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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几位好友相助,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挤到自己座位跟前的。在许多乘客都保持着“金鸡独立”站姿的情况下,对于他们请求列车员帮忙弄卧铺票的事儿,我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刚过两站路就成为了现实。
列车员说特意给我安排了下铺。我谦让说,把卧铺让给更需要的人吧,比起那些没有座位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她一脸崇拜的神情看着我说这是应该做的,并且让我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还帮我拿着行李一直送到了卧铺车厢。
再三表示谢意并目送列车员离去,回到了我的铺位已是凌晨一点多,旅途劳累的乘客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因为刚装上义肢不久,再加上活动量过大,截肢部位隐隐作痛,归置好东西也就躺下休息了。
因为吃了止疼药的缘故,我睡得很沉,以致于醒来已是早上九点多钟。我是被一股诱人的味道给“香醒的”,它肆无忌惮地挑逗着我的味蕾。咕咚咽了口口水想寻找香味的源头,却不料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他们像看怪物一样一眼不眨地紧盯着我,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疑问。
我也有些懵了,这不是昨天遇到的那对夫妻吗?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这样想着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我刚坐起身,男人脸色突变,立马把女人护在身后,厉声喝道:
“果然是你!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老哥哥你误会了,没想到这么凑巧……”
考虑到脸上的伤痕容易让人误会,我特意掏出口罩戴上,为了缓和气氛还特意哈哈大笑了几声。
“别以为带上口罩就认不出你了……给我老实点!”
男人打断我的话,笨拙地做出一副准备格斗的姿势,脸憋得通红,手不停地颤抖着,双脚慢慢往后移动,试图与我拉开一段距离,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急切地大声喊道:
“快叫乘警!”
看到有人着急忙慌地去找乘警,还有不明真相的人朝这边涌过来……我想还是算了吧,等乘警来了再作解释。
看着如临大敌的男人,不由得我摇头苦笑——也不怪人家多想,看来这场误会闹大了!
这都源于昨天的一个巧合……
经过几个月治疗,我的伤势基本痊愈。因为一条腿装了义肢,不适应继续留在部队服役,被批准提前退役。虽说脱掉了军装,但是五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昨天去买回家的火车票,在密集的人群中穿行,我还是保持着齐步走的动作要领。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蹲在地上整理行李,好巧不巧的是他刚刚提起半敞着的包,我又正好从旁边经过,右手不偏不倚插进了包里……
“哦……不好意思!”
我心里一惊,说着话却忘了把手抽回来。
“你、你干啥?”
男人应该是被吓着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不干啥,我不是有意的……”
数次火灾救援现场我都能保持冷静,这时候反而不知所措了。男人应该把这当成了做贼心虚的表现,一下子硬气了起来,手指着我教训道:
“不是有意的?你一个大小伙子干这种事,不嫌丢人吗?”
“没有,我……”
看到身边已经围了许多人,我是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男人反而更加口若悬河了。人们从他的诉说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于是就有人开始指责我,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者扯着嗓子喊道:
“抓小偷、抓小偷!”
这么一吆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数道鄙夷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我,义愤填膺的指责声和谩骂声把我淹没……很快来了两个巡警,他们对我来说就是救命的菩萨,我差点哭出了声:
“同志,您来的正好……”
巡警睥睨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
“到地方再做解释吧!”
在确定了男人的东西并没有丢失之后,其中一位巡警拿警棍猛戳了一下我的腰,另一位扯着我的衣领拨开人群往外走去。
在广场边的值班岗楼里,巡警上下打量了我片刻,厉声喝道:
“老实交代,在这里作案多久了?”
“没有,我没有作案,这都是误会……”
“呵呵,还想抵赖!没有得手并不意味着你是清白的,看样儿就不是好人!”
“我真的不是小偷,您看看这个。”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我赶忙从兜里掏出退伍证递了过去。
“唉哟喂,还是个退伍军人呢,真他妈给军人丢脸!”
他大略看了一眼我的证件,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拿起了电话:
“喂,警备司令部吗?我是火车站广场巡警,这里有一件事需要你们配合处理……”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辆吉普车极速驶来,从车上跳下了三个戴着纠察袖标的战士。纠察听巡警讲了事情的经过,把我带到了警备司令部,并且打电话叫来我们支队的领导……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又在卧铺车厢又相遇了……
我坐在铺上不言不语,一心等着乘警到来再做解释,这又被当成了无路可逃甘愿束手就擒的无奈之举。于是一些乘客开始大胆议论了起来:
“看那黑不溜秋的样子应该是瘾君子……”
“脸上有刀疤,肯定是黑社会成员。”
“这小子胆儿也太肥了!”
“这样的人渣就该枪毙……”
……
“让一下,让一下!”
就在这时,来了三位全副武装的乘警。不由分说手拿警棍指着我,厉声喝道:
“双手抱头,蹲下!”
“同志,你好……”
“闭嘴!跟谁称同志呢?”
我刚一开口就被呵斥了一顿,其中一位乘警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对着我吼道:
“老实点,别动!”
我想,这下糟了!必须尽快亮出身份,否则误会可就闹大了,这样想着赶紧指着行李架对乘警说道:
“同志,我的挎包里面有证件,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听了我的话,那位乘警将信将疑地停下了脚步,另一位乘警按照我的提示从行李架上取下了黄挎包。他翻看了一下挎包里的东西,挥挥手说道:
“哦……先到乘警室再说吧。”
在乘警室里,他们仔细查看了我的证件和立功受奖证书,听我讲了去警备司令部的过程。本来这些足够说明问题了,可是他们还是有点儿怀疑:
“你脸上的刀疤是怎么回事?”
我一听这话不禁苦笑了起来:伤哪儿不好呢,偏巧给我破了相!就凭这道伤疤谁也不会把我当成好人啊。于是,不得不把自己消防救援过程中受伤的事情详细再讲一遍……
知道了脸上伤疤的来历,再看看我腿上的义肢,乘警顿时对我肃然起敬了。又是沏茶又是敬烟,还再三为刚才粗暴的态度向我道歉。
最激动的还是那位男子,他一下子扑过来像是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拉住了我的手,眼里泪花闪闪,嘴唇颤抖着说道:
“你、你、你就是‘2·14’特大事故中的救火英雄?我、我真是……”
男人说着说着居然有些哽咽了。据说他是一位大学老师,那起事故现场离学校不远,他亲眼目睹了救援全过程。他说我要是早报出自己的名字,也就不会有这场误会了,言语之间是对我的崇敬和深深的歉意。
事情终于搞清楚了,回到卧铺车厢之后,男子兴奋地给大家讲了我的事迹,一时间引来了不少啧啧赞叹。还有人前来向我道歉,说不该以貌取人,错把英雄当成了犯人。我说我哪是什么英雄,只不过尽了自己的职责,比起牺牲的战友我又算得了什么。旅客当中正好有一位医生,他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说我整容的事就交给他了。有一位企业老总邀请我去他公司做事,我说等回家后看情况再说吧。还有一位老板非要请我去餐车吃饭,实在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吃饭聊天过程中才知道,老板家与我是邻县,做建材生意的,两人越聊越投机,一顿饭不知不觉吃了两个小时,老板自己喝了五瓶啤酒,我喝了一瓶饮料。那顿饭花了老板三百多块,我心疼地说这也太破费了,老板说有些东西是钱卖不来的。
就在我们起身准备返回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忙不迭地喊道“让开、让开……”紧接着两位乘警一路小跑着来了。列车上旅客之间经常会发生一些纠纷,乘警就跟我们消防员一样,随时随刻都做着“灭火”的准备。萍水相逢的旅客本就没有深仇大恨,简单的调解往往就能解决问题。可是我看他们神色异常的样子,似乎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就在我暗自琢磨的时候,听到乘警的对讲机里有人提到了一个“刀”字。我心里一惊来不及细想,就跟在了他们后面。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一节硬座车厢,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叫嚷着什么,许多人惶恐地推搡着往后退走。我随乘警来到了人群最前面,这才看到已经有一位乘警在现场,对面是一个手提利刃的男人。那个男人一脸横肉,酒糟鼻子上长满了红疙瘩,他旁边座位上有两个女孩相拥着瑟瑟发抖。
随后赶来的乘警见状,厉声喝道:
“把刀放下!”
酒糟鼻看到增援的乘警到来,明显有些着急了,他用刀指着身旁的女孩威胁道:
“不、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人了……”
看到酒糟鼻穷凶极恶的样子,乘警立马采取迂回战术:
“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酒糟鼻显然不吃这一套,他似乎也看到僵持下去不会有好结果,恶狠狠地说道:
“不可能!老子反正是死路一条,帮我打开窗户。”
看这情形我明白了酒糟鼻的意图,这家伙看来是豁出去了,我不禁有些疑惑: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不顾生命危险做出这样的选择。
“从列车上跳下去的后果你应该清楚,放下刀是你唯一的选择,说不定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
“不要废话,我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跳下去是死是活那是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看你们是不见死人不罢休……”
酒糟鼻说着话一把採住了其中一个女孩的头发。见此情形来不及多想,我从乘警身后一步踏出,大声喝道:
“等一等!”
谁也没想到会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乘警和那个男人乃至所有乘客都给惊呆了,喧闹的车厢里顿时惊了下来,只有列车“哐当哐当”行驶的声音。
我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心脏因紧张咚咚咚跳个不停,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强作镇定地对着酒糟鼻说道:
“兄弟,我不知道你究竟犯了多大的错,难道非要走这一步吗?”
酒糟鼻没有松开抓住女孩头发的手,他警惕地看着我,嗫嚅道:
“你、你是谁?”
我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疤,又撸起袖子露出巨形蜈蚣一样猩红的缝针疤痕,装作很社会的样子,说道:
“在里面呆了八年,刚出来。听我的,赶紧放下刀,活着总比死了强,你这样只会错上加错……”
“我、我和你不一样,我犯的是死罪,被抓住免不了一死,还不如从车上跳下去来的痛快……”
酒糟鼻大概相信了我和他是同道中人,看我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而且还松开了揪着女孩头发的手。
“同志,你刚刚受过伤,赶快退回来,危险!”
那个年轻乘警显然经验不足,看到我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
“他妈的,你、你原来在骗我!”
酒糟鼻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恼羞成怒地叫嚣着向我扑来。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眼看冷光闪闪的利刃带着风扑面而来,情急之下我两手抓住行李架腾空而起,右腿用力朝他踹了过去。眼看着酒糟鼻挥动利刃刺向我的右腿,有人吓得捂住了眼睛,还有人禁不住大声喊道:小心……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听得“铛啷”一声脆响,我的右腿挡住了利刃,左腿灵活地朝酒糟鼻的颈部扫了过去。酒糟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遭到了致命一击,随着一声惨叫倒在了走廊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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