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将至，胶囊咖啡推出了全新的马卡龙配色系列。柜台上陈列分别有粉色奶油装、绿色奶油装、波点图样装。
白炽灯姑娘提着两大袋用塑料口袋装着的生鲜和蔬菜，悠悠看着排队买胶囊咖啡的人。
“现在注册会员信息可以免费领取20欧元抵用券。”
营业员笑嘻嘻为其中一个中国女人介绍着。白炽灯眼神落在那个女人价格不菲的斜挎包上，偷偷打量她的侧脸。
头发及腰，染成焦糖色，能看出头发上的卷是早晨精心用卷发器卷成的，绝不是街边理发店潦草的离子烫的结果，每一个卷都俏皮而蓬松地披在肩上。
身穿一身浅灰色短羊绒机车领大衣、黑色紧身裤、带有银色亮片的露脚背高跟鞋。指甲漆成好看的酒红色。
我才不羡慕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炽灯看了看橱窗倒影里身穿一身毛呢大衣宽松休闲裤的自己，交换了一下两手重量不同的塑料袋，深呼吸一口继续朝出口走去。
心想，为了到家附近的超市买菜就画一个浓艳的妆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女人，看看这条街上哪个买菜的女孩儿不是一身休闲服。这女人搞不好是哪个生意人的二奶，要么就是做那些皮肉生意挣钱。
那女人似乎听到了白炽灯的心声，隔着一条过道挑着眉斜眼看向她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
“看什么？没看过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的心声继续叫喊。
买咖啡的女人年纪也不大，而且非常漂亮，特别是她的鼻梁。这样的鼻梁让她想起蓝色大海的传说里全智贤的模样。眼皮上画着深蓝色混杂黑色的眼影，睫毛像欧洲人一样黑长浓郁。
不论是包、外衣、发型，都是白炽灯期望中自己几年后可以成为的模样。
至少我比她更有青春活力，她想，虽然不能长成这个样子，但这个女人的五官也不见得是原装。她坚信自己只要顺着现在正确的方向一步步拿下男朋友的心和胃、愿望就总有一天能达成。
一想到这儿，她的脚步不得不又加快了一些。
她想起许老四在夏天快结束时第一次一起过夜之后一直忽远忽近的态度，而今天是他第一次愿意接受她的邀请到家里来吃一顿晚饭。
要做什么呢？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厨艺，应该要做点了不起的硬菜才好。
鲈鱼已经买好，让生鲜柜台的人帮忙清理掉了鱼鳞、切成几厘米厚的鱼块。本来是想要薄薄的鱼片，那个西班牙人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并不会那样的刀法；虾仁是冷冻冰柜里拿的，带回家是需要把冰化掉剔去背部和腹部的脏东西；鸡块买的翅膀与腿部两部分，挑的还是吃玉米长大的鸡，价格比普通鸡肉贵了许多。
家里还有上次去中国超市买回的袋装酸菜、辣咖喱块。葱姜蒜辣椒一应俱全。
那么晚上就做一道酸菜鱼、咖喱鸡、炒南瓜片和玉米虾仁好了。如果时间充裕再煮一份小菜汤。
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是万万不可能有她这样的手艺的，想到这些她的自信回来了一些。
在心里估摸了一遍今天的开销，真贵。这些钱如果放在国内用，不知道能买多少丰富的原材料。
但是把钱用在许老四身上是值得的，她愿意在每个周末都为他掏空钱包只为做一顿饭菜，哪怕这一顿饭菜就用掉她工资的四分之一。哪怕是每天都为他准备一桌热菜也好！只要能把他的心牢牢拴住，这点小钱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能在他身上得到加倍的回报，她笃信。
一定要用这顿饭把许老四的心彻底拿下。老妈说得好，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然要先抓住他的胃。
要想过上橱窗里那个女人那样的生活，就一定要靠自己的方式努力。像许老四这样的男人，平日里吸引着太多女客户的目光，她坐在同一个办公室内总是惴惴不安。为不相识的客户也能端上一杯水亲切的问候、和人交谈总是习惯性用敬语代替直呼其名。
这样的男人该是多优秀。
上次业绩未达标，是她第一次见许老四大发雷霆的样子。他在清早的办公室内用力地拍打部门递交的业绩材料，连同策划书一起丢到她面前。
当然他的怒火不止来源于她一个人，还有整个部门下属上交的作业。
她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模样，坐在会议桌边不停地深呼吸。终于在几次他的咆哮下，眼泪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趁他怒吼完沉默的片刻，她绕过同事的位置拉开门走了出去。飞快钻进洗手间仰着面让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肆无忌惮地哭，如果放任眼泪乱了顺序往外涌的话，她不防水的睫毛膏一定会变成黑乎乎的一团——贴在她惨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活像个刚刚被打捞起的恒河浮尸。
好了，再掉两滴眼泪就打住。
她对着镜子不停深呼吸，强迫自己露出微笑。想着许老四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蹲下身来冲她展露出的温柔的笑容、想他睡在一旁炙热的身体，想他粗糙的手指、他的头发摩擦在胸口肌肤上的触感。
哭完用两格卫生纸叠起来仔细地对着镜子将眼泪擦干，再按压了一下皮肤脱粉的位置。好让脸部看起来正常一些。
没两分钟，她重新推开办公室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许老四已经发完脾气，采用他一贯的策略，又对手下员工们进行几句暖心的安抚。员工们听着那些振奋人心的话，好像完全忘记了就在十分钟前眼前的许老四还在扔着资料狂风骤雨，纷纷点着头，表示大家都会更加努力工作。
许老四就有这样的魔力。他总是知道该如何运用他的魄力与魅力，这样的方式既能高效达成他的目的，又能在事后安抚所有人的情绪。
白炽灯那天在办公室一直坐着，翻开电脑修改策划案。午休的时候，公司员工一前一后都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她和同样面对电脑的许老四。
“喂，还在生气啊。”
她突然感到颈后一阵湿润温热的呼吸，瞬间心里的大石落地，“我不是在对你发火，要是不这样的话，部门的员工们怎么知道做错了事情要得到惩罚？”
他的声音温柔地像一团棉花，她感觉到一只宽大的手掌用力一把搂住她的腰，“去吃午饭吧，然后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
他把鼻子凑拢她耳边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他总是有这样的习惯，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偶然做出一个撩拨的动作，让她变得心神不宁。
为了以防万一，她在帆布包里随身带了一支上次买洗面奶时赠送的香水小样，每隔几个小时就喷在手腕上，然后再轻轻抹在耳后。
她希望每一次当他靠近的时候，都觉得她是香的、迷人的。
正当她想转过身去拥抱他，他却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双手，带着认真的神情说，好了，去吧。她也不敢再进一步。一是怕公司员工吃完饭回来看到在背后议论纷纷，二是怕许老四对她心生厌倦。
这样的若即若离，已经延续了好些日子。
每当回家之后，她试着发信息打电话给他，总是换来长时间的沉默。像对方并没有看见，她也坚信许老四是在忙。
每次都过好几个小时，深夜才收到回复：在忙工作的事情，我先休息了。
她只好躺下，闭着眼睛回味与他之间有过的温存。期待第二天在公司见到他，第一时间给他一个明媚的笑脸。
今天是第一次，他愿意答应她来家里吃晚餐。
她甚至买了一瓶算好的起泡酒、两只高脚杯。他第一次和她交缠时说不喜欢隔着距离的避孕措施，只要在关键时刻拔出来就不会发生大家都不想面对的事情，她也一开始就迁就。她并未发现自己对许老四产生出了一种病态的爱恋。
她无法向自己坦白那样的情愫是不是所谓的爱情，但是她知道自己非要不可的决心。
刚刚把塑料袋拎回家，来不及喝一口水休息一会儿，赶忙将食材一样一样罗列出来——鸡肉用料酒与香料腌渍入味，鱼块裹上淀粉，南瓜切片，虾仁解冻去虾线。
忙活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完成了四道色香味俱全的硬菜。外加一份黄瓜蛋花汤，里面还放入了两颗虾仁提鲜。
墙上的钟显示现已临近七点。她打开手机，与许老四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昨夜几句苍白潦草的对话上。
“你什么时候过来？”她发出一条信息。
“不来了，今天临时有点事情。改天吧。”
许老四飞快地回复，对话框从对方正在输入中变回了本身的微信名字，再也没有动静。
此刻，墙上仍旧不停跳动的秒针、锅里咕噜冒着热气的汤、摆入盘中的饭菜、未开的起泡酒，统统都在等候最后一位贵宾的到来。
却不得不、一并与白炽灯姑娘陷入这无边无尽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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