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施绛年：
结着愁怨的雨巷姑娘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的，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
戴望舒写过许多诗歌，其中有一首是《雨巷》。写的是在南方潮湿的雨巷里遇见一个结着丁香般仇怨的姑娘，这位姑娘慢慢地消散在雨巷的尽头，去到了一个诗人寻不到的地方。
多年后，诗里的姑娘才浮于世人眼前，是戴望舒的初恋——施绛年。原来诗中那淡淡的仇怨，结着的是他那份爱而不得的伤感。
零落一身的秋
提到戴望舒，总会想到徐志摩，这两人的经历实在太过相似，生在同一个地方，同是中国著名的浪漫诗人，生命似烟花，绚烂而短暂，都有一位求而不得的女子。相较于陆小曼，徐志摩的最爱是林徽因；戴望舒也一样，穆丽娟更像是影子，杨静又是一个只可富贵不可患难的女人，施绛年才是她心中纯粹的爱恋。有人说在男人的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是他的初恋，戴望舒偏偏就是这样的男人。
1905年3月5日的浙江杭州，大塔儿巷36号传来婴儿的哭声，这个婴儿就是有着“雨巷诗人”称号的戴望舒，几十年后，他的声音划破了中国现代派象征主义的天际。和马海德一样，一开始戴望舒也不叫戴望舒，他有多个名字：戴承、戴朝安等，不知何故改名为戴望舒。
望舒一词最早出自屈原的《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意思是说屈原上天入地、漫游求索，坐着龙马拉的车子，前面由月神望舒开路，后面由风神飞廉做跟班。望舒就是神话传说中替月亮驾车的天神，美丽温柔，纯洁幽雅。若说钱钟书年少时的文学素养，和钱基博有莫大的关系，戴望舒对于文学的启蒙，则不得不提到他的母亲——卓佩芝。戴望舒的父亲戴立诚是北戴河火车站一名普通的职员，而卓佩芝却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就给戴望舒讲《水浒》《西游记》《封神演义》等古典文学名著和《天仙配》《梁祝》《宝莲灯》等民间故事，还给他整段整段地吟唱家乡戏文、打谜语和歇后语。
这些宝贵的传统文化知识，催生了戴望舒文学创作的兴趣与激情。年少的戴望舒也和钱钟书一样记忆力惊人，这大概是民国文豪们与生俱来的本领。
1912年，戴望舒随家迁回杭州，开始了他的小学生涯。六年之后，十四岁的他入读宗文中学。
戴望舒的照片流传颇广，照片上的他戴着圆框的金丝眼镜，一身白色的西服，儒雅的模样放到现代，加之又会写诗，活脱脱就是秒杀众路粉丝的男神。这样的戴望舒，施绛年居然会放着不爱，而爱上别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少年时期的戴望舒曾不幸感染天花，毁坏了他俊逸的面容，脸上落下坑洼的瘢痕，这些瘢痕在照片上并不明显，近看还是可以看到的，因为这一生理缺陷，少年时期的戴望舒经常被讥讽和嘲笑，他总是默默地忍受着。别的同学还处于玩乐的年纪，而他已经立志于写作事业，悄无声息地想证明自己比他们优秀。
1922年，十七岁的戴望舒联同张天翼、杜衡与已经读大学的施蛰存创立“兰社”，开始了文学创作之路。第二年秋，戴望舒考上了民国元老于右任、邵力子等人创办的上海大学，随后转入震旦大学（复旦大学前身）。
他充分发挥自己的文学、诗歌才能，在时代思潮的影响下，与好朋友施蛰存、杜衡一起加入共青团。说起他的笔名，倒还有一个故事不得不提：戴望舒在大学的时候，曾写过一篇叫《回忆》的散文，记述他童年时期在北戴河与青梅竹马的妹妹在海滩上玩耍，妹妹在拾贝壳时被海浪卷走，他气得晕过去。后来，他天天在海滨徘徊，再也没看到妹妹的身影，一群沙鸥从他头上飞过，他以为妹妹化为了鸥鸟，便给自己取名叫戴梦鸥、梦鸥生。
戴望舒一直是浪漫的人，耐不住寂寞，总是想追逐新的事物、接受新的思想。他第一次到北京，结识了一批新兴文学青年，如姚蓬子、沈从文、胡也频、冯至、丁玲、冯雪峰等人，后来这些人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1925年6月4日，戴望舒参加上海的五卅运动，由于上海大学被封，不想耽误学习的他，进入法国教会举办的震旦大学特别班学习法文，在法国神甫的影响下他开始接触雨果、拉马丁、缪塞等浪漫派代表经典作品，外国文学的启蒙大概就从那时候开始了。他喜欢果尔蒙、耶麦等后期象征派作品，戴望舒最早的译诗，就是将雨果的《良心》译成中文，是这首诗开启了他的文学翻译生涯。
“丁香姑娘”施绛年
戴望舒之所以认识施绛年，与她的哥哥施蛰存有关系。施蛰存是《现代》杂志的主编，也是戴望舒少年时的好友。起初戴望舒的诗并不被人看好，是施蛰存在《现代》杂志上力推戴望舒，并高度评价他的诗，这使得戴望舒在诗坛与“新月派”诗人平分秋色。
1927年，戴望舒回到杭州，国民党浙江省党部扩大反共，杭州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为安全考虑，他又转到松江县施蛰存家中暂避。在施家小住的这段时间里，他见到了施蛰存的妹妹施绛年。
在爱情开始之前，都有一段朦胧期，他当她是小妹，从未多想。不过自古郎情妾意不都是从哥哥妹妹开始的么，哪怕宝哥哥和林妹妹也不能免俗，更何况这个浪漫至极的诗人。而施绛年也未曾想过，戴望舒有一天会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
情爱之事，总在悄无声息中萌发，似春雨润物无声。当戴望舒察觉时，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小自己5岁的少女。他为她茶饭不思、辗转反侧。诗人的感情世界比常人更为丰富，他们敏感、他们多虑，易捕捉细微的感思。戴望舒面对眼前这个丁香般诗意的姑娘，她的明艳，她的动人，他也只能在她身后默默关注，对于她的情意，更是羞于开口，他害怕被拒绝，更害怕遭到拒绝之后的尴尬，可内心的狂热如火般灼烧他的心，燃点着他的爱。
诗人和常人相比总是占优势的，他们更善于将心里说不出口的话，化成美丽的诗文篇章，这样，诗人往往更有魅力，所表达出的爱往往更见诗意。经受不住单恋折磨的戴望舒，终于动笔为施绛年写下了一首名为《我的恋人》的诗歌：“我将对你说我的恋人，我的恋人是一个羞涩的人，她是羞涩的，有着桃色的脸，桃色的嘴唇，和一颗天青色的心。她有黑色的大眼睛，那不敢凝看我的黑色的大眼睛，不是不敢，那是因为她是羞涩的，而当我依在她胸头的时候，你可以说她的眼睛是变换了颜色，天青的颜色，她的心的颜色。她有纤纤的手，它会在我烦忧的时候安抚我，她有清朗而爱娇的声音，那是只向我说着温柔的，温柔到销熔了我的心的话的。她是一个静娴的少女，她知道如何爱一个爱她的人，但是我永远不能对你说她的名字，因为她是一个羞涩的恋人。”
聪颖的施绛年一眼看透了戴望舒的心思，她却绝口不言这份情谊，她对戴望舒更多的是敬爱，并不是少女恋爱的情怀。许是戴望舒的热忱惊吓到她了，和张兆和一样，她也采取冷漠消极的态度，希望戴望舒知难而退，却又碍于哥哥施蛰存的情面，她还会帮戴望舒抄抄稿子，陪他散散步，有时也会允许他拥抱一下，或轻吻一下面庞。
施绛年很会把握分寸，这使得戴望舒很苦恼。施绛年犹疑着不去拒绝，戴望舒就觉得有一线希望，他高傲的心不甘失败并愈战愈勇。他在自编出版的第一部诗集《我的记忆》的扉页上，印着Ａ Jeanne（给绛年）几个法文，并用拉丁文题上了古罗马诗人Ａ·提布卢斯的诗句：
Ie Spectem Suprema mihi Cum Veneril hari
Ie teneam mor iens deziciente manu
（愿我在最后的时间将来的时候看见你，愿我在垂死的时候用我的虚弱的手把握着你。）
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向世人公开了他对施绛年的暗恋，他不要再做一个胆小者，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爱上了施绛年。
女孩们对初恋都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想象自己被王子恋上，与他携手睥睨众生；又或是与英雄热恋，与他大漠狼烟策马飞驰。戴望舒本应是个浪漫的被幻想的对象，可他脸上的瘢痕始终让她难以接受。戴望舒知道，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单恋者，他可以给自己无数个理由离开她，可她一笑，他就怯了——他始终走不出对她的感情。他在《残花的泪》中这样说道：“你会把我孤凉地抛下，独自蹁跹地飞去，又飞到别枝春花上，依依地将她恋住。”
在《回了心儿吧》中他这样写道：“回来啊，来一抚我伤痕”，“爱一些些！我把无主的灵魂付你；这是我无上的愿望和最大的希冀。”单恋是最折磨人的，将他那颗鲜活的心折磨得奄奄一息。
有时候，爱若成为信仰，往往就和对方本身没什么关系了。
或许一开始，戴望舒爱上的是施绛年，在追逐的过程中，慢慢爱上若即若离的影子，只是他没发觉，他追寻爱慕的女人，早已不再是真实的那个她。有一种人，为了追寻所爱愿意等待，他们辗转不得寐，受着相思的煎熬，可潜意识里却极其享受，这种感觉有点像狩猎，长时间的等待换来一瞬间的伺机而动，若是很快就能得到倾心对象的回应，往往对他（她）的兴趣也就随之而消减了。
正是施绛年的若即若离，才会令戴望舒如此着迷。反观戴望舒的第一任妻子穆丽娟，与他结婚后，戴望舒完全沉浸在对施绛年求而不得的心魔中，直到穆丽娟与之离婚，他才想起身边少了一个人，又陷入对前妻的爱慕之中，周而复始，一生只为了追寻而生，从来看不见近在身侧的幸福。
陆小曼曾经说徐志摩所憧憬的爱，最好处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境地，一种虚无缥缈的爱。一旦与心爱的女友结了婚，幻想泯灭了，热情没有了，生活便变成白开水，淡而无味。
得不到的，往往就是最好的。到了最后，他对施绛年的执念，已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戴望舒找到了她，与她最后摊牌，求施绛年接受他的感情，不然他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施绛年觉得戴望舒跟她闹着玩，不会真的寻死，就拒绝了戴望舒的请求，没想到戴望舒竟然真跳楼寻死。
看着他爬上高楼，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施绛年还是心软了，就算是权宜之计吧，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她勉强答应了戴望舒的请求，戴望舒兴奋地将施绛年拥入怀中。此刻的施绛年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答应下来的？她并不爱他，又如何能跟他携手一生，共赏春秋胜景呢？
戴望舒没有丝毫怠慢，第一时间通知了杭州的父母让他们赶来上海，向施的父母提亲。施绛年的父母看到戴望舒的麻脸，起初并不同意这桩婚事，多亏了施蛰存的苦心劝解，父母才勉强答应。之后戴望舒在发表的《村姑》《野宴》《二月》《小病》《款步》等诗作中，都洋溢着他求爱成功的喜悦。
恋爱，啃着你苦味的根
1927年夏天，戴望舒写成了《雨巷》，据戴望舒的长女戴咏素说：“我表姐认为，施绛年是‘丁香姑娘’的原型。施绛年虽然比不上我妈以及爸爸的第二任太太杨静美貌，但是她的个子很高，与我爸爸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很相配，气质与《雨巷》里那个幽怨的女孩相似。”
戴望舒为施绛年尽显才气，他脍炙人口的诗词都跟这个女子有关，这一点连徐志摩都不能及。
在春夏交替的时节，戴望舒与施绛年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订婚仪式。他牵着她的手，走过了花型的大门，看着身边美丽的姑娘，至少她在名义上属于了他。
诗人的身上，总是带着流浪和漂泊的不确定性，对此施绛年有着自己的担心，她不想未来贫困潦倒，所以面对戴望舒一而再再而三的结婚请求，她向他提出了结婚条件，他必须出国留学取得学位回来有稳定的收入后，她才愿意考虑结婚。
再美好的爱情没有面包作为支撑，也是妄谈，施绛年考虑的没错，如果一个男人连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那拿什么和心爱的女子结婚？
虽然戴望舒在心里并不想接受这样的条件。无奈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想和施绛年结婚就必须欣然接受，这也可以理解成施绛年的一个缓兵之计，她对戴望舒的爱本就不坚定。订婚，于施绛年而言不过一个形式。
再三考量下，戴望舒还是选择踏上了“达特安”号邮船离沪赴法留学。为了兑现承诺，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也为了自己这份弥足珍贵的爱情，他开始了旅法的漫漫求学路。
戴望舒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异国，时常苦闷和孤独。他不仅要学外语、读功课，还要打理生活，为了赚钱贴补，闲暇时还要为人翻译书籍。
在给叶灵凤的信中戴望舒这样形容他在国外的生活：“我在这里一点空也没有，要读书，同时为了生活的关系，又不得不译书，而不幸又生了半个月的病。”我总觉得在极度自卑心理下的戴望舒和朱湘很像，在国外的时间都是痛苦而无奈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记得我怎样在巴黎的旅舍中，伏在一张小小的书案上，勤恳地翻译它，把塞纳河边的每天散步也搁下来了。”留法后他的诗作很少，我一直认为国外的土地酝酿不出中国的诗人，盘桓在华夏大地的灵魂并不能在国外得到滋养。
忙碌的国外生活，并没有让他忘记施绛年，反而更加思念她。他在西去的航船上为她写着炽烈的情书；在旅途中给她买礼物；到法国后又一再写信给她，恨不能将自己在异国他乡所有的愁绪都讲与她听。他在信中经常提及后悔远去法国的决定，他总想早点回到施绛年的身边，更期盼着施绛年去法国寻他。
对于戴望舒，身为挚友的施蛰存可谓是操碎了心，他写信叫戴望舒要克服困难坚持学习，还劝他不要让绛年去法国：“你还要绛年来法，我劝你还不可存此想，因为无论如何，两人的生活总比一人的费一些，而你一人的生活我也尚且为你担心呢。况且她一来，你决不能多写东西，这里也是一个危机。”
戴望舒在巴黎的费用，也是施蛰存寄去的，施蛰存有时将自己在《现代》任职的全部工资都寄给他，还常给他带去药品，叫他注意身体。施蛰存对戴望舒的关心远远超出了朋友之谊，在法国的那段时间，如果没有施蛰存，就没有戴望舒。
一个人在国外的日子本就难熬，施绛年不在身边的那段时间，他睹信思人，每个难熬的夜，他只有枕着她的信笺才得以安稳入眠。
久而久之，施绛年给他的信越来越少，即便信来了也是不冷不热的相似话，毫无感情色彩。在诗人的世界里，文字反衬着人心，透过信件戴望舒触摸到她没有温度的冰凉的心，对于恋人的变心，还处于恋爱状态的人最能洞察。
施绛年的变心并不令人意外，爱得不深，人走茶凉也是难免，一段以同情开始的爱情，最终的走向只能是分离。所以当施绛年邂逅她真心对待的男子时，迅速地坠入了爱情的长河，而当初因同情施舍给戴望舒的那一点爱，早已消磨殆尽，不复存在。
没错，施绛年移情别恋了。
在与戴望舒分别之后，她与一个冰箱推销员相恋。大多数人觉得施绛年的脑子坏掉了，放着一位为她不远万里留学的诗人不爱，而爱上一个销售员？这一点也不像以物质为恋爱基础的施绛年的作风。
其实不然，在民国冰箱还是稀罕物，冰箱推销员也是个时髦的行业，发展前景光明，施绛年与冰箱推销员在一起，极大程度上地满足了她少女的虚荣心。当然这一切施蛰存是知道的，但是他又怎敢告诉远在大洋彼岸的戴望舒呢？
虽然施家人守口如瓶，消息却传得很快，不久戴望舒就在国外听闻了，他更没心思读书了。虽然他在国外没有拿到任何学位，倒是翻译了很多书。
1935年4月，他在西班牙旅游期间，因参加西班牙进步群众反法西斯示威游行被中法大学开除，加之施绛年的传闻，他下决心回国。上车时，只有罗大冈一人为他送行，学校没有给他途中的零用钱，只有火车票一张。
忍受了三年相思之苦的戴望舒回到了上海，他回国后立马找到施绛年，当得知传闻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时，被欺骗的怒气难以压抑，他当着施家父母的面，打了施绛年一巴掌。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毫无保留地爱着的人，为何会这般残忍地践踏他的真心？他主动结束了和施绛年长达八年的恋爱。
有时候，爱一个人并不会有结果。更有时，苦苦追寻常常伴随着令人心痛的擦肩而过。并不是谁不够爱谁，只是爱情这个奇妙的东西从来不会被谁捉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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