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们接港的“港口”,那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修建的港口,早一些的时候,就是海边的一个船容易靠岸的地方,没有什么堤坝建筑,就是蜿蜒的海岸边一个大家认定约好的地点。
后来在一处海与内陆河之间建了一个闸门。接港的地点便转移到了那处闸口两边的水泥坝上。
炎炎的烈日里,前一天残留在水泥坝上的少许臭鱼烂虾和一些细碎的贝壳已经被太阳烤干所有水分,呈萎缩状的贴在水泥表面,一阵阵腥臭味跟着海风在人群里肆虐。大家却冲鼻不闻的依旧在谈论说笑。
为了躲避日头,大家三三两两的坐在堤坝背阴处的草地上,或者蹲在车子的背阴处。还有的挤在卡车前面的车头里,可不管在哪里,不管在谈论着什么,眼睛都时刻关注着大海的。
没有涨潮的时候,除了通向闸口的那条海沟里盛着海水,其他都是茫茫的海滩,上面稀稀疏疏的长着少许的红蒿。
我们小孩子都不惧怕烈日似的,都偷偷溜到海滩上去抓那些长着脚拖着尾巴的跳跳鱼,我静声敛气的盯着它好久,然后突如其来的扑上去,满以为捉住了,小心翼翼的将手露出一条缝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它不知什么时候逃离了抓捕。
不甘心的再来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再来一次,再来不知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心里又气又急,顿时对跳跳鱼充满怨恨,恨不得抓住它,把它碎尸万段才解气,可它就是不给我这个机会。
每次跟妈妈去接港都发誓要捉一条,可是一次都没成功,只能叹息跳跳鱼的身手实在太敏捷了。
当从水天之间传来“嘶嘶”的声响的时候,我们知道涨潮了,妈妈们早已在岸上朝我们喊:“快上来,涨水了。”我们便撒开腿往岸上跑,毕竟妈妈讲过无数次海水的可怕。
风平浪静的好天气里,当第一波海水漫过整个沙滩后便不会再有什么响声了,你一个不留意,刚刚还是一望无际的沙滩,这会儿目之所及都是混黄的海水了。
海水让人不易察觉的默默的上涨着,人们只能感受到它一寸一寸的在升高。当海水升到堤坝的某个高度时,妈妈们便知道,船要到了。
有风的时候,海水才会一浪一浪的涌向海边,海水拍打着堤坝发出“啪啪”的声音,溅出白色的水花。
“哎!到了到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呼啦啦一下子从背阴处跑出来,站在水边向远处张望。
其实那只是遥远的水天之间的几个小黑点而已,待船慢慢的靠近,便有人言词凿凿的说:“是我家的,那桅杆上的红旗我认得的。”
又有人反驳道:“不是你家的,你重标看。”
“哎,后面那艘是我家的。”
大家都在小声的猜测着是谁家的,只是那船离得还很远,着实看不分明是哪家的船。
好天气的时候,眼神好的人在船很远的时候就能看出是谁家的船,每艘船上都有一个他们熟识的标志的,像竖着的一面红旗子,或者船篷顶上的蓝条子,或船头上漆的颜色之类。
阴天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好辨认了,海天之间一片混沌,甚至有时还有大雾。那要等到船只在不远处一道拐弯处出现,大家才争先的跑出来眺望确认。
待船靠上岸来,便会从船上跳下一个身强力壮的船工,穿着绿色背带的下水裤,手里拿着铁锚,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抛下锚,船便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那十来米长的木头跳板便从船帮上一直伸到岸上来。船工们开始忙碌起来了,一船的鱼货等着运到岸上呢。
船中间的甲板上放着夜里刚刚捕捞来的鱼虾蟹,黄鱼,鲳鱼,王蟹,红虾,皮皮虾,各式各样的都按品种分类摆放好了。
都是装在方篮里的,是用竹子编的一种大篮子,篮口上系着深绿色的粗绳子,以便挑起。那一蓝可装百十斤的鱼呢。
船工们随便操起一根毛竹杠子就挑起两个百十斤的方篮,口里喊着号子,“嗨哟,嗨哟,嗨哟”脚步跟着号子一步一步从跳板上往岸上来,那跳板也跟着号子有节奏的晃悠着。那哪里是挑着重担呀,分明是步伐坚定铿锵的舞蹈啊!
妈妈们也都泼辣的冲到船上去帮忙,她们挑不动那一担,便两个人抬一篮,一篮红虾便在扁担中间有节奏的上下晃悠着,妈妈们的脚步也跟着节奏一起一落,从吱嘎作响的跳板上往岸上来,那又是另一种轻盈而欢快的舞步。
一艘接着一艘的船都靠向岸来,那收获的喜悦呀!它就在爸爸们粗犷豪迈的话语里,在船工坚实的臂膀上,毫不掩饰的飞扬在妈妈们头上的毛巾上,在迎着海风的说笑声里。
我们小孩子干嘛呢?最大的作用就是看好运到岸上的鱼货,每家的鱼货上岸都会选一块地,把自家的鱼货归拢在一起,大家就负责看好自家的东西。
妈妈忙碌间还不忘叮嘱一句:“眼睛放亮点。”
“嗯,晓得。”我点点头,开始“眼观八方”的守护摊位。我想,妈妈们肯带我们来大概也是这个目的吧,毕竟多一个人手嘛。
因为鱼货上岸后,鱼贩子都会围在旁边,争抢着自己看中的货。
如果没人看着,有些不厚道的家伙就直接帮你把鱼顺走了,而且专挑数量少价格贵的,像魔鬼鱼啊,鲈鱼啊大王蟹啊大对虾之类的,然后爸爸发现少了,心疼的直跳脚。妈妈也会内疚的责怪自己没看好摊子,心疼的直叹气。到最后只得自认倒霉了。
岸上的鱼贩子这会儿是最忙了,他们一会儿在你家摊前看看,一会儿到那家摊前琢磨琢磨,有些贩子甚至跑到船上去看货了,生怕好货被别人抢了去。
鱼贩子也分大贩子和小贩子的,大贩子正常就膈肢窝里夹着一个黑皮包,手上拿着记账的笔和账本。小贩子呢,手里除了一个装钱的黑皮包,还抓着几个大蛇皮袋。他们都一样穿梭在各家的鱼货摊间。
买卖不同心,鱼贩子想价格越低越好,渔民们当然想价格越高越好了。
鱼贩子们一句:“哎呀,你家的虾今天颜色不好看啊。”他说着还摇摇头,感觉很可惜的样子,意思就是货不好,啧啧两声再补一句:“价格嘛,肯定不会高了。”
爸爸就会瞪他一眼:“你去望望人家的看,我这还不好?”伸手从方篮里操出一把虾举到他眼前让他仔细看看,再不服气的嘀咕一句把虾送回篮里。
其实每一家的鱼货都是差不多的,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天气捕上来的,差别能有多大?这只是鱼贩子们的套路。他们在每一家的货面前都这样说的吧。
来了一个贩子又来一个,最后讲好价格,一篮一篮的鱼和虾,便挑过去过秤,然后装到贩子的卡车上,压上冰块。鱼贩子记好帐,回家再结帐的。
那些稀少的鲳鱼啊,对虾啊,王蟹,价格要贵很多,都是当面用自带的秤称好,当面给钱的。
一批一批的贩子走过,一遍又一遍的讨价还价,摊子上的鱼虾也就卖得差不多了,最后如果还有很少一些没卖完的,妈妈会带回家自己吃,或者送给左邻右舍。
回家时仍然是坐来时的车,妈妈们在车里叽叽咕咕说着各自鱼货卖的价钱,卖得高的总是沾沾自喜的向众人传授卖货的经验,卖得低的总是数落着贩子的狡猾,又发誓明天一定不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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