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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月30日，父亲又消失了，如同往年一样，每次到深夜才醉醺醺回家。他从不和我说去干什么，我很担心他，因为我马上要离开家了，在父亲的坚持下，我参加了春季招兵。我很乐意有这样磨练自己的机会，但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执意让我当兵，又表现得忧心忡忡，好像我不够资格。
凌晨一点，父亲才回家。一个瘸腿的老头扶着他进了屋，老头满头白发，皱纹很深，但整个人精神抖擞，他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扶着父亲，将父亲小心放在沙发上，才转过头打量着我说：“你就是刚子吧，啧，不错，是个好苗子，照顾好你爸，我回去了。”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刚子，”父亲突然叫我，“你不是很好奇我去干嘛嘛，今天就给你讲这个故事。”父亲让我坐下，慢悠悠讲了起来：
我年轻时是东山帮的双花红棍，嗯，自封的。09年，一个兄弟贩毒被我们发现了。我们有规矩——不准碰毒品，大哥让我去教训他。我在KTV找到了他，没想到毒贩也在，我就把一包厢人全揍了。然后我就被毒贩截住了，我打翻几个人后趁机逃跑，但我不敢回家，怕毒贩报复你和你妈。后来我才知道，你妈听说我惹了事就走了，我骗你说我出差去了，你妈也是，但你很聪明，你一直都知道她不会回来了，这是我做错事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在县城周边和毒贩兜了好几天的圈子，又累又饿，误打误撞跑到一个地方，四周都是围墙，大门锁着，什么标志都没有，我翻墙溜了进去，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一铁锹给敲晕了。
醒来时，我感觉脑袋里仿佛在敲钉子，突突的疼。我被绑在椅子上，旁边坐着两个男人，看他们的眼神就感觉杀过人。我没见过杀过人的人的眼睛啥样，但我肯定就是他们那样。我知道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然后就哭了。老的男人笑了起来，说：“看着挺结实的，也是个软蛋！”年轻的男人说：“这不对吧，他可不像毒贩。”听到这句话我瞬间抓到了救命稻草，刚想开口解释，才发现嘴里被塞了毛巾，我支支吾吾叫着，年轻的男人起身，我看到他左腿有些瘸，他过来拿掉了毛巾。我赶紧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两个男人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老的男人又笑了，他说：“什么年纪了，还玩古惑仔。”年轻的男人给我松了绑，说：“不碰毒品，你们还有点底线，平时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吧？”我说：“绝对没有，我们只是一起玩玩而已，绝对没干坏事！”老的男人起身，给我倒水，我看到他的左腿也有些瘸，打量了一下屋子，我发现挂着几套旧军装，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他说：“小子很能打啊，怎么哭了呢。”我说：“你们两个凶神恶煞的，眼神就能杀死我，我，我怕……”两个男人一脸惊讶，看了看彼此，又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架着我出了门，我才看清楚这是一座墓园，有20多块墓碑，老的18块墓碑上都有号码，新的则光秃秃的，只刻着日期。年轻的男人说：“你叫我2号就行，这里都是我的战友，我们执行任务时被毒贩伏击，我负了重伤，就留下了。”他又指着老的男人说：“他是老陈，上过前线杀过猴子，在城东那个无名英雄烈士墓园守墓。”
图源：麻栗坡烈士陵园
听完2号介绍，我内心有些激动，转念又想到我还在逃跑，于是说：“两位大哥好！我得回家带老婆孩子跑路，万一被毒贩发现了，怕连累你们。”2号瞬间变了脸，说：“小子，瞧不起谁呢？”老陈拍了拍2号，让他别激动，然后指着墓碑对我说：“小伙子，他们躺在这，不就是为了让你们不被毒贩欺负吗？你就安心休息，头也没事，2号有分寸。”2号说：“你老婆孩子安全，就不要回去找他们，留在这，毒贩要找来，嘿嘿！正好我们老哥俩手痒痒了。”
休息了两天后，我打算凌晨偷偷跑回家带你们跑路，没想到当晚就出事了，一伙人袭击了墓园。他们摸进墓园，然后点着了2号的小屋。那时老陈刚走，墓地就我和2号，他及时发现异常报了警，带着我躲了出去，小屋很快烧了起来，一群人开始大肆破坏墓园。2号骂了一句，抄起锄头就冲了出去，我也拿起一把铁锹跟在了他后面。他抡起锄头，“啪”一声砸在一个人脑袋上，那人就像面条，软趴趴倒了下去。他转过身，咬牙切齿对我说：“小子，保护好自己，往死里打！”然后又冲进了人群。我以为这些人是来报复我的毒贩，怒火直冲天灵盖，2号的话也让我充满了安全感，我顿时感觉热血沸腾起来，抡起铁锹开始揍人。
后来，警察和武警来了，那伙人一个没跑，全抓了进去。我也被带到公安局做笔录，在2号的担保下，他们没有追究我的事情，只是勒令解散东山帮，保证以后再也不拉帮结派。后来我才知道那群人不是冲我来的。因为我把毒贩揍了，让他们提早暴露，被警方端掉了几个窝点，于是他们就蓄谋破坏烈士墓来报复。那天晚上老陈在半路上遇到了毒贩，他制服了五个毒贩，被捅了一刀。2号正是察觉到老陈那里的动静，才带我躲了出来。后来老陈因伤势太重，没抢救过来，他走的那天，雪下的很大，是1月30号。
讲完，父亲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说：“这人和人之间，一切都是缘分。我阴差阳错认识了他们，然后我害死了老陈，老陈又救了我们。”那天父亲说了很多，还讲了老陈和2号的英雄故事。
清晨，父亲带着我来到了无名烈士陵园，老陈也葬在这里。站在老陈的墓前，父亲说：“我们理所当然的一切，是很多人用鲜血和生命在守护着，我希望你能明白军人意味着什么，而不是把部队当成一个锻炼的机会，你要想吃苦的话，明天就可以去工地。”
看着一排排刻着五角星的墓碑，我感觉到我的血液迅速沸腾起来，我想我知道答案了。转过身，我面对着父亲郑重地说：“我去当兵！”
关于文中2号和老陈的故事，来自于另外两篇小说，欢迎友友品读拙作。
2号的故事：《十八座墓碑》
老陈的故事：《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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