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年

作者: 海鰌 | 来源:发表于2018-07-26 13:35 被阅读134次

    漫天的烟火照亮了这个村子,耳边的轰鸣声有过间断却从未停止,我望着这个忽明忽暗的夜空,那是我记忆中“年”的模样,温暖且浪漫。

    一阵嘈杂声将我带离了那个浪漫的地方,睡眼惺忪的我愈发抗拒眼前的光亮,我挣扎着打开心灵的窗户,俨然我已经身处一个密闭狭长的空间里。显然我还没有准备好,但是终点已经到了,这已经由不得我了。

    我想到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坐在这里,而空间外面就是我假期开始的地方,也是我假期结束的地方。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母亲了,也已经多年没有再见到过忽明忽暗的夜空了。下车后我伸了一个懒腰,打开短讯中母亲给我发的线路,很明显这不是母亲亲自给我发的,短讯中的箭头符号出卖了她,详细到地标以及米数,非常的准确且工整,比自己看地图要清楚的多。

    我憧憬着跟母亲一起见证这个世界的生日,我给她说道,不用来接我,我认得路。我走进西单的一个大商场里面,拖着行李箱,不慌不忙的上了四楼,各种美食的店口都排满了人,我观望着,不觉咽了一下口水。自然我早已心有所属,我向着目标中的店里走去,简单与店员交谈几句之后,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不久,母亲过来了,告诉我说让我等一下,一会吃饭。我们没有拥抱、没有说笑,母亲依然如初,我依然如常。是的,我几乎没有同母亲拥抱过,而我也从未去打破过,只是微笑着,我想,但是我从未找到合适的机会。

    不一会,店里没什么人了,母亲脱下围裙,喊我过来吃饭,我应声而去,尽管不是大鱼大肉,但眼前的这顿工作餐已经满足了我对食物的要求。或许是好久没有同母亲一起吃饭了,感觉母亲吃的好像比印象中少了许多,母亲吃完后起身到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年轻女人桌旁,欲言又止的她,低声俯身同这个年轻的女人讲了几句,讲的是什么我听不清,但是母亲脸上礼貌的微笑却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母亲带我找了一件衣服,我看着它,熟悉又陌生。大约四五点钟的时候,店里忙碌了起来,我站在厨房里,等待着大鱼出锅的那一刻,我的任务就是将这条沸腾的鱼放在客人的餐桌上供他们享用,开始确实是有些吃力的,因为端着的不仅仅是一条鱼,还有将它保持沸腾的炉灶,我一步是一步,从未两步并作一步,像是人生的路一样,每一步地上都留下了我的脚印,所不同的是我现在的这条路是被无数人踏过的路,而我想象的路却是一条曲径通幽的无名小路。

    就这样大概过了三天,我确信我的每一步都踏出了脚印,从未因为省力而选择踩在石板路上。那天,白色衬衫的年轻女人告诉我讲:“是否愿意去到另一个店里?”很显然这与我的愿望不相符,我是来同母亲来庆祝传统佳节的,重要的不是来庆祝传统佳节,而是同母亲一起。我默不作声,我无法回应,我找到母亲,一起坐在狭小的储物间内,我双手捂住鼻子和嘴巴,拂过脸颊至双手合十,我望着母亲,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一切,却也没有说出口。白色衬衫的年轻女人过来做工作,她蹲下身,在我的角度看过去要比之前温和多了,她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根本我也没有用心听,我心里面对的只有无助,除了它之外还有眼眶间的一股温暖。也许是太过于思念老家浪漫的烟火,我望着母亲说:“不然我们回家吧!”我的语气已经几近乞求,但还是被母亲给否决了:“回去?回去又能做什么?”除了回家可以停止抽噎,我想不到更好可以反驳她的理由。

    我低下头,冰冷的水泥地上被打湿了几滴,也许是狭小的空间使呼吸变得困难,连母亲都用力的在吸气,眼神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那一刻,我多想去抱着她,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坚强,我也无法带给母亲慰藉,又或许这只是一个借口吧,一个掩饰我不懂表达的借口吧!

    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除了一起离开之外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留下的话就与我的愿望不符,与我的愿望不符就与母亲的愿望不符。突然离开的话就意味着放弃之前辛劳的报酬,这是很公正的,我们也没有过多的去理论,但是也意味着生活更拮据了。我们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寻梦之路,因为我们没地方可住,所以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安身之所,对于之前的我不是很满意,因为我有夜起的习惯,而当时那个厕所在外边的巷子里,正值冬季,可想而知我要经过多么复杂的思想斗争之后才可以抵达厕所,完全不亚于荆轲的勇气啊!每次上完厕所之后便会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骄傲的不得了。

    那是一家韩式餐厅,母亲担任保洁员,而我则是一名传菜生,至于这个地方我还是很喜欢的,因为他们宿舍的厕所不在外面的巷子里。我睡在上铺,那间屋子有些破旧了,大概店里所有的男员工都在那边了,有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晚上宿舍里会有一支交响乐团,每晚都演奏不同旋律的曲子,这使我很困扰,所以我常常是用耳机听歌到天亮,这样我听到的旋律还都是比较舒服的,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当然,刚开始我也是需要跟别人学习的,虽然不是什么技术活,但是也需要细心谨慎。我没去的时候只有永超一个人,他总是对着我笑,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太累了,觉得我可以帮他,这是非常开心的;也许是他本身就是个乐观豁达的人,这些都有可能。但是我更希望是后一种,那样的话,即使我离开了,他也是开心的。

    永超有个好朋友叫做强子,在凉菜间做一些简单的菜品,强子和永超不同的是几乎见不到他的笑容,长得有一些凶狠,胳膊上有些文身,我没细看是什么,估计我也看不懂,但是感觉颇有艺术感。

    有天下班之后,在路上碰到了永超,因为平时我喜欢一个人回去宿舍,永超非要请我去吃个夜消,洋溢满脸的热情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我又想到我好像不是很喜欢一个人走路,可能相对于言辞我选择了沉默,这样会比较轻松一点。大约夜里十一点多了,那是一家包子铺,他说:“要不要喝点?”我是不太喜欢喝酒,也不觉得酒能给我带来什么东西,所以就说:“算了吧!”永超自然也没有强求,他自己要了一瓶喝了起来,过程中也没有讲太多的话,只是了解到他小学没有上完,也没什么爱好,喝酒算爱好的话,那应该是有一个了。平时我们交流不多,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之外,几乎很少触及到个人的生活及喜好,那晚,他给我讲了很多不明所以的话,多数还是自己的身边的大小事,没有任何的华丽的辞藻,更像是在简单的叙述,且跳跃性极大。他讲到他很喜欢老家的一棵树,那是他小时候最具挑战性的运动;他讲到把今天的菜上错了,不过他觉得无所谓;他讲到他和强子一起打架的故事,没人敢惹他们;他讲到这份工作不知道能够干多久,他想要回家搞一些生意……我只是听着,不时去附和一下,我什么都没有讲,因为我没有喝酒,因为我真的不想喝酒。

    我们很快便回去了,可能是永超觉得没什么意思吧,不仅是他,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宿舍里强子躺在床上用语音聊着天,是一口正宗的方言,我几乎很难听懂,床头下面烟蒂已经装了满满一玻璃瓶,也没舍得倒。开始我是很厌烦的,宿舍相对于大家来讲也属于公共场合,强子的这些举动无疑有些影响大家,起码我是受到影响了。但是我还是没有讲出来,因为大家都没有讲出来,我选择和大家一样,这样显得比较合群。

    工作也是分闲时与忙时的,闲时就站着发会呆,望着头顶被油烟染黑的屋顶,我也很怕自己变成这般颜色,这样心情就会不太好,这样我就会忘记我本身是白色的,虽然也没什么坏处,但是那种忘记的东西死活想不起来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强子一声呼喊打断了我的思考,他把手机递给我,被语音消息包围着的是“岁月是把杀猪刀”几个仅有的字,强子问到我说:“这几个字怎么读啊?又是什么意思啊?”我竟然也一时语塞,一是这几个字太常见了,基本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二是我不是教语文的,语文老师给没给我讲过这一句我早已忘记。但是我还是七嘴八舌的解释了一通,不知道强子听懂没,不过我自己倒是蛮有成就感,就好像语文老师给同学们讲课时的那种笑容,虽然我自己看不到自己,但我当时的笑容应该是和语文老师差不多的,这一点是可以坚信的。

    每天的夜色都是差不多的黑,回去的路都是差不多的长,强子依旧说着听不懂的方言,不同的是偶尔说一句普通话:“岁月是把杀猪刀”,语气中透露戏谑与兴奋。当然这不是同我讲的,他是同手机说的,不知道手机听不听得懂。显然强子已经习惯了同手机一直讲话,不习惯同手机进行安静的书面交流,我们也已经习惯被动去听关于强子的杀猪刀。

    关于这把刀,其实并不能杀猪,也不能用来杀别的,我想到的只能用来杀自己,强子的把刀挂在嘴边,永超把刀放在酒杯里,母亲把刀放在心里;而我的刀,我想可能还没有开光,它还没有来杀我,我还用不到奔跑,也还驱动不了我的身体,它就在那,我能看到它,却未曾感受过它的冰冷。

    京城的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热闹,说是想象中,其实更像是感觉上,张灯结彩、人潮涌动,那一张张脸上满足而非礼貌的笑容,这是我想象中场景,这是我脑袋里的场景,但却不是我心里的场景。这一天下午便结束了工作,吃完了不在同一张餐桌上的年夜饭,当然母亲是与我在同一张餐桌上的,少了些许嘈杂的声音,这顿饭少了几丝浪漫的氛围,没有期待十二点的钟声,没有期待忽明忽暗的夜空,我早早的睡去了,这是平静的一天,这也是特别的一天。

    京城的年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心中的年也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想到就快要结束了,我想到我也该回去了,尽管我没有对这边付出过太多的情感,但是有些事却已经悄然发生了,临走的前一个夜晚,我站在宿舍的巷口,想到终要离开了,坦白讲我并不喜欢这里,一点也不,甚至有些厌恶。那天像是一种解脱,尽管我已经知道前路拥有什么样的风景,但是我满足了,我满足于每天获得的知识是不同的,满足于我每天的笑容是真心的,我看着昏黄的路灯,感觉那都是暖的。路灯下缓缓两个身影,一身黑色装扮,幽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神秘。我想到这种神秘的色彩就如同外太空的ET,渴望去了解却又害怕被了解,是一种矛盾的心境。显然目前我没有感到矛盾,永超和强子是我了解的事物,我沉下了心,他们停下脚步,强子说道:“明天就要走了吗?”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三人路灯下面寒暄几句之后,最后依然是那句:“有时间过来玩啊!”尽管我心里清楚我不会来了,但是我还是应允了,我不确定这是否叫做表里不一,但是当时我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答案。

    这些我都预料到了,答案我也早已经准备好了,包括这盏路灯也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其实巷子里有些冷,不过我喜欢寒冷多一些。我说道:“你们先上去吧!我一会上去。”对话到此时应该结束了,强子往我身旁上了几步,右手掠过我的左耳,拍了拍我的后背,说道:“保重!”我忽然怔住了,永超也不甘示弱,同样在我后背拍了好几下,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我未曾尝试过的拥抱,如果之前路灯的温暖是我想象出来的,但是现在我再次抬头看到,我确信是真的,不强烈、不微弱,刚刚好。

    其实若我离开这里之后,并没有什么能够使我回忆的东西,就像我每天吃过的饭菜一样,我记不得每天的饭菜都是什么,但是我需要吃下去,我需要生存。我喜欢吃冷的食物,那样就不会担心会烫嘴,如果事后拉肚子,其他人并不会知道,但是如果我吃东西烫了嘴,我想那样的表情会很难看吧!当时我感觉好像京城的冬天更冷一些,那不像是字面意义上的冷,就像是我与母亲同坐在储物间的时候,是我深夜听着音乐一言不发的时候,也是永超和强子没来之前我望着路灯的时候。我又想到家乡那温暖而浪漫的烟火,时间非常短暂,若干年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同样的烟火,但是我不能否认我一直期待着,一直回味着。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京城的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dqhbm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