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如今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这先祖王侯穷极千万年也未能统一的天下,您又何必如此执着……”女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身上披着厚重的银光鳞甲却丝毫不显得累赘。巾帼英雄的气场和身姿都展露无遗。而她此时正有些担忧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唯独那眼神,还留有一丝小女儿家让人怜惜的味道。
不过男人似乎没听到,依旧悠悠地摇着酒杯。闭着眼。
“颖儿,这花酒虽然难酿,但也不少见,多是酒味更胜,又浓又烈。怎么出自你手,就多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男人抿着嘴,让酒香在嘴里弥散开,一边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喃喃称赞。
女子轻叹口气,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烈王蒋太了。烈国如今国立强横,但对于蒋太突然下令攻打向来安分的青蚀,女子却是十分的不解。依着多
年来自己对蒋太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什么鲁莽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从先王手中接过的疲弱的烈国壮大到如今的地步。
“王,青蚀是个大国,假使你攻打青蚀,那其邻国想必不可能不为所动。大战之后我国力必受损伤,到时候他们揭竿而起,受波及的,还是我烈国百姓的安危。”
男人眼角微颤,抬头注视着这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他隐约记得在王宫池塘边,俏皮地拄着栏杆钓鱼的少女。不过那灵动的面容已经模糊不堪了。如今,关于这个女人,天下争相传颂的名字只有一个。烈国骁骑将军,镇国神将穆子颖!那个以温婉著称的烈国公主穆颖儿,早就在王侯将相的铁马兵戈里,没入孤冢了。
“颖儿,这些年来,吾将烈国治理的如何?”
子颖拱手:“国泰民安,盛况空前。”
“那多年来,吾可否因高功自喜,犯了骄奢淫逸的戒律?”
子颖摇头:“王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廉正不阿体恤百姓。可王……”
“吾知道你要说什么,颖儿。但这一次,就当吾是为了一己私欲吧。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吾身为王,谁知还有几年的命可以随你四处征战。了却了这桩心事,即使吾被后世唾弃为昏君,也可瞑目了。”
蒋太见子颖低头,不再言语,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颖儿,来,我们再喝一杯。
……
东方轩辕之丘,狂欢声响彻云霄。一群人面蛇身的人纷纷入座,宴席上,摆满了黑漆漆的盔甲。
花冢2.
“淮卿,你现在真像条丢了主子的狗。”唐沉瞄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淮卿,一脸满不在乎的抿了口酒。
唐沉从前是个标准的酒鬼,但淮卿继位之后就戒了。如今,已经很多年未沾一滴。酒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灼烧的感觉竟然让他有些许的不适。
“主公因我战死,青蚀国如今一盘散沙!多城被攻陷,又因为这次战败,西北藩王城,西南淮黎城都不战而降。群龙无首,其他城池也都弃甲投戈毫无战意。别说重铸青蚀,青蚀如今因我更加千疮百孔,我还做得什么七军统帅?又要征什么战?扶谁为王?!”淮卿眼眶压抑得通红,又起手掀杯,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淮卿此时主公主公的叫着,心里则是百感交集。他亲手扶持楚络瑜继承王位,此时倒希望楚络瑜不是那个王。战争权术,说到底,还是不适合这个温柔善良的姑娘。
唐沉看似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却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给自己这不争气的兄弟一拳!自己远赴边疆,倾尽家产建立这春花楼,表面上做着拍卖珍宝古董的生意,暗地里其实是做军情打探和情报买卖的。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给自己这傻兄弟把路铺平?
皓月当空,月影婆娑,饮酒本应做乐,此时两人却愁眉不展。而江边灯红如血,投进江水,惊不起一波一澜。
淮卿望向那里,连成一片的殷红让他的思绪飘忽到千里外的战场。一身暗金鳞铠的他从尸体堆里醒来,他想爬起来,寻找楚络瑜的尸体,但却连动一下都很难做到,稍一用力都会牵扯撕裂的肌肉和受伤的内脏。
“积尸草木腥,水流川原丹。”眼前便是这幅光景。
淮卿在营救的人赶来之前,都处于迷离飘忽的状态,想着自己即将下去陪自己的主公——傻姑娘楚络瑜,甚至还有几分宽慰。自己本应殉国,大丈夫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
“国难当头,国主殉国。堂堂七军统帅竟然在这里自暴自弃?若是如此,就算没有这道坎,我看青蚀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我有心复国,可现在青蚀上下人人自危,谁又敢碰我这块烫手山芋?青蚀……已经亡了!”
青蚀亡,字字扎在心上。淮卿从衣襟抽出一截断掉的青蚀花茎,端详凝视,险些眼泪就落了下来。
忽然桌上传出一声惊雷似的响,这结实的青木桌面感觉都要痛上一痛。只见唐沉拳头捏的通红,狠狠的抵着桌子。
“淮卿啊淮卿!络瑜战死,难道是为了让你苟活于世?!今天老子就问你,想不想光复青蚀?”自打五年前唐沉离家来到这里,感觉这么窝火还是头一遭,积压已久的怒火喷薄而出,话语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与此同时,右手猛地抬起,一把夺过淮卿的酒杯。
淮卿被这一吼醒了几分酒,呆呆地怔了一会,神情恍惚,木木地道:
“想……”
“想又如何……”淮卿苦笑,紧咬牙关却抑不住泪水夺眶。
唐沉冷冷一笑。
“你若是想,我便扶你为王!”
月儿亮的非常。
唐沉的话和山涧的水声掺杂在夜色里,都显得格外悠远,在淮卿心里久久不能覆去。他看到唐沉那只玩世不恭的眸子里闪烁着的异样,像一团跳动的火。
3.
“颖儿,怎么最近都不见你酿酒?这上万亩的青蚀花田,可都望眼欲穿的侯着你呢。”
烈王面容温和,与战场上的冷漠和威严截然不同,这也是他面对子颖素来的样子。
此时他更是身着一袭白衣,漆黑长发温顺的从脑后盖到腰间,眉眼带笑,倒是像极了哪家清秀可人的书生。
“王……”被称作颖儿的女子眉头微皱。她纵然是一女儿身,但更是烈国的骁骑将军。此时青蚀余孽尚未铲除干净,自己又哪有心思做这等消遣的事。
烈王看见自己的骁骑将军这副模样,微一蹙眉,深思了一会儿,道:
“颖儿,吾知道你在发愁。虽然现在大战告捷,但事实上却仍然外患不断。不过……吾纵然万劫不复,也会护你和我烈国百姓周全!”
“我只是有些忧心……本来各国和睦,这一战后,无论是我烈国还是青蚀,不知多少百姓为此失去了他们的亲人……”
“所以你是在怪朕?”烈王道,语气轻悠,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秉着呼吸,凝视着眼前的将军。
“属下只是觉得,这一战,太过唐突草率。”穆子颖态度恭敬却又直言不讳,因为她明白,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降罪于自己。
“吾现在可威风么?为何每每见吾,你都要跪下说话。”烈王道。
“王乃烈国君主,自然要跪。普天朝拜,又如何不威风。”穆子颖脸色不动,整个人却仍显得落寞起来。幸好那身盔甲加在身上,似乎有着让人不动如山的魔力。
“在吾看来,吾丝毫不威风……”
穆子颖抬头,望着眼前的烈王,不知从何讲起。不久,烈王闭上眼,深出一口气,背过身道:
“你说的对,欠百姓的,吾是当还。不过,这烈王鎏金椅,吾当真是坐够了。”
穆子颖发觉自己愈发的听不懂烈王的话。不……或许从他登上王位的那天起,自己就从未听懂过。
烈王的眼角愈加湿润,惆怅却不能道明一句话。进,当死。退,亦当死。
4.
“颖儿?唉,你看你,又在发呆了。”年幼的蒋太在穆颖儿身旁随便找了块空地,席地而坐,全然不顾烈王二公子的身份。
穆颖儿此时手中捏着一株小花,笔直青绿的茎上不见一枝一叶,只有殷红的花瓣浓重的缀在上面,明明花瓣艳丽无比,却只显得更加单薄。
“颖儿,这是什么花?”蒋太好奇的问道。
“这花名叫青蚀花,据说只生长在青蚀。我叫父亲带了很多种子回来,年前开春种在土里,花统统发芽后就枯萎,偏偏只开了这一朵。”
蒋太出神的望着那朵花出神,半饷道:
“你喜欢这花吗?”
“喜欢,非常喜欢。可这娇嫩的花受不住烈国的肥土。”
5.
“王,青蚀余孽突然进攻,如此紧要的关头,当真不通知骁骑大将军?”
“穆将军随我征战多年,这次,不过是些杂兵病卒,我烈国二十万豪杰将士,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蒋太的盔甲漆黑,语气和身姿坚毅如往昔,手下将领便纷纷安下了悬着的心。只要这还是他们誓死追随的烈王,是生是死,是输是赢,已经不再重要了。
大烈战士有训:厚土处处埋衣冢,何处江山不是坟!
正当两军相接即将交战的时刻,本来一早大晴的天不知怎么就阴了起来。失去阳光的空气变得阴冷,风儿摇曳这花草沙沙作响。
淮卿满眼通红。
时至今日,他有再次站在了战场上。多年来的饱经沧桑,已经看淡了江山王权。单单是些儿女情长的心思,萦绕心头。他明白自己此番多么自私——朋友、战友、百万青蚀百姓,此时都沦为了他复仇的道具。
他拎着一壶青蚀花酒,缓缓淋在地上。
“珞瑜啊,喝了这壶酒,你暂且先睡着。待我取了这狗贼的项上人头,就下去陪你。”语气轻缓,甚至周遭的人都没听见。唯独他身侧的一个将领,骑着白马,缓步凑上前。
“王,我听闻烈国战士勇猛善战,其中,骑兵最强。属下方才四下观望,偏偏今日并未见到烈国那勇谋兼备的骁骑将军,骁骑将军不在。不仅如此,属下也并未望见烈国一丛黑甲里望见银甲骑兵的身影。这里地带开阔,想要突袭显然不可能。属下的意思是,只要战术得当,这一战,我青蚀获胜的可能极大!想必珞瑜先王,也希望,您完好活着吧……”
那将领发声沙哑异常,宛如碎裂的砖瓦。淮卿侧身望去,头盔下,只瞧见溃烂结疤的皮肤,余下的地方更是有刀痕密集可怖。右眼灰白浑浊,显然是已经瞎了。
淮卿连忙收回了视线。这张脸,多看一秒,都像是在嘲笑。
淮卿沉了沉气,泰然道:
“那银甲骑兵要想鱼目混珠,换上身黑甲便可。再说烈国将领无数,你又如何知道他们的骁骑将军没有在场?”
“属下曾经与烈国这骁骑将军在战场上有一面之缘,或许将军也有所耳闻,这烈国的骁骑大将,是个女人……”
6.
“珞瑜,我要扶你为王,让你做这千古唯一的女君,这天下,便再无人敢欺负你了。”淮卿嘿嘿的傻笑着,此时的他不过是个杂役的儿子,说出这番话被别人听到,怕是会把牙都笑掉。
珞瑜哭丧着脸,依旧不开心的摇着小脑袋。
“我才不要做什么女君,爹爹就是君王,可是爹爹整天打打杀杀的,根本没时间陪我和母后。我要是做了女君,也没时间陪你了。”
淮卿听到这番话,揉了揉脏兮兮的脸蛋,若有所思的想了好一会,瞪着眼睛正儿八经地道:
“就算你不是女君也是公主,和我这野孩子早晚各奔东西。你要是成了女君,看不见你,我也好放下心。”
“不然你看你,动不动就被欺负。还好我砍柴回来经过这里,要不你一个公主,要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淮卿继续道,从身上新换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一圈一圈的缠在珞瑜擦伤的手上。
没等系上,急匆匆的脚步擦着灌木和树枝赶了过来。
“公主殿下!哎呦在这啊!可把我急坏了!”侍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宝贝似的上下打量着公主,发现手掌上露出的淤青和刮痕,勃然大怒。
“又是你这野种,我家公主和你混在一起就没有一件好事!公主这金贵的身子和你那贱命可不一样知道吗!快些和你那傻了的爹滚得远点,别在王宫周围瞎转悠!”
“不是我……”淮卿的小脸委屈成一团,想要解释却底气不足,被那侍女一声厉喝打断。
“滚!”
公主和自己在一起,确实从未有过一件好事。
7.
“王!此去凶多吉少,我求你,算我求你。留在宫中,可好?”淮卿长跪不起,苦苦哀求。眼前女子眉清如蝉翼,目秀若烟波。长发一丝不苟的盘起,被头上的青蛟冕紧紧束着。毫无疑问,此女就是青蚀女君——楚珞瑜。
“淮将军,身为女君,我可有带兵征战的权利?”楚珞瑜反问。
“这青蚀只有一君,那就是女君您!只要青蚀尚在,女君的权利毋庸置疑,可……”淮卿踌躇,嘴唇颤抖。
“可什么?”楚珞瑜,面不改色,沉声问。
“这一战若败,青蚀,亡。”淮卿说完,匍匐在地。这话从他口中脱出,无疑是大不敬。
谁知楚珞瑜听完抬头大笑,笑得丝毫没有了当年的温婉,像个真正的女君。
“说到底不过是个死字,没了我,淮将军,莫非你就能赢了?”
淮卿紧紧攥着拳头,却无力说出一字。楚珞瑜看着他,伸手,将桌上的一枝青蚀花捻了起来。纤细的指尖稍稍用力,花蕾片刻间就从本就羸弱的茎上脱离,坠到地上。
“这花枝你呆在身上。倘若这一战败了,你也不必寻我。花枝断了,就代表我已经死了,寻到了,你我也不过是个废人和一具尸体。没断,就代表我没死,自会回来找你。”
死?楚珞瑜冷笑。做女君的日子,自己早就活得腻了。
生死福祸,谁又能逃得过?别说她是青蚀女君,就算是这天下的君王,那又如何?江河山川一草一木,川流不息生生相依。自己已是君王,又去依托于谁?跪倒在自己眼前的淮卿?可笑!楚珞瑜觉得,可笑极了。
自己想过不做这君王,更不做那公主。隐姓埋名,便和那个脏兮兮的野小子回他那穷困潦倒的家了。粗茶淡粥,管那傻了的杂役叫一声爹,一辈子就这么过去。老了还能乐呵呵地和老头笑骂:“淮卿啊,老婆子我当初还是公主呢。”
8.
盔甲,尸体,兵器,鲜血……
虽然惨烈,但终究是赢了。
淮卿心想。
如果今日烈国银甲铁骑在,胜算又是多少?
淮卿不敢想。此时此刻,只能为自己的轻敌和侥幸捏一把冷汗。
“蒋太,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心绪嘈杂,但神情语气依旧不动如山。淮卿拿着剑,直指蒋太的脖子。
“怕是烈国将处处是我忠将衣冢,天下江山,何处不能做我蒋太的坟土……只是请阁下高抬贵手,饶了我烈国百姓……”
“没了?”
“……还有青蚀南方军帐里,并不知情的,穆子颖将军。”
“没了?”
“劳烦阁下赐她一方青蚀花田。外刚内柔,她其实并不喜欢战事。”
“没了?”
“没了。”
“我也记得一人,我同样欠她一间草屋,一方花田。”
“就是死于你乱军之中的青蚀先王。”
9.
自己叫什么?
穆子颖?亦或是,穆颖儿?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做的——投降。只有投降,才能保住自己手下将士近万人的性命。
她失魂落魄,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向淮卿的王宫。穿着囚服,被一旁侍卫一棍打得跪倒在地。她笑,等候多时,此刻终是可以与蒋太同去了。
她闭紧双目,咧开苍白的嘴唇释然一笑,安然准备赴死。可得到的,却并非处死之讯。
这她才明白过来,蒋太想了却的最后一桩心愿,不过是给自己一方青蚀花田。
大梦初醒,她蜷缩在地。战场上的刀伤枪伤她都挺了过来,唯独这次,她痛得歇斯底里,哭成了一个女人。
花冢10.
“将军战后即刻退役,不去享受荣华富贵,倒来我这宫里做起了杂役,是何苦?”淮卿不解的问道,眼前的,正是那立下大功的鬼面将军。
“既然大战告捷,青蚀也归于太平,我身体状况愈差,不善战事。倒不如来这宫里,照顾照顾花草、与陛下谈谈心来的自在。”淮卿呵呵一笑。
这鬼面将军虽然面容可怖,但却有种莫名的亲和力,自己倒也愿意与他交谈。
“上次听王讲和先王的故事,属下颇为感兴趣。不知王可否多与属下说说?”
“将军可曾听过人面蛇身之人?”淮卿淡淡道。淮卿看似谈笑风生,语气却不予置否。
“未曾听过……”
第二年,鬼面将军卒。
经王宫御医诊断,是死于旧伤。
更换寿衣时,胸前是两块凹陷溃烂的血疤。
11.
又一年,异族入侵,大批大批强大无匹的异族战士拎着斧钺烧杀掳掠。
本应纯粹的天空似乎被抹上了一层猩红,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血腥和尸液的味道。无数的房屋化作灰烬,又有无数的屋檐正在燃烧。哭喊声和吼骂声连成一片,本应宁静的地方此刻只余下杀戮和被杀戮的身影。
穆子颖隐居偏野山林,避过了这场风波。
这天夜里有人敲门,打开门看,是个中年妇女。
准确的说,是个只剩下半截身子,怀里还抱着孩子的妇女。
妇女眼神空洞,是半个字也再没力气说出。只抖了抖青白的嘴唇,颤巍巍的把孩子递到穆子颖怀里。接着,整截手臂像失去了支点一样瘫软了下去。
穆子颖抬眼看向妇女身后,大片的血污在夜色下拖出了一条黑线,拖过了小路和她的青蚀花田,一直延伸到视线看不到的转角。
不一会,嘈杂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转过弯的,赫然是几个人首蛇身的怪物!
12.
淮卿淡然地坐在王椅上,不住的哼着儿时珞瑜教会他的那些童谣。
屋外是兵戎相见的脆响,屋内却安静如斯,只有淮卿的哼声。
“淮卿!”门板哗的倒了下去,破门而入的人正大口大口的吐着内脏和腹腔溢出来的血。
“唐沉。你终于不叫我‘王’了?”淮卿笑道,似乎屋外的厮杀与自己并无关系。
唐沉目光已有些涣散,却硬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平时小爷我装装样子,今个就免了吧。我来,是有些事要告诉你。”
淮卿大笑:
“多久没听你自称小爷了,今天听见,还真有些怀念。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两人的谈话清闲自在,若不是唐沉嘴角还溢着血,倒真像是多年前称兄道弟的时候在互吹牛皮。
“那……你可听好了啊。”唐沉轻松的语调并没变,不过眼角却有眼泪落了下来。
“你可记得那鬼面将军么?”
“当然记得。没人听过他的真实姓名,就这么个无名小卒,战场上倒真是勇猛异常。”淮卿点头。
“对,就是前些年还和你饮茶作诗的那鬼面将军。”唐沉附和,继续道:
“那年大战,珞瑜下落不明,其实是被两个人贩子给劫走了。那人贩子看珞瑜姿色不错,就给她治好了伤,卖到了窑子。可你也知道,珞瑜怎么可能会从呢?于是这傻姑娘她就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一刀,又一刀……”说完,唐沉又咳出了两口血,硬生生地扯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是面无人色。
淮卿清楚,这才是唐沉。把玩世不恭挂在脸上,其实内心却是最痛苦的那个。
号角声起,一阵冲锋声震的淮卿睁不开眼。
“那些赔了钱的窑子哪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用刀子剜了她胸上的肉,当天做了酒席给那些有怪癖的富商。她毁容,就用酸水泡她的脸。她大叫,就用碎石塞住她的嗓子。她瞪,就用锥子刺瞎她的眼睛……要我说,小爷我就顶瞧不上这些小人,为谋小利也不知道抓的谁家天王老子!”说完,唐沉昂着的头蓦地垂了下去。他笑,苦笑。
淮卿也跟着笑,笑得泪流满面。望着窗外的被火光燎得通红的夜色,第一次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堂堂青蚀君王,像个哭晕了头的孩子。
淮卿陪着唐沉,坐在寂静无比的王宫,背靠着背。山野家常,儿时趣事,到独守边疆的孤独,唐沉说了个遍。逐渐的,淮卿的背后愈发的安静,后背的触感也开始变得僵硬冰凉。
淮卿站起身来,捻起了桌上装饰用的青蚀花,折了个稀烂。
山林里,穆子颖身姿亭亭,手负七尺缨枪。指尖,掐着一枝青蚀花。
新王立,覆诸国,氏号轩辕。
名,黄帝。
花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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