,还伸手捏了几下大腿根儿的肉,紧紧地抿住了嘴。
听到语言直接的艳羡和两人动作的间接赞美,高个儿女孩心里一阵窃喜,走路的步伐也不自禁地大了起来,似乎要把腿甩出来让大家看。但同时又怕太引人注目,一扭头,果然看见三个男的在后边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品头论足,赶紧收敛了收敛。
“真是应证了那句名言,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更努力。”右边女孩捏完大腿,看着高个儿女孩的一双美腿,感叹一句。
这倒反而激发了女人的又一种天性,高个儿女孩突然觉得自己的腿还是很粗的,似乎永远也瘦不到自己满意的程度,不禁喃喃自语:“快100斤了!”
这一句引得左右两人炸开了锅,“你多高啊!”“我昨天刚称过,91斤了!”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但也随即想到这是在公园,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忍着笑左右环顾起来。
高个儿女孩则又是一扭头,望向身后,那三个男孩又离远了几步,可似乎还是在朝着她们三人看。左右俩女孩也注意到了,左边女孩轻轻说一句:“那个单个儿的,好像还挺帅。”三个女孩就一起笑。
“去那边看看吧。”左边女孩手一指,花坛后面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三人携手绕过花坛,往那边走。
越走越靠近,广场舞的音乐也越来越响,尤其在看见其中一个大妈扭得灵活自如、赏心悦目的时候,三个人更是不自觉的都颠起了脚步,左边女孩还摆起了胳膊。
“跳广场舞肯定减肥。”左边女孩说完,身子也开始扭上了。“等咱们到大妈那岁数,身体还能那么灵活吗?身材还能那么凹凸有致吗?”三人相视而笑。
“要减肥,还得是那样——”高个儿女孩斜眼看向一边,两人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一个红衣红裤红鞋的男孩正低头跑过去。
“嗯。”右边女孩表示赞同,但补充一句,“这一身不搭。”
三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第三颗珠子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跳来跳去,还是这首歌带劲!哈哈哈!”音乐一结束,浓妆艳抹的“美人鱼”柳阿姨就迫不及待和身边的张大妈来这么一句。
张大妈回一句:“是啊!尤其是您这身材,您这身段,跳起来美着呢!”
柳阿姨就得意起来了,笑开了花,同时开始了即兴无伴奏舞蹈。妖娆又有劲,动作灵活漂亮得很,“美人鱼”的美誉就是这么得来的。
大家一呼啦围了过来,欣赏柳阿姨的舞技。柳阿姨更加来精神,招呼大家一起跳(知道大家也不会加入,因为谁也没有这功底和感觉),尤其点名张大妈,让她带头加入(这倒是真心实意的,一来平时和张大妈关系最好,二来也可以衬托一下自己跳得有多好)。
张大妈却拍拍自己的左膝盖,苦涩地摇摇头:“这几天又开始疼了,跳一段就得歇,不能一直跳。”不提不要紧,这一说一拍,突然感觉膝盖有点酸痛,赶紧退后坐在了椅子上。
音乐又起,大家马上列好阵势,又开始新一轮广场舞。大家发现对面那群唱戏的老头突然不唱了,敲锣打鼓也停了,齐刷刷地朝她们看,得到了鼓舞,心里都美滋滋的,跳得更加认真了。后来甚至看到了鼓掌,跳得就更加起劲了。
柳阿姨跳了一段之后,看见三个小女孩在不远处也伸胳膊摆腿儿地扭上了,瞬间感觉注入了活力,要在年轻小辈面前拿出最好状态。可有一个时刻一转身,看见张大妈还在椅子上揉膝盖,心中一下有点酸楚,决定暂且不跳了,去陪张大妈坐会儿。
柳阿姨坐下,刚要开口问张大妈的膝盖,张大妈先说话了:“你看那三个姑娘。”伸手一指。
柳阿姨一看,就是刚刚看她们跳舞的那三个。
“想起我外孙女了。”张大妈轻轻地说,“下个星期她妈才带她过来。”
柳阿姨也想起了自己的小孙子,还联想起五年十年后的自己腿脚是不是还能这么灵便,怔怔地发起呆来。
“嗳,跟你说个事儿啊!”
每次张大妈说“跟你说个事儿”,都显得很开心,可这次柳阿姨看着张大妈,却发现她面有忧色,不由得心里一紧。
张大妈就开始说了:“上次听我外孙女说,植物也有痛感。一开始我不明白什么是痛感,就问她,她说,就是植物也会疼。”
张大妈扭头看柳阿姨,发现柳阿姨正张着嘴瞪大眼睛盯着她,她愣一下,也没在意,接着开始感春悲秋:“比如揪一片叶子,树就能感觉到疼。”她看着花坛里的灌木,罩着一层夜色,黑绿黑绿的,“也许它们听多了,也已经能听懂咱们说话了,只不过可怜见的不能逃,也不会反抗……”
柳阿姨也扫一眼那些灌木和花卉,仿佛看见它们真在瑟瑟发抖。
张大妈信佛,这柳阿姨也知道,家里的佛经有一摞。而这群跳舞的人当中,信佛的也不在少数,不足为奇。可要说到虔诚,还得是眼前的张大妈。
“说你,比那些庙里的和尚都虔诚了。”柳阿姨补充一句,“佛祖该信你了。”
张大妈赶紧冲她挤眉摆手。
柳阿姨也觉得说得有点过了,下意识地看看四周,还好一切如常,没人注意她,只是多了一个红衣红裤红鞋的小孩儿在远处跑步,很扎眼。
第四颗珠子
单皮鼓一敲、大锣一入,京胡一拉、三弦一拨,声势就算是造起来了。一位老先生站在当中,抬手蹙眉正运着气。外边围了半圈人,屏气凝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等开口了。
“叹英雄失势入罗网……”只一嗓子,周围人就要赞美地喊起来了,可是突然停了。老先生只唱半句,戛然而止,伴奏也就跟着停了手。围观群众更是自行截住了一口气,有没完全咽回去的,喊劈了嗓。
大伙儿不约而同望向暮暮夜色,同一个方位,大妈们正在那里跳着广场舞。音响里传出来的歌声,传入大爷们的耳朵,变成了噪音。
老先生摇摇头,缓缓走入伴奏队伍,坐下。
戏班子一共九个老爷子,个个面色凝重。看热闹的人就多了,有三四十号,有一些在嬉笑着指指点点。总之,路灯下一群人围在一起,半静半动,吸聚和搅动着黄亮的光。
“这帮老娘们儿,真是太吵了!”敲大锣的大爷骂一句。
戏班子成员倒没什么,身后的观众里,有几个笑出了声,这笑声迅速蔓延开来,十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就不知道小点儿声,”弹三弦的大爷也跟着嘟囔一句,“现在的玩意儿就是躁,咱们这些家伙什儿还真比不了。”
后边又笑成了一片。这次,戏班子里也有俩人跟着笑。
“嗨!看咱们停了,她们跳得更来劲了!嘿!你们看,刚刚还好好的,这几下集体跟不上节奏。”打板的大爷冲她们指。
大伙儿就集体扭头冲大妈们看,有的看出了端倪,有的瞎起哄,反正集体不怀好意地鼓了一次掌。
“还唱不唱了?”一手抚着单皮鼓,一手摇着鼓槌的大爷问。
大家都望着刚刚唱了半句的老先生,不见他吭声,戏班子成员集体沉默,看客有的开始走开了。
“唱!”老先生突然喊一嗓子。
众人以为他终于要接着唱了,没想到他话锋一转,指派起别人来了:“老莫,你来唱吧!”
“得嘞!”身后一位白发白须的大爷笑眯眯地、精神抖擞地游了出来。
众人一瞧,好一个老头!都不自禁地呐喊起来。
伴着喧天锣鼓和高亮的嗓音,老先生和另一个唱黑的大爷退出人群,要找个椅子坐坐,一转身,一个身穿红衣红裤红鞋的小伙子刚好跑过来,差点撞上,只见小伙子一个急停,从他俩身后绕了过去。他俩走向椅子,坐了下来。老先生看一眼那个小伙子的背影,这一看不要紧,一眼瞅见了一对小情侣在不远处的花树下搂在一起起腻。一波情绪未平,一波情绪又起,“这都什么社会呀?真是世风日下!”
唱黑大爷赶紧劝一句:“心里还不舒坦哪!操这份心干嘛?”
老先生似乎没听见,压着他的话尾接着说:“咱们年轻那会儿,哪有这么多花前月下?每天都是搞生产、搞建设,精力和心思都用在了国家和人民身上,那每天过得多充实!”
“多累啊……”唱黑大爷调侃道。
老先生又好像没听见,接着说他自己的:“那年刘家岙修梯田,百十来斤的石头一甩胳膊就扔出去了,现在的小孩儿行吗?风一吹就倒!”
“人家现在不需要人力啦……”
这句话老先生听见了,瞪着眼睛,说:“没股子气力,还是男人吗?!”
“小年轻搞个对象,跟气力不气力有什么关系……”
老先生生气了,又似乎觉得自己说得确实有点儿跑偏了,看看唱黑老头儿,再看看搂得更紧的小情侣(男孩还低头亲了一下女孩),猛地站起来,朝戏班子走去了。
留下唱黑大爷一个人在夜色中凌乱。
第五颗珠子
一整个夜色围绕出一小片灯光空间,能待在其中的人,是幸福的。
此刻的小旺和媛媛就是幸福的,路灯让他俩看清彼此,夜色帮他俩隔绝路人。还有爱,融化在两人心间。
媛媛窝在小旺怀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因为记不清具体事情,只觉得一阵又一阵暖意漫溢而来,不断填充心窝。
偶尔几句情话绵绵,来自小旺,抑或是媛媛,彼此你来我往,交换着甜蜜。
如果只是这样,这晚也算完美了。谁曾想,总有小麻烦不识趣地袭扰。小旺要出差,得两个礼拜左右。
“两个礼拜很快的。”小旺给媛媛解心宽。
媛媛把头从小旺怀里拔出来一点儿,抬眼望着他,软软地说:“不快,很慢!”说完又把头埋回去。
小旺就更紧地抱着媛媛,没说话。
“要注意安全啊!”过了一小会儿,媛媛温柔的声音从小旺怀里传了出来。
小旺笑笑,扶起媛媛肩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媛媛闭着眼,靠在小旺肩头。
“你说,你们公司要让你们上什么培训班?”小旺问。
“不是公司强制的,”媛媛把头在小旺肩头调整了下位置,“是我们部门领导说,学会这个对以后升职加薪有好处,我就报了个班,想好好学学。”
“哦,这样啊。”
“是啊!公司其实没几个人学,都不想费那劲,可我不想老在最底层晃悠呀,我还想尽快升职加薪,嫁个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呢!”媛媛说到最后几个字就开始咯咯地笑。
小旺也笑:“哈哈!祝你好运!”
“我的运气向来不差,就看你争不争气啦!”
“高帅是与生俱来,不用争啦——”媛媛就笑着伸手轻打他一下,“——富嘛,也指日可待!”小旺接着说,“这次出差,势必拿下这个项目。这四个月来起早贪黑地干,就为了这两个礼拜,只许成,不许败。到时候大笔奖金不说,很有可能提拔我当项目经理。”
这一刻,媛媛又不关心奖金和前途了,只是担心地问小旺:“拼了四个月,换来这两天的清净,明天开始又要拼两个星期?你感冒好了?”
不说还好,小旺一听“感冒”二字,顿时感觉鼻子塞嗓子痒,吸起鼻子咽起唾沫来。
“你看你看!”媛媛心疼小旺。
“没事没事!”小旺给媛媛吃颗定心丸,“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很足了,这次出差,轻松!”
媛媛从鼻子里呼一口气,没说话。
“你看那些大爷大妈,咱俩今后的日子,也可能会是这样!”媛媛面露神往之色。
“我觉得,正常来说,还是得先经历这个阶段才行。”小旺接话。
媛媛抬起头来,看见身后一个红衣红裤红鞋的男生跑过,疑惑还未完全产生,已经又看见一家三口正向他俩走来,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和谐温馨,远离烦恼。
两人相视一笑。
第六颗珠子
从天色刚刚暗下来,一直走,走到现在完全黑,星星都满天了。小女孩已经开始走不动道了,再走两圈,估计就要发脾气。而眼看爸爸妈妈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看来平时再乖,今晚这脾气是非发不可了。一双小眼睛瞪他俩一下,又默默地低下来。
“我问了,上泽蕾,得8万。”爸爸还是说到了正题。
“怎么这么贵!”妈妈惊讶地问。
“私立的嘛,而且是全市排前三的幼儿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我托了两个朋友才找到这层关系。”
“那也太贵了呀!”
“这还不算托人送礼的钱!”
“这8万都是什么钱啊?”
“你怎么又……”爸爸不耐烦了,手一摊,尽量压着嗓子,“你不是看过明细表了吗?再说,咱之前不是已经算过好几次账了嘛,差不多就这个数啊!你怎么又……又问,重复着问!没完没了地问……”
一阵沉默。
“那这样,上公立也行,”爸爸打破沉默,“3万多,离家还近,也不用托人,报名就能进……”
话还没说完,妈妈打断他,说:“公立的不行,教学质量、学校环境都不行。”
“那你还纠结什么呢?”爸爸又不耐烦了。
“太贵了呀!”
爸爸突然站住了,深吸一口气,狠狠地说:“之所以来公园谈,一个是为了避开我爸我妈,一个是为了在公共场所会有所克制,不至于大吵大闹,要不是彤彤哭着闹着要跟来,也不会带她出来……这都是为了什么呀?不就是为了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嘛!你现在……”
妈妈也突然爆发了:“谁要跟你吵了?当着孩子的面不要大喊大叫!我看你这些天为了孩子上幼儿园的事到处跑,挺辛苦挺累的,不想跟你翻脸,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骂着骂着,也离他越来越近了。
爸爸立马怂了,赶紧示软:“没有没有……这不是好好说呢嘛……钱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你放心!”
“我放什么心?你怎么解决?”妈妈又逼近两步,“钱全买学区房了,每个月还得还贷,还能剩下什么钱?又要去借吗?借了不用还啊?”
“我慢慢还,会还上的,你不用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孩子的事,我能让你一个人扛吗?”
爸爸心里竟然升起一丝暖意。
短暂休战,两人才想起女儿,几乎同时望向女儿。只见彤彤看看他,又看看她,眼神清澈,不恐惧也不紧张。
他俩见此情景,反而各自内心开始不安了。想必是女儿这些天看惯了他俩争吵,习以为常了。小小年纪,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比起她因此害怕哭泣,更让人心里难受。
“他绕了几圈了?十圈有了吧?绕得我都晕了。”爸爸看着缓缓而过的红衣红裤红鞋的少年,发了一句牢骚。
“那回家吧!”妈妈拉一拉彤彤的手。只有握着女儿的手,脸上的肌肉才会放松下来。
彤彤高兴地蹦了起来。爸爸也叹一口气,边走边平复一下心情,毕竟一会儿回家还得面对父母。妈妈牵着彤彤,走过一对小情侣身旁,走出去二三十步远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六年前,仅仅是六年前,自己不也和那女孩儿一样毫无烦恼吗……
素绳
“跑了有15圈了吧?不清楚了,有几次跑的路线不一样。”红衣红裤红鞋男孩一直戴着耳机听音乐,室友打电话进来,问他今天的战果。他停下脚步,才把眼睑抬起来,将近50分钟盯着地面,都麻木了。
他这才边粗重地喘气,边环视眺望周围,几个男孩一撮,几个女孩一撮,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几个大爷在唱戏,几对情侣,几家人,几个玩轮滑的男女青年……还有他自己,一个绕圈跑的“独行侠”。
原来都这么黑了。
他开始往公园出口走,似乎回忆起来听到些什么,又可能因为戴着耳机的缘故什么也没听到。——咦?听到什么和没听到什么?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呢?
他紧走几步,把这个怪念头抛在了脑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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