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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云生
灵帝临朝,大施党锢,重用宦官,公然卖官鬻爵,以致民生哀苦,各地暴乱横行,官府残酷镇压,一时浓云惨淡,虽一时无声,然民沸已极。
江湖侠士,见人间凋敝,纷纷挺身而出,领导起义者有之,藏匿难民者有之,进宫行刺者,更是不胜枚举。
然,天下豪侠,虽皆行自己能为之事,但是各方孤立,孤掌难鸣,加之皇命未绝,朝廷军力强盛,强压围剿之下,众侠义举皆以失败告终,一时山河沉寂,无人再敢贸然出头......
二.云结
夜色稠密,压迫得人喘不过来气,唯有草庐内的那一盏孤烛,摇曳不止,将熄未熄,草庐之内,有几个壮硕的大汉,身上浸满鲜血,和上灰尘泥土,真个狼狈不堪,若只如此,倒还罢了,偏偏对着烛光低首微泣,不敢放声而哭。
烛光另一侧,照出一道瘦弱的身影,那身影身着淡蓝轻纱,素雅非常,那轻纱线条似在烛光之下流转,宛如涓涓细流,洗涤人心,若是寻流而上,源头处便显出一张娇弱的面庞来,那面庞如初荷含羞,不显不露,只怕忽来一阵寒风,便吹谢了。
那女子听完几人诉说之事,只黛眉隐动,面色却始终如常,她站起向几人轻轻行了一礼:“几位叔叔能抢得我夫君佩剑回来,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夫君当日选择进宫行刺时,想来必已是将性命置之度外,如今也算求仁得仁,几位叔叔亦不必过于自责。”
“唉!说好一起刺圣,失败了何当共死,他却自己断后,叫我们当了懦夫!”几人紧紧攥着拳头,臂膀上青筋暴起,只是始终低首,并不抬头。
“几位叔叔如今刺驾失败,一路行迹恐怕难以隐藏,此处亦不是久居之所,不如远遁山林,待风声过去再做计较?”
几人面面相觑,皆点头称是,临要出门,又突然回过头来:“你不和我们一起吗?若是官府查到此处,你恐怕也难逃干系!”
但见这女子只静静擦拭着夫君遗剑,缓缓摇头,轻回了一句:“小女子,也有小女子要做的事......”
数日之后,官府查到此处,却只见一地灰烬残骸......
三.云聚
皇城之内,最大的风月之地“清音坊”中,有几位朝廷新贵正聚在一团,窃窃私语:
“王兄才高!今日受封兵部侍郎,可喜可贺呀!”其中一人捧着酒杯,连连道喜。
“唉!哪里哪里!别人不知道,李兄你还不知道嘛,就是靠着家里老爷子这些年经营的那些营生,使了些......那个!”另一人面上十分受用,手却连连摆动,最后摆得累了,索性停下,几个手指捏在一起,微微一搓。
“哈哈哈,王兄莫要谦虚,多金亦是才!”几人推杯换盏,又互相吹捧了几句。
“不提这些!小弟初来乍到,正不知此地好处,劳烦懂的哥哥指点一二?”好话听得累了,不禁话题一转,聊到了正题。
“嘿嘿,这个正该问我啊!这‘清音坊’中最近可出现了一位不得了的美娇娘,这位面若初荷,生得娇羞异常,并不需施粉黛,面上便已是吹弹可破,不知迷倒了多少人!”
这讲话之人见听者皆是抓耳挠腮,不禁嘿嘿一笑,又言道:“几位兄弟莫要浅薄!若论样貌还只是其次,这姑娘的舞艺可谓天下仅有,一舞‘红袖遮’,哪怕是古圣先贤怕也是要被遮住了眼!哈哈哈哈......”
“这......这......可请得来单独一见?”只见言者喉结上下翻动,一时间难以自持。
“哈哈哈,这怕是......有些难,且不说,这是官坊,人家只卖艺,你也说不得,更别提,我朝圣人,为人君子,怜香惜玉!如今这姑娘的名声已然传遍皇城,便是皇亲贵戚,也万万不敢造次啊!”
几人正自低首嗟叹,这坊内中央位置,却突然垂下来一段红绸,这坊中客人见此,顿时无不欢呼雀跃,在四周的雀跃声中,坊中四面亦相继垂下红绸,只短短数刻,这‘清音坊’便成了一副天然的红色幔帐,紧紧包裹着,这纸醉金迷的天地。
“幔帐”之内,一道红影翩然而下,随之而落的,则是漫天的火红花瓣,那些花瓣鲜艳而炽烈,似是随着生命燃烧而上下纷飞的赤色火焰,而在这团“火焰”的点缀下,那道红影轻舞衣袖,便似在火焰中起舞,绝美而又壮烈。
那道红影越舞越快,从裹挟着“火焰”纷飞,到终于渐渐地与那团“火焰”融为一体,人们,早已忘了这是一场舞蹈,都静待着这女子在这团“火焰”中涅槃而出。
终于,风平焰熄,那女子从花瓣中踱步而出,其两侧的长袖,亦化为了两道弯弯的“河”,在风中川流不息地涌动着。
足有数息,周围鸦雀无声,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道了声“好!”紧接着,便是掌声雷动。
那日之后,皇城之中,无人不赞叹那一舞“红袖遮”!
灵帝也终于下旨,叫这奇女子赴宫中“麟德殿”献舞。
进宫前夜,她在卧房中翻出已是尘封许久了的淡蓝色轻纱,端详许久,用手指轻轻抚摸过一遍之后,终是从中取出了一把长剑,那长剑出鞘,剑身遍发寒光,虽并不多重,但却锋锐异常,她以食,中两指轻轻滑过,随即收剑入鞘,藏于红衣之中......
四.云涌
洪钟四响,余音荡空,却撼不动天上久积的浓云,那团浓云虽久积无声,却被迫翻涌滚动,一点点朝着一座雄伟宫殿“扑”来,这座麟德殿,是宫廷宴会专用之地,殿下千层长阶,此刻皆以红绸铺陈,若登高而望,这山河皆黑,唯有中间这朱红一色!
红绸之上,缓缓行来一位女子,这女子赤霞凤冠,丹红长袍,唇染朱色,面衬红妆,茫茫中,似与这红绸融为了一体,然而,若是只看这女子,孤风浮动,长袖飘扬,倒似她成了一只“画笔”,一点点为这天地,涂抹着红妆!
千尺高台,踏阶而上,她双臂虽始终平举,然其上如托住十分贵重之物,始终不曾晃动一分,头,亦不曾低下过一寸。
大殿之内,礼乐渐起,人皇高坐,静候佳人。
那佳人步入大殿之中,随风舞动,一时红袖如盖,花瓣飘零,只是此时殿外大雨倾盆,与那日在“清音坊”所舞意境大不相同。
那红袖染雨,便如雨中火焰一般,竭力飞腾,向死而生,恨不能一瞬爆发出全部的光芒与炽烈,那“火焰”越蹿越高,红袖越舞越长,恨不能燃上云霄,将这天地遮掩,然而,这雨中之“火”,终究是悲壮的,这团“火焰”在地上无根,终究是遮挡不住漫天的风雨,随着红袖越舞越湿,那股飘逸灵动已渐渐不在,这女子舞动起来,也愈加吃力,然而,她现在的位置距离那高高在上的人皇,还是太远,太远......
十三步......十二步......十一步......
她,终究等不到那一刻,于是,在“火焰”湮灭前的最后一刻,她拔出了红袖之中的长剑,踏阶而上,直刺君王!
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个没有武艺傍身的柔弱女子,十步之遥,只有十步之遥,可是这十步到底成了她无法跨出的一道天堑鸿沟!
没有奇迹发生,只有一道炸雷,平地而起,她,刺空了,只刺穿了灵帝的衣袍,灵帝,毫发无损。
她笑了,轻轻地笑了,她的眼中不再有灵帝,不再有麟德殿,亦不再有朝堂,她的眼,不知怎地,看到了那一簇簇花,一团团火,还有在花海火树之间的草庐旁,静静等着她的那个人,那人手中,没有了剑,只有一束花——凤凰花。
那里,是凡尘,是俗世,也是,人间......
五.云开
风雨既急,积云便开,久积的民怨终于如惊雷一般轰然炸开!
出身“清音坊”的奇女子入宫刺君一事,如火焰一般燃遍沧海九州,各地英豪受其激励,再无顾忌保留,纷纷揭竿而起,这次起义,再不是孤军作战,各地相互驰援,誓要将这个腐烂透顶的皇朝,彻底推翻!
此时天时已变,朝廷首尾难顾,灵帝只能眼望着自己的江山一点点地为火焰所吞噬,在义军攻入皇城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那个雷雨天的那支舞:“那被雨水浇灭了的灰烬,终究是作为新的火种复燃了吗?”
他这般想着,随手,点燃了自己的寝宫......
数年之后,新朝已立,国泰民安,但大家都没有忘记“红袖女侠”的故事,常有孩童玩耍,碰到说书的先生,听见正讲着这段,总会耐心听完,也有的孩子听完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考一阵,似乎想到了问题所在,不禁问道:“先生!先生!你们都叫她“红袖女侠”,从不称呼她的名字,请问她有名字吗?”
这时说书先生多半会轻轻一笑,摸着她/他的头说道:“不是每一位英雄都有名字,正如不是每一位侠客都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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