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弗莱德先生的野外实践课结束的那天,和我同组、但话不多的那个男生突然问我,你觉得生物界里蓝色稀少吗?我迟疑地看了眼头顶上湛蓝无垠的天空,以为理解错了他的问题。他见我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我伸手指了指上方,这算不算?那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盯着我,眨了眨,那一瞬间,明明实践课是在阿尔卑斯山脉的麓地,我却好像感觉到了来自大海的气息。我脸颊有些发红,等他回答。他却笑着摇摇头,背起了登山包,嗯,不算。
他是卢克,是这学期来的交换生。也不知道是和我们大家不熟,还是个性使然,总之,他安安静静的,总是一个人。
野外实践课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山间度过的,弗莱德先生会教我们认识各类植物,也会讲授关于地形地貌的知识,他每年都来这里,所以算是轻车熟路,即便是藏在角落的那些不起眼的花花草草,他也都能说上个所以然来。等到晚上回到旅馆,每个小组还有任务。弗莱德先生带了几大箱的植物标本,都是他在阿尔卑斯山脉采集到的,我们要通过鉴别手册去判断它的种属分类,这才算完成。
每次完成鉴别作业,其他人都结伴往城区走,来根冰淇淋或者到小酒馆里喝杯冰镇啤酒,二十来岁的年纪,夜晚的时光要惬意消磨。可卢克不一样,他总是留在桌边画画,临摹的要么是弗莱德先生的植物标本,要么就是白天在山间拍到的小花。先用铅笔勾个轮廓,再用彩笔一点点上色。
那天,我站在他身后,看他正在精心描摹一朵雪绒花,星形外观,连花瓣上棉毛都勾画地若隐若现,我一时看得入了神。
琼拽了拽我的衣服,脑袋往门口的方向一歪,眼神里都是,“要不要去喝一杯?”我摆摆手,又摇摇头。她噗哧一笑,小声在我耳畔打趣,“你不会喜欢上了这个交换生吧?”说完就独自往门口走去。
“嗨,卢克。”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他的名字,“我想,如果你将来成为植物学家的话,那你一定是绘画最好的植物学家了。”我指了指他的画,笑着和他说。
“嗨,安。”他抬起了头,“只是兴趣爱好,不过你不觉得山里的花很好看吗?在别的地方很少见,不画下来有些可惜。”
“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他放下了铅笔,好像想和我聊聊天。
他的问题击中了我,我本以为我喜欢打理花花草草,可上了两学期的植物学课程,就觉得无论是记拉丁学名,还是严谨的种属分类、进化机理,都把这些五彩斑斓的花朵打碎成了微小的细胞分子。我想转专业了,就在这次野外实践课回去之后。可卢克不一样,他安静,可能很适合这种需要耐心的工作。
不知怎么的,我撒了个谎,“是呀,这里的花真美,天蓝,空气也好,蜜蜂蝴蝶什么的在城里很难见到了,做野外科考人员其实也挺好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胡扯些什么,他眼睛一亮,我赶忙避开了那道光。
他又在纸上画了起来,雪绒花背后画上了绵延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还有一只蝴蝶翩翩飞来。上色的时候,他把翅面涂成了明朗的天蓝色。我有些困惑,阿尔卑斯山区真的有这么耀眼的蝴蝶吗?卢克停下画笔,“送你了,安。看到它,你一定会想起这次的实践课。”
野外实践结束后,卢克回母校了,我也顺利转了专业。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五年后一天,市自然博物馆举办了场主题为《动植物世界的“蓝”》的展览,那时候我已经从金融系毕业几年了,也有了份稳定的工作。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卢克、雪绒花旁天蓝色的蝴蝶和关于生物界蓝色是否稀缺的问题。
在博物馆大厅领了宣传手册,租了讲解器,我往里面走。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一个好听男声。
自然界大概最不缺乏蓝色,蓝色的天空,蓝色的海洋,地球就是一颗蓝色的星球。可是,你知道吗?只有极少数动植物能合成蓝色素,无论是大蓝蝶还是蓝绣球花,它们的蓝色外观都并非源于蓝色素,而是使用了巧妙的物理结构和化学反应,“欺骗”了我们的眼睛……
我笑了,把宣传手册翻到最后一页,在策划人那栏一行行地扫下去,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卢克。
©️人可望舒,Common 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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