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去世后 ,转眼快五年了,时间会抚平伤痕,却不能淡化思念。当我开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不由在心里叹气:要是父亲在,多好!若我有不开心也是,想着如果是父亲在,他定会安慰和理解我,或是我可以在他面前不管不顾的撒娇,他不在,这些都不可能了。
在父亲去世后,当小学校长的堂哥在悼奠时写了祭文,总结了父亲的一生。说父亲为人厚道仁义,在早年政治运动中吃了苦,说父亲晚年由于我们姐妹孝顺生活比较清闲。办葬礼的那几天,我们姐妹们如天塌了一般,等父亲入土为安后,才回过神来和堂哥要了祭文的底稿来看,姐妹们都觉得,堂哥虽然写的好,却是大家眼里的父亲,有些不像我们记忆中父亲的模样。
在我们家乡都将自己父亲叫爹。在那个盛满儿时记忆的小村庄里 ,大人们白天或在田间劳作或在工厂务工,傍晚回家饭后,有时会去邻居家谝谝闲话,门外孩子们打闹嬉戏声,和远处的犬吠声相和。到了天黑透的时候,大人们便叫上孩子各自归家,乡村的夜便渐渐寂静了下来。
村里人家依山而居,房屋大多坐落在山凹里,有的山凹里有五六户,有的三四户不等。我们家那个山凹里自我父母修房子后,好几家人在旁边开地基都因山石坚硬放弃了,所以只有我们一家住。爹平常很少晚上出门,小时候没有电视,晚上做完作业无聊,姐妹们总会让爹讲故事。爹便放下手中的书,微笑着点上支烟,开始给我们讲那些在邻居们口里说的“张天子,李霸王的没用故事”。中间夹杂以“时也,命也,运也!富贵如浮云,仁义值千金。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的名言警句。那些灯下的故事,伴着笑声,陪着我们姐妹们长大。我们在爹的故事里明白了如何为人处事。
父亲最初在城建当工人,队里有人眼红父亲和伯伯都是工人,就让大队去了城建局要人,让我爹回公社当会计。文化大革命时爹被划成坏分子,运动结束后很多批斗过父亲的邻居上门来道歉,爹总是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也不放在心上,依旧在邻居家有事时,热心的去帮忙操办。
我爹在兄弟中排行老二,小叔叔结婚后分家时只说小俩口要单过,父亲便主动和爷爷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去世后的二十四年里,叔叔和伯伯不来请爷爷去住,爷爷自己也不去。父母只说儿子对父母养老送终是应当应分,叔叔伯伯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尽不尽孝心只看自己。爷爷在世时,我们家第一碗饭总是爷爷先吃,早晨看到爷爷进屋,我们姐妹会便自觉的给爷爷倒水端洗脸水,递毛巾。每天晚饭后,爹总会倒大半杯葡萄酒让我们端给爷爷喝。爷爷在八十一岁时去世后,村里人都说爷爷有福父母伺候的好。
我们村里人都说我们姐妹们在父母身上有孝心,说起孝顺老人,在我们姐妹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父母的言行就是最好的榜样。父母老了,我们也只是做了儿女份内的事。有时我们姐妹们看电视上报道一个人生活艰难时还照顾父母,好像做了不得了的事,我们都很诧异,有必要这么宣传吗?
我爹对妈妈很好,家里的事全凭妈妈做主,庄稼地的活和放羊都是爹带着姐姐们操劳。我妈妈从来不下地,这在我们村也是很少见的。至于别人家夫妻打架,吵架那样的事儿。自我记事起,没有看到和听到过。我们姐妹们都在妈妈面前说,她能找了爹这个相貌堂堂的地主少爷,又一辈子当她是宝,真是好命。
妈妈家教严格,我爹却总是对我们那么慈爱,有时妈妈说我们的毛病都是爹给惯的,他听后总是笑眯眯的对妈妈说:“你都那么凶了,我再对丫头们凶,一个家就不成提统了。”
爹在我们姐妹们找对象时,以人品第一,哪怕家境一般,也没关系。有工作有钱人家的男孩托人来提亲,父亲总是找人打听过男孩和他家里的大人的为人后,便拒绝了亲事,怕将来如果夫妻口角对方会因为家境轻视我们,让我们姐妹出受气。我的几个姐姐在婚后和姐夫吵架后回家来,爹总是劝她们要忍让,两口子一心把自己日子过到人前头去。后来我们姐妹聚在一起,说起自己的失落,都以为结婚后自己爱人会像爹宠妈妈那样对自己,谁知差太远了,所以心理就有了落差。
爹在查出癌症晚期后,我们都瞒着他,他以为自己只是普通咳嗽,总是和来家看他的亲朋好友说现在政策好,他要好好活着。不想半年后终究没有抗过病魔。
没了父亲的几年里,姐妹们都想他。每个人的人生都是通向死亡的旅途,爹在最后的日子里,向我们示现了生命走到尽头的脆弱。才明白健康的活着,有爹妈在是多么幸福的事。
想起爹讲故事时念过的两首诗:
山上青松山下花,
花笑青松不如它。
有朝一是风雪至,
只见青松不见花。
善恶
善是泥土恶是犁,
善人总被恶人欺。
铁打犁头年年坏,
不见田间换烂泥。
若是爹在,我念完必要晃着他胳膊问他:“是不是?是不是?”爹必然会笑眯眯的说:“当然是了!”只可惜,时间终究带走了属于我们父女俩的那份欢乐!
记忆中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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