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手记#心灵盛宴——2018年春节记事

初四傍晚，开车返城途中，女儿由衷地说了一句，“今年过年，比往年都要开心。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进步，都在成长。好欣慰、好感动哦。”言语间透着满满的幸福感。

“你们觉不觉得，这一切都源于我们自己的改变？正是因为我们放下纠结，更加宽容，才有机会体会到大家的好。”听我这样一说，女儿和老公都点头附和。

回到家，收拾完从老家带来的各种手工特产，我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开始记录过年这几天的亲历所见。

01

年越来越近了，过两天就是除夕了。老公说，今天忙完手头的工作，明天就回家，叫我抓紧时间置办一下年货。我犹豫了一下，说，“老爸这两天可有打电话过来？”

“没有，”他沉吟了一下，也感到有些奇怪。往年这个时候，老人家的电话早就几次三番打来，催促儿子儿媳尽快带着孙女回家。毕竟，有我们的张罗置办，他才能安心地过个好年。

老公随手拨了号码打过去，没人接。正纳闷间，手机铃声响起，是小妹。老公打开免提，热情隔着屏幕传过来，“哥，我跟老爸和姨姨在尧头窑转呢。这里信号不好，电话早断了，老爸还在不停地‘喂喂’。你放心，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对了，你们春节咋安排呢？”

看样子，不是很盼望我们回家过年呢。我刚热起来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看向老公。也是，给老爸买的房子小了点。每次回县城，都挤住在小妹家。现在孩子们大了，两室一厅的房子无论怎么安排，都不免局促了些。

可是，去年回家只打了个转，就到外地旅游去了，今年无论如何都得回家陪老人过个年。只听老公问，“老爸怎么说？你们怎么安排？”

“大姐、二姐，我和老爸当然都希望你们回来了，回来多热闹啊。哥，你跟嫂子收拾收拾就赶紧回来。真娃也放假了吧，童童在家等着呢。”搁下手机，老公说道，“放心，今年回家在宾馆里开间房，保证让你休息好。”

“好啊，开开心心过大年。我先去剁肉，今年的饺子馅包在我身上了！”风风火火码齐了肉，洗好晾着，说干就干。“叮叮咚咚”几个小时，案板上的肉换了几波，从整块切成小块，再剁成粉粉鲜鲜的肉馅。

随后用保鲜袋分装成几份，娘家的，老爸的，大姐的……平时缺少锻炼，突然忙起来，膀子有些酸，但心里很是畅快。这不，要过年了嘛。

第二天10点钟的时候，我们收拾停当，快快乐乐向着家的方向出发。一路上一家三口互相打趣着，欢声笑语不断。

临近县城的时候，商量住宾馆的事。想提前定房又怕唐突了家人，遂决定见了面再做打算。

02

小妹在家早早做好了饭等我们。一进门，我们就融化在浓浓的亲情里，她挨个拉过我们的手嘘寒问暖，夸女儿变漂亮了，又说读过我写的文章，感觉嫂子是才女呢。

上次见面也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彼此之间却总有说不完的家常，叙不尽的情谊。

吃过饭，大姐也从九路赶了过来。我们一起坐车去看望老爸。母亲十多年前因病离世，老爸后来再婚，娶了现今的姨姨。姨姨比老爸年轻很多，对我们一向冷淡些，大家合伙给老人买完房后，就很难吃到她做的饭了。

兄弟姐妹们虽心有不悦，但为了保证老爸的幸福生活，生活费年初都交由小妹打点，按月连同礼物一并奉上。每逢节日，必接济钱物，日常生活用品样样富足。

姐妹们离得近，但凡得空，总招呼老人家来家里一起吃饭。大家说，母亲走得急，没有享到儿女多少福，万不可再亏着老爸。

老爸的家里真的很挤，50平米的房子平日里老两口住也就刚刚好。过年了，他们接来了姨姨90岁的母亲和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儿子，老爸因此临时添了一张床，将原来的沙发拆分开来，竖起来摆放在各处。我们一行六人，进去只有站的份了。

他们正在吃饭，老爸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红红绿绿的油泼臊子看起来香喷喷的。我不禁心头一热，印象里姨姨是难得开火做饭的人，看来老爸的日子有奔头了。

放下手里的各色年货，小妹将当月的生活费递给老爸，每家又给姨姨发了一个大红包。老人心满意足的笑脸让我们心里很是安慰。因天色已晚，坐不多久便告辞出来。

03

然而我们这年要在哪里过呢？这样也没法陪老爸过年啊？我心里一阵嘀咕，既然东西送到了，使命就算完成了，不如打道回府，自己一家三口过个年算了。

老公很不以为然，说，“回来就是陪老人的，再说兄弟姊妹一起热热闹闹多好。老爸的家里待不了，明儿把老人家约出来一起出去转转也成。”

第二天，在小妹的提议下，我们一行人分乘两辆车，向黄龙县出发。那里近年来发展不错，风景也好，值得一看。老爸和姨姨与我们同车。路过壶梯山的时候，我对老爸说，“几十年了，我都没亲自爬过一次壶梯山。不如老爸讲一讲它的历史吧。”

81岁的老爸一下子来了精神，话匣子一经打开，便滔滔不绝。

从早先的宝鸡战役，一直谈到冯原战役中壶梯山的战略意义。评说彭德怀与胡宗南双方的对峙情形与兵力部署，说战争从天黑打到天明，持续了16个小时，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使得共产党顺利疏通了从陕北经关中至西安的路线，为解放西安铺平了道路。

当年战斗打响的时候，老爸也就10来岁的样子。他和爷爷彻夜未眠，趴在村外的土墙边，听着远处机枪“哒哒哒”的声音彻夜地响，照明弹此起彼伏，照得天空亮白如昼。

战争结束后，战场上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清理战场、挖坑埋人就用了好几天时间。他和小伙伴们到处捡拾废旧的子弹和炮筒……

老人的健谈和极强的记忆力令我佩服不已，我随口说道，“老爸，你好好活，活过100岁。”

开车的老公打趣道，“90岁就好了，活太长了我可陪不住哈哈哈……”老爸便“嗯（升调）”的一声，“你这个不孝子！哈哈哈……”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对白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了，父子俩仍乐此不疲。

除夕中午，我们回村里给婆婆扫墓，我和老公顺便去拜访他的发小。从发小家里出来时，远远地看到老爸正攀上梯子，和姨姨一起给老家的大门贴对联呢。

前巷的一个大叔佝偻着腰，从门前走过，热情地和我们打着招呼。老公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叔，过年好！今年多大年纪啦？” 大叔伸出手指头比划着说，“七十五了。”

大叔走后，老爸自豪地说，“在村里，我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很少了。像我这么精神的，还真找不到第二个。”的确，老爸黑衣黑裤，腰板挺直，平日里莺歌小调，似乎老之将至，与他没半点关系。

老人家年轻时，也算是当地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曾是抽黄指挥部里的青年才俊笔杆子，万人大会上的即席演讲不知鼓舞了多少男女老少。

村里很少有人没吃过婆婆做的饭。大冬天里，大姐夫给家里拉的一汽车煤也被他分给了村里人一大半。

前年我们在渭南街上走，一位老家的大叔拉着老公的手唠唠叨叨了半晌，回忆当年的点滴没完没了，一直竖起大拇指称赞老爸是真正的共产党员。

老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垮。”他说好些当年的伙伴，官运亨通一时荣耀，如今黄土埋身早做了鬼。倒是他自己，活得一身清闲随心所欲，至今耳聪目明身手矫健。

小他十七岁的姨姨，彼时正手拿胶带，在梯子下仰望着他，一脸的倾慕之情。

那一刻的我，突然间思绪开始纷飞。自从2008年婆婆因病离世老爸再娶后，我们做子女的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平，觉得老爸一门心思都在姨姨身上，完全忘了子女的感受。有时甚至觉得他对钱财有着一种特别的贪欲，完全不复当年洒脱的样子。对儿女们也变得苛刻起来，一点点小事就兴师动众，言语里多有责备与不满。

一次，大姐身体不适，去医院体检查出了糖尿病。得到消息的老爸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关心慰问女儿，而是着急地吩咐小妹说，“明天赶紧领着你姨姨去医院看看，她没有我就放心了！”

我们听后都感到震惊，觉得太有悖常理了。心下对老爸生出一份憎恶来，说老爸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儿女。

他常对我们说，姨姨的养老是他身后唯一牵挂的事。于是，置儿女的劝解于不顾，至今仍像年轻人一样，来往于城乡之间，农忙时节起早贪黑，潜心耕种，竟也收入颇丰。

遗憾的是，姨姨一直不喜欢做饭。一回到县城，夫妻俩就开始游走于姐妹家，姐妹们碍于情面，只好轮流好吃好喝招待着。日子久了，自然不胜其烦，姨姨一向又懒于动手帮忙，这一度成了大家的心病。

每逢过节，我都愁肠百结，老公是铁了心的要回家。我呢，总不忍增添姐妹们的负担。尤其是大姐生病以后，张罗十几个人的饭实在不是一件轻省事。

今年过年回家前，我跟老公商量，“要不，咱也在餐馆里订一桌年夜饭……”没等我说完，老公就白了我一眼，说，“现在日子好了，哪一天不像在过年？吃什么打紧的？一家人在一起就图个气氛。外面哪有家的味道！”

小妹最能体谅哥哥的难处，一再挽留我们住在家里，说，“两间房，你们一间，我们一间，床边的木地板铺上被褥一样舒服。我们除夕就回婆婆家了。冰箱里预备了鸡、鱼、肉，青菜在过道的纸箱里，足够你们过个丰盛的年。”

话说得再妥贴，儿子心里却只想着跟老爸一起吃顿饭呢……

04

归途中，姨姨突然说道，“除夕年夜饭，咱们一起吃。你们过来吧。”一阵愣怔，我喜出望外，“好啊，姨姨，我给你帮忙。”

心里顿时豁朗开来，看来是我多虑了。姨姨主动邀请我们吃年夜饭了！虽然知道姨姨厨艺不是太好，但既然是一家人，吃啥又有什么打紧，挤一挤不更有家的气氛嘛。

临下车时，老公说，“小妹今年本命年，你赶紧下车，去给她买身大红的内衣裤。”姨姨自告奋勇与我一同去商场，帮我参谋、比对衣物的样式和材质。

讲好了价钱，付账时服务员零钱不够找不开，问我有没有一张十块的。没等我开口，老爸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有，我有。”忙不迭地递了上去。心下温暖，笑道，“我给妹妹买东西，怎能要老爸掏钱呢！”老爸笑笑，“你平时舍得给我那么多，这点钱我怎么掏不得了！”

除夕夜，我们和老爸一家人，就着一条狭窄的茶几，挤坐在床边，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碗碟虽不够精巧，菜也很家常，这顿饭却吃得人心里舒坦，吃出了浓浓的年味。

席间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祝福的话，不知不觉中，原本些许的拘谨早已消失不见。我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愉悦，不亚于赴了一场心灵的盛宴。

老爸说，姨姨最近一直在跟开餐馆的表妹学烹饪，做的饭越来越可口了。可不是嘛！尽管菜品不多，却是用了真心在做，因而更觉得色味诱人，唇齿留香。

今年过年，我感到非常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任性，愿意听从老公的话回家过年，跟兄弟姊妹们一起倾心畅谈，其乐融融；庆幸自己没有执意住宾馆，和小妹一家人打地铺住在一起，再次体验到兄妹间的亲密无间。孩子们也因此多了些交流学习和人生的机会。

我更庆幸，姨姨邀请时自己的爽快，让全家人在除夕有了一个吃团圆饭的机会，让我们感受到父亲对子女的深情和姨姨内心的善良。

她终于融入了我们这个家。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啊。

写到这里，老公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他常说，“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和沟通。你用心对人，别人自然能够感知得到，因而也会用心对你。”

是啊，只有真诚待人，给人表现的机会，才能发现别人的好。今年过年，我收获的是满满当当的爱和浓浓的亲情。

离别的牵扯不断，大姐忙里忙外，几进几出几乎把所有的地方扒拉了一遍，想办法带东西给我们。老公体谅地说，“姐，你不用忙了。我最爱吃的是你蒸的碗碗肉，来俩碗就好。其他啥也不要带。”

小妹走了进来，故弄玄虚地说，“嫂子，你们真要走吗？外面飘雪了。”

我吃了一惊，“啊？飘雪了？那就快点走，省得下久了路滑。”

她看向刚进门的女儿，一脸的失落，问道，“真真，外面飘雪了？没有吧？”我一把拉过她的手，搂住她的肩膀。

家人总惜别，我又何尝不是呢。

谨以此文纪念2018年春节，献给我最亲爱的家人。祝愿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幸福安康，好运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