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临近深夜。一向恪守妇道正儿八经的乡下女人萨菲突然一反往常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眼角处夹着泪花,心灰意冷看向楼下头发参白满脸皱纹的中年男人。虽然她养成习惯,素来跟鸡同一个时辰睡觉,可是今天她今天却没睡着,即使眼皮一直在打叉,也硬撑着坐在阳台的栏杆上以死相逼,试图挽回这段只剩一张结婚证维持的婚姻。她的嗓门一向很大,即使在深夜,也毫不忌讳,旁人打开窗和门抱着看热闹的性子探出头来,但一直没有人靠过来劝劝这对苦命鸳鸯。奇怪的是,即使打扰到他们休息了,也没有骂骂咧咧,摔门拎锄冲过来。这样的情景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碍于这个中年男人是一个文不识丁且脾气极为暴躁的人,旁人亦是有心无力。谁都明白,他们的婚姻注定是失败的,倒也令人钦佩,纵然如此破败不堪的婚姻也维持了十多年。像今晚萨菲如此反常以死相劝,倒令人匪夷所思。在他们看来,萨菲一直是一个隐忍且坚强的女人,两人即使撕破脸了,也是她首先打破僵局和解。那哭声悲悲切切,知道两人的关系婚姻的维持已经大势已去、无法挽回。空气中蒙上薄薄一层雾气,草丛和墙壁都有泪珠在颤抖,屋檐小道上泛滥着由泥土和石子混杂而成的劣质凝土。夜色太黑,乡下人终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很少会去留意这些细微变化。
哭声牵动已熟睡儿子的心,他着急拉开门闩往母亲那儿走去。即使在昏昏欲睡中,他已经知道了母亲充满绝望的声音所为何事,这场闹剧最后会如何收场。其实母亲一直是一个十分惜命的人,他犹记得母亲在一次做白切鸡的时候,不小心割伤,心惊胆跳的又是消毒水又是紫水又是棉花的......她只是需要有人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尤其是当自己的丈夫出轨心灰意冷的时候,一句温暖至极的话语便足以融化这个女人故作愤懑的躯壳。
“或许知者莫若枕边人,”纵然已经坐到阳台的栏杆上,佯装要往下边跳也无法挽留一颗将要离去的心。
她绝望了。
儿子知道时机到了,几句话语便将想要寻死的母亲拉下阳台,径直扶她回房间休息。对于父亲的行为,他还不敢驳斥。
母亲骂他没心没肺,是一个孬种,跟父亲没啥两样,气冲冲走回房间,紧闭房门。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怂货。”儿子咕哝着,在狭窄的大厅里举起食指指向自己,“我一直知道。”
乡下女人的丈夫古振在机动车的坐垫上做着,直到那个女人从阳台上离开,他都没有抬起头看向阳台处——那儿坐着他曾经宣誓守候的女人。一盏铁皮车灯摇摇曳曳,时常缭绕一缕缕香烟浊气。这个嗜烟如命的烟鬼,除了女人,大抵最爱的当属这夺命连环烟。
男人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投入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
而萨菲只能依偎在被窝中发疯的啜泣,作为被伤害的人,她不敢相信没人上前给她一个拥抱,或者说上几句甜蜜的语言,就连几句安慰的话语都没有几句。她发现她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失败。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即使受伤了也不会想到很多圣人古训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仿佛是她拼命在脑海中唯一能够挤出来的字句。她很想要离开这个家,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变得陌生起来,但她唯一不舍得的是她那才十四岁的儿子。
“女本懦弱为母则刚!”她只要想到这些就会变得胆怯起来,不相信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她的父母在早些年便离开人世,两人一辈子忙忙碌碌,倒没享受过几天清福。家境一贫如洗,她早早就开始步入社会,没几年便认识了如今的古振。当时古振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为人清净帅气,不沾烟酒,一下子就让萨菲沦陷,不久便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婚后生活并不如意,古振嗜赌,一下子便将两人的家底败光,随后在家乡村落耕起了作物活计。起初,有人劝她离婚,毕竟起先在工厂干活,虽辛苦但也算体面,不至于脸朝黄土背朝天,被亚麻子太阳晒的昏头转向的。
到底还是她太爱那个男人,有了孩子之后,她更死心塌地彻底断了离开的念想。
可如今的生活却没能让她如意,反而便甚之,简直糟糕极了。
父母一辈一生谦卑谨慎,三儿也贯彻了这一性格,让他们见义勇为,指着古振的脊骨梁痛骂,让他回心转意怕是指望不上去了。人儿倒一个个牛头马大儿,性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温驯。鹌鹑一样,在古振这样暴跳如雷脸容凶恶的人眼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听之任之,让古振继续肆意妄为、目中无人,她又吞不下这口气。那段时间她以泪洗脸,常常光顾一个叫「黄婆算命」的老巫婆,烧了不少黄纸,上了香,求个心安,但没效果。好了,钱花出去也没着落,这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嘛。人也渐渐抑郁寡欢,农活儿也提不起兴趣。夫妻两人矛盾逐渐激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早就形同陌路。
越南嫁过来的邻居跟她关系倒情同姐妹,电话倾诉起这些事情,气打一处来,指责古振绝情郎不值得留恋,应像她一样,到有钱人家当个保姆什么的,人也轻松,受点气有点收入,精气神便来了。神采奕奕,专心打扮一下,气质美貌不就来了吗。男人窝边草吃腻了,总想寻点野味。眼前人不珍惜,总期盼找婆那不是好男人。坚持让萨菲出去打工,一年到头赚个三五万,岂不是美滋滋一活儿。
换作以前来说,萨菲肯定既担惊又受怕,舍不得古振,又舍不得孩子。果然受了伤的女人,啥都不顾了,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呸,去他个臭男人。”这一刻的萨菲有如天神下凡,给自己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人儿长的憨厚老实又不聪明,所幸倒是勤勉能吃苦,从未做过家庭工的萨菲,竟一出去就被有钱老板相中,被连人带车拉走,做起照顾老人的活计。人儿倒也幸运,老板人儿好,也挺喜欢她这种不动小心思,懂得体贴老人苦楚的女人,虽人儿笨拙,在菜式佳肴上略逊一筹,但总算听话,循序渐进,还真被她学会了厨房活儿,几年下来,除了供儿子读书认字外,自己也存了十几万,精心打扮起来也活然一瞧过去的女人,这不妥妥的自信来了。
古振渐渐也安分了不少。一个人在老家劳作,钱没赚到几个,整天花天酒地一下子吝啬不少。毕竟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女人也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有些人重情,有些人“重钱”。昔日不惜花费巨资,大几千块的黄金项链说送就送,就连陪同生活二十来年,三餐不果腹仍不离不弃的女人都不曾享有,一夜陪睡倒穿金戴银。后来也没怎么看他跑外边去,就连赌博也没怎么见沾,往常趾高气扬的模样也鲜少见,估计人财两空,搞了一个寂寞。
后来不知怎的,两人竟重归于好,倒也佩服古振这般男人,能屈能伸,麻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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