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棋虫

作者: 幻影7 | 来源:发表于2022-05-15 06:0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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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被咣当一脚踹开,一声怒骂随后而来:“死妮子,怎么还不做饭,等我妈回来赏你耳光呢?”,这是个十五岁的男孩,站在踹开的门口却愣住了,因为房里没有人。他叫阿宾,是我的哥哥。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他不是我的亲哥哥,爸爸、妈妈都不是亲的。

    那天,我做好饭,端到桌子上,给妈妈和哥哥,都盛好饭。爸爸常年在外面打工,不在家,平时就我们三口人。

    妈妈从包里掏出一包肉来,打开放在了桌子上,哥哥三下五除二的就吃了一大半,我也拿筷子去夹,被哥哥拿筷子挡住。妈妈说:“哥哥是男孩,正长身体呢,你个女娃吃点疏菜就行了,苗条。”有了妈妈的支持,哥哥更有恃无恐,眼看着肉就没了,我瞅准了,一筷子上去,夹住一块“嗖”的一下,搁嘴里了。马上闭了嘴,生怕肉跑出来似的。哥哥不干了,大骂我,我肉在嘴里,也不说话,心想反正我吃上了,你爱咋滴就咋滴,一幅得意的表情。

    哥哥看见更生气了,就大声说:“你都不是我妹妹,这家里都是我的,你是抢我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当回事,从小到大被他骂惯了。

    可是,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议论我,说我是人家捡来的,不是人家亲生的。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我的泪水像开了闸门一样,流下来。我回到家,收拾了几样东西,放书包里,就跑出来。我要去找奶奶,我虽然只是小学二年级学生,但是我清楚得记着爸爸带我去的奶奶家在哪里,我喜欢奶奶家,我只有奶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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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就一个人,住在乡下。当我找到奶奶家的院子,冲进去扑到奶奶怀里的时候,就放声大哭起来,憋了一路上的委屈,都宣泄到了奶奶的衣襟上。奶奶搂着我,手不断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喃喃地说:“哭吧,哭吧,哭出来痛快,我那苦命的孩儿。”

    我哭累了就睡着了,奶奶做熟了饭,叫醒我吃饭。这会儿感觉好多了,也饿了,就爬起来吃饭。奶奶慈爱地看着我吃,她一直给我夹菜,说:“慢点,慢点吃,我知道,娃迟早会知道的。”

    奶奶就给我讲起来:“你爸爸常年在建筑工地上打工,那天有个工友受伤了,他们一同给工友兄弟送医院去,你这个刚生下来的娃娃,就放在那,找不到家里人了,你爸爸看见护士抱着你着急,粉嘟嘟的小家伙,你爸爸就稀罕的不得了,抱回了家。当时裹着你的小被子,和留的一封信,我给你留着那。”奶奶带了我三年,才回来的,我知道奶奶疼我。

    奶奶回来了,我也常到奶奶这来住,所以我熟悉奶奶这。

    第二天,我和奶奶去她的小苹果园,摘苹果。奶奶给我一个小筐,奶奶的筐里装满了,我的小筐里也装满了,就往家走。奶奶家的后院里,有一间小房子,没有门和窗,地上铺着干草,我把两筐苹果放在这,就在这玩起来。在草堆上打滚,忽然墙角处,一个硬的东西咯了我一下,还挺疼的。我爬过去,用手刨出来,一层破布裹着,是个匾盒子。

    我把破布揭开,里面是个黑色的,旧了吧唧的木盒。边上有个锁扣,我一按就开了。掀开上盖,原来是一副象棋,我见过老爷爷们,在路边下象棋。

    这个棋子挺大个的,像是什么石头的,我拿起来一个,还沉甸甸的,边上有个豁口。我放下这个,拿起另一个子,也有个豁口。我想看看,底下那排棋子,是不是都是破的,就一个一个挪上面的,“嘶”!有一个棋子的豁口,把我的手,给划破了,血滴到了棋子的豁口里,一点一点渗进去,这时候棋子亮了起来,这个亮的棋子上,写着:马。

    我不会下棋,就把棋子又都码好,合上盖子,依旧用破布包起来放回去。躺在干草上休息,但不知怎地,迷迷糊糊,眼睛就睁不开了,脑子里面出现了一个棋盘。车(ju)马炮,这些棋子,都在棋盘上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奶奶叫醒了。奶奶说:“怎么在这睡觉了,找半天找不见,叫半天也叫不醒。”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跟着奶奶走到了房里。打那以后,每天晚上一睡觉,棋盘就出现在脑子里,棋子就在棋盘上是动起来。一连七天晚上,我好像弄明白,红棋和黑棋是怎么回事了。尤其是“马”这个子,八面威风。

    这天,奶奶看我好像心情好一些了,过去那阵了,就说:“你爸爸来电话了,叫你回去呢。我说让你多住两天的,小孩子别心重。回去吧,还上学呢。”

    “奶奶,我不回去。”我托着长腔,撒着娇地说,也就是在奶奶这,我能任性。我不舍得离开奶奶,眼泪又流出来了。奶奶把我搂到怀里,也掉了眼泪说:“我那没娘的孩呦,奶奶的宝贝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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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上,奶奶给我的书包里,塞满了吃的。嘱咐我:“机灵着点,别跟不认识的人,什么都说,到站下车,赶快回家。”我上了车,坐在窗口的位置,冲奶奶挥手,让奶奶回去。奶奶大声说:“有委屈,到奶奶这来!”这一次,我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火车开动了,对面坐着个爷爷。他说:“小姑娘,你奶奶身体很硬朗啊。”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我记着奶奶说的话。他看我有点戒备,就拿出水和面包给我,我都没要。他就自己吃起来,我也从书包里,拿出奶奶给放的吃食。我一打开书包,他见里面好几个鸡蛋,就说:“给我个鸡蛋呗,要不拿一瓶水换一个蛋。”

    我心想爷爷是馋鸡蛋了,就说:“那给爷爷一个吧。”爷爷就问我:“你奶奶多大岁数啊?”他又问我奶奶,我不想告诉他,就跟他扯别的。心想老爷爷好像都会下棋,就说:“爷爷,你会下象棋吗?”爷爷眼睛一闪,问我:“你会啊?小姑娘。”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会,这几天脑子里都是棋,可是我没跟人下过。我没有回答他,还问他:“爷爷,是马厉害还是炮厉害?”爷爷端详了我一会儿说:“看来小姑娘会啊,炮二平五”,我脑子里的棋盘,又出来了,脱口就接地说:“马8进7”。棋盘仿佛就在我俩当中,爷爷说完,他那方的棋子,就按他说的动。我说完,我这边的棋子,就按我说的动。

    我两来来回回,对阵了一路,周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了。这时候火车“咕咚”一下,停下来了,我才惊醒。脑子中的棋盘,倏地没有了。

    我是到终点站下车,所以也不着急,问爷爷:“没有坐过站吧?”爷爷捋着下巴,又端详我,说:“没有,没过站。”我和爷爷一起出了站,他问我到哪?我想了一下,没说自己住哪,只随便说了个地方,然后就分手了。

    回到家后该干嘛还干嘛,什么都没变,就是我脑子里,多了个棋盘,还挺好玩的。没过几天,有一天放学,在路上碰到了那位爷爷。他问我:“小姑娘叫什么?”他没问我住哪里,只问我名字,就告诉他:“我叫陈虹。”他又说:“去爷爷哪里看看,上次咱们的棋,还没下完。”我问他:“爷爷住的远吗?”爷爷说:“过了这条街就是,不远,棋都摆好了。”

    我跟着爷爷,到了他家里。果然,一个精致的大个方形棋盘,木质的大棋子,放在小方桌上,可能因为我是小孩子吧,一边一个小板凳。我立刻坐上去,高低正好。有了上次的对局,我也手痒,说:“开始吧。”

    脑子里盘旋的棋盘,与实体的棋盘,虽说一样,但第一次,抓起一颗大棋子,我反复玩着,看看放在哪里合适。这个“马”好像,跟我结了缘,总在脑子里跳动。我的“连环马”“盘头马”“窝心马”经常交替使用,出奇不易,让爷爷直嘬牙花子,我心里却暗暗高兴。

    爷爷赞赏地说:“小陈虹对马情有独钟啊!善使马。”

    门“吱扭”一下,推开了,“师父,您回来了”一个叔叔进了屋,接着又问:“您这回就不走了吧?”

    爷爷盯着棋盘说:“慢慢说,瞧你急三火四的,总该不了。”“您别再走了,我也都有个主心骨。”那个叔叔继续说,好像突然看见我似的,又问:“师父,这小孩是谁?您还下棋呀?”一连串的问题。

    爷爷这时候,把头转过去,只看了那个叔叔一眼,叔叔立刻不说话了。爷爷又对我说:“陈虹,今天先到这吧。明天你放学,就过来啊!”我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棋局,走出了门。

    爷爷家距离我家很近,放了学就来爷爷家了。可是,爷爷没在家,家里只有那个叔叔。叔叔说:“你得叫我三叔。”我说:“为什么?”他说:“我是你爷爷的三徒弟,排下来你就得叫我三叔。”我说:“这个爷爷不是我爷爷。”那个叔叔说:“什么不是你爷爷,你叫陈虹,你爷爷叫陈德魁,是当年象棋界的棋坛雄风。”

    我听不明白,就问他:“那爷爷哪里去了?”“师父办事去了,办什么事也不会跟我说啊!”接着问我:“你下棋不错呀?敢不敢跟人比比去?”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下棋怎么样?你说怎么比?”他说:“我给你联系好,明天放学你过来,三叔带你去。”我心想,认识了个爷爷,又多了个便宜三叔,一下子亲戚多起来。

    放了学,没等我去爷爷家,那个便宜三叔,在学校门口等着我呢。看我出来,就说:“姑娘走吧,三叔都安排好了。”

    接着他带我上了一辆车,汽车三绕两绕,来到一条胡同的尽头。不起眼的青灰色院墙中间,是一扇小木门。三叔叩了几下,有人开门,把我俩带进去。看着小门不起眼,院子里好大,穿过一条回廊,过了一个月亮门,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间里。房间里不冷不热,迎面墙上是个大屏幕。空的地方是一个方茶几,上面摆着一个黑色棋盘,两边一边一个沙发。

    旁边的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穿西装的问便宜三叔:“你的人带来了没有?”三叔说:“当然,带来了。”那人看了我一眼,说:“不会是她吧?”

    便宜三叔笑着说:“就是她,我师父都说她不一般,那就肯定不一般。”那人说:“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的脾气,如果不是你说的那样,后果自负。”那个便宜三叔拍着胸脯说:“后果自负。”

    那个门里又出来个老爷爷,穿着一身软软的丝质衣服,一头的白发。坐下后笑容可掬地问我:“你是棋坛雄风的孙女?”我不明白,便宜三叔赶快抢着回答:“是,她就是,她叫陈虹。她得了她爷爷的真传,水平了得。”

    我只知道下棋好玩,其他的都不明白。坐下后,只管跟这个爷爷下棋,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一坐到棋盘前面,脑子里面的棋盘就出现了,外面的都不知道了。那个爷爷交我的“仙人指路”,先探一下对方虚实,开局我就用上了。

    白发爷爷,刚开始还端着茶杯,一边品茶,一边打量我。这会儿,茶杯也放下了,也不打量我了,拿着一块白手帕,擦着额头的汗。

    那个爷爷说,“马固然灵活,要配合炮用,威力更大。”我的“马”呈“两头蛇”状,这边“天地炮”镇住。大屏幕上,也是我和白发老爷爷的棋局,而且更大更清晰。

    这时候又有人来了,在爷爷耳边说话,白发爷爷,站起身说:“你爷爷来了。”

    那个爷爷进屋了,看见白发爷爷,俩人握着手好久,都没松开。那个爷爷说:“老哥哥,好久没见了,身体还这么结实啊!”白发爷爷说:“兄弟,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啊?我四处找你,也找不到呀?”

    白发爷爷看了我一眼,又问:“这是兄弟的孙女吗?有潜力啊!”那个爷爷说:“孩子小,在历练历练。”那个爷爷没有多说什么。

    此后,那个爷爷让我每天放学去他那下棋,这也正是我所愿意的。每天与那个爷爷下棋的时候,脑子里的棋盘依旧出来,开始只是“马”是闪亮的。忽然,有一天,“炮”也发光了,这个不知道怎么跟那个爷爷说,我就先忍着没说。那个爷爷又交我“车”的技巧,以及与其他子的配合。这段时间,我反复练习这个“车”子的走法,有一天脑子里的这个子也闪亮了。就这样,直到脑子里的棋子都闪亮了。

    “陈虹,过来”,学校放学,门口很多人,我循声望过去,才发现又是三叔叫我。“跟我走,那边有车。”我停在那,犹豫着问:“去哪里?干嘛去?”“你爷爷在车上,快上车来!”

    车子开的很快,又到了那个白发爷爷家。进了院门,还是上次与白发爷爷下棋的房间里,棋局都已摆好。一位大叔,穿着白色中式衣服,头发黑密,也不看我,我一直看着他。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有两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示意我和这个大叔入局,我扭头找了下爷爷,爷爷看着我,点点头。

    我坐下去,很快进入棋局,脑子里各个棋子闪着亮光。周围的事,都不知道了。对方的棋我摸不透,他竟跟我拼“马”和“炮”,我善于用的棋子都拼光了,我的头上全是汗水,手里摸着棋盘上的“车”,脑子迅速的转动,心想必须保住这个子。焦急恍惚间感觉自己已穿上铠甲,来到了战车之上,手中挥舞兵器,用力砍杀,刀光剑影中,血肉模糊,我累的不行,瘫坐在下来。这时候脑子里整个棋盘都亮了,闪闪发光。

    “小虹小虹,”爷爷在叫我,“怎么样,好些没?太累了,难为你个小孩子了,你赢了,这么多年的棋局,你居然赢了。”

    后来,我才弄明白。陈德魁是当年象棋界,有名的棋坛雄风,是我哥的亲爷爷。当然我现在也要叫他爷爷,我爷爷当时名气大,受名气所累,不得不跟人家豪赌了一局,被人暗中算计,输的倾家荡产。爷爷没脸回来见我奶奶,就跑外面躲起来。大徒弟二徒弟跟着爷爷,在外面过了二十多年了,我爷爷在外面又挣了些钱,就想回家团圆。两个徒弟都成了家,没有跟回来。

    爷爷以为奶奶和爸爸一家,生活在一起,没想到是奶奶一个人,住在乡下。

    那天在火车上,爷爷看着那个是奶奶,可是爷爷不认识我,他老想问问我,奶奶的情况,我戒备着,也没告诉他。在火车站,爷爷跟我分手了,其实还一直跟着我,直到我进到家里。他也远远的看见了我妈和我哥。爷爷没有贸然相认。

    爷爷当年年轻气盛时,也狂傲不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赢了,自家的房子都输给人家了。年轻人当时说:“我等着,你来赢回去。”就是后来跟我下棋的那个人。

    爷爷被人算计,这么多年过去,心里也过去了。自己也接受了教训,唯独与那个年轻人的对局,始终放不下,总想再见一下那个人,但自己已经是人家手下败将了,不好意思提呀,直到看见我下棋。爷爷一边交我下棋,一边寻找当年那个年轻人。工夫不负有心人,那个人也找到了。其实,他当时是好心提醒爷爷,爷爷当时名气大太自负,还是上了当,这次终于因为下棋,找到了当年好心的朋友,爷爷心中也蛮高兴的。

    爷爷去乡下接奶奶了,还要亲手去拿,他藏的那副象棋,让别人去,他不放心。爷爷也知道了我的身世,我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了。我告诉了爷爷,我和那副象棋的秘密。爷爷笑着说:“这副棋是祖上传下来的,倒底有多少年了,谁也说不清了。相传这棋盘上有历代象棋人的精华,有缘的人才能得到传承,你就是这棋盘上的千年虫,精华你都得到了,小虫虫活了,难怪这么厉害。”那年我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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