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闪烁不定,诡谲诱人,仿佛无数双黑亮幽深的眼眸,默默地盛放着人世间的一切快乐、忧伤,幸福,以及那些在阳光下无法操作的鬼蜮伎俩……
饭馆里,哈哈笑着的,衣着朴素,甚至衣服上,头发上还粘着点儿面粉的柱子与阿兰,伟明与小雪,海明与小舅子志强还有刚刚一岁的小童童,此刻,无疑是快乐的。
他们的这种快乐就像那些野生野长在田野里,沐浴着春光的野花野草,只要微风轻轻地那么一拂动,他们就感觉自己整个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喜悦舞动,而他们那青春红润的嘴唇也仿佛就是开在春光里的花瓣儿,只要滋润点雨露,就立马会吐出让人兴奋,让人欢喜的花语来。
他们的这种简单纯真到极致的快乐,也许会让周围的人觉得有些轻浮,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任何人都明白,他们的这种简单纯然的快乐,恐怕是生长在温室里的那些名贵花草,这辈子也无法领会到的。
令人叹息的是,在这个世上,快乐与忧伤总是并存的。
“刚开张没几天,买卖还不知道是红是黑了,就置买开电视了,真是……”
就在柱子与伟明几人在旁边的饭馆里说说笑笑的时候,旺根却又在满脸乌云地训斥文斌了。
“真是啥?真是啥?一天到晚,除了送粮就是送粮,不就是三十块钱嘛!算到我头上。”
已经二十五岁的文斌又被姐夫旺根训儿子一样的训斥一顿后,胸腔里压抑已久的那种麻木的愤怒与羞辱终于在姐夫旺根连日的不停敲打下“嚯”的一声着了。
他把上面那句话像投一块石头一般,狠狠地朝姐夫那阴郁的心空投了出去,猛的从床上站到了脚地上,趿拉着那双沾满面粉的千层底布鞋,眼泪汪汪地推着那辆已是滚满面粉的单车,甩门而出。
他骑着单车,目光木然地一直朝市场的北头冲去……
开业这几天来,姐夫旺根总是拿他当出气桶。一不高兴就看他不顺眼,不是嫌他要价高,就是嫌他乱花钱,抽支烟都嫌他抽得贵,对待顾客是和颜悦色甚至于奴颜屈膝的,而对待他,却一天到晚拉着个脸,好像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如果我姐在跟前,如果我爹我娘在跟前他狗日的敢吗?
文斌想到这儿,他的双脚突然停止蹬车,双手猛的捏住车闸,突然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抱着自行车的车座,站在了马路边上的一棵大槐树下,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一样无声地哭了起来。
文斌的智力的确是比正常人差,从小他的反应就比别的孩子慢半拍,虽然在学校经常受到同学的欺负,受到老师的责骂,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家人的歧视与刻薄地对待。
他是家里的老小,从小到大,父母都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宠着,哥哥姐姐有时候对他说话不和气,他的二老马上就会把四只眼瞪得铜铃似的怒喝到:“长出息了你,欺负到自家兄弟头上来了!啊?”这么一吆喝,那些哥哥姐姐们就吓得干瞪眼不出声了。
可是,现在远离父母千里之外,这个白眼狼姐夫却时时处处看他不顺眼,时时刻刻用那些冰雹似的蛮言蜚语敲打他。
他倒有心事给父母打个电话,让二老把旺根好好教训教训,可他又觉得自己家没电话,打到村里小卖部,不是让全村人都知道了吗——那样不好,丢人!
但他又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他困惑,他无助,他感觉偌大一个沈阳市里头,自己就是那个没人心疼,没人爱怜的没出息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的泪就流得更是稀里哗啦的啦,仿佛放开闸的小溪。刚开始只是默默地淌着眼泪,到最后他就干脆坐到车子的后座上,双手托腮地俯在前车座上,双肩耸动着对着自行车车座说起自己的心里话来:
“都二十五六了,还是光棍一条,他们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
如果有个姑娘愿意嫁给我,我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我文斌有的是力气,我能养活得了她,我还要生一大堆娃娃,我有的是力气,我能养活得了……”
说着说着,他歪过脑袋,不经意的朝地上撇了一鼻子鼻涕。就在他的那鼻子鼻涕落地的刹那,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男人高大魁梧,身着一件黑色风衣,让人羡慕的是那男人的怀里还拥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真恶心!”从他身边经过时,文斌听见那女子娇滴滴的骂了一句,这声音好耳熟呀!
于是,他借着昏暗的路灯,目光如炬地逮着那女子的脸瞟了一眼。
“哦!这不是柱子的房东老板娘吗?这么和这个男人搂在一块呢?这,这位不是她老公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此刻,文斌忘记了他的伤心之事,他那流淌在脸上的泪水也仿佛一瞬间凝固了似的,木愣愣地站在他那宽阔的面容上一动不动,而那疑惑不解地目光却分秒必争地跟着那对男女的身影默默行走,直到这对情侣的身影完全被旁边的那个豪华的酒店所吞没。
“没错!那女的一定是柱子的房东,我这2.0的视力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文斌自言自语着,掉转车头,精神抖擞地往市场的方向骑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亥时,伟明与海明几人已经吃饱喝足回去休息了,小童童也睡着了,柱子与阿兰坐在门口洗白天穿脏了的衣服。
“还没睡呀?”文斌骑着车子发泄了半天,肚子饿了,他在柱子粮铺对面的烤肉摊上要了一瓶啤酒,一把烤羊肉,边吃喝,边和柱子与阿兰拉呱起闲话来。
“你俩,还没睡呀?喝酒不?”
“不喝了,你也没睡?”
“嗯,睡不着。”
“咋啦?有心事?”
“真有心事。”
“能告诉我们不?”
文斌神秘兮兮地提着酒瓶与羊肉向柱子靠拢过来。
“哎呀!这事情不能给人瞎说,说了,惹是非了。”
“什么事啊?你还真有秘密?”
“我跟你俩说了,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说吧,我俩不说。”
“你猜,我刚才出去碰见谁了?”
“谁?”
“我碰见你们房东老板娘了……”文斌压低声音,就像密探报密似的,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柱子与阿兰。
柱子听了文斌的话,他那平静的心湖好像被文斌突然间投了一块石子,立马就心绪波动起来,随即,脑子也像陀螺似的快速转动起来,怪不得,今晚老板娘早早就打扮得一枝花似的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听见他那妖媚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原来如此。
但他也不能让文斌把这话当真传出去,如果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到时,恐怕老板娘还怪罪到自己头上了。于是他诡异的笑笑说:
“你看错了吧,刚才老板娘还在厨房走动呢。”
旁边洗衣服的阿兰也领会老公的意思,于是也帮腔道:“看错了,你看错人了,刚刚的老板娘还在厨房收拾锅灶呢!”
“是不是,难道我真的看错人了?”文斌说着把瓶里的最后一口酒咕咚一声灌进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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