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抖着腿，弯着身子，颤颤巍巍的争辩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了
可眼前这帮禽兽，丝毫不顾及，反而更加放肆：倾倾，你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
“禽兽，畜生，毫无人性，你们别过来”，可我百般声嘶桀裂淹没在了人潮里。
红衣加身，一切已成定局，我成了汾阳城第44位捕快。
这倒真不是我夸张，天下谁人不知汾阳城有吸血鬼出没。
二
我本是临奇人士，离汾阳城隔着十万八千里，跨过山和大海，来到千年古都汾阳，这刚上衙门报道就被逮了。他们说我身强体壮，眉宇中透着一股正气，是天选的捕头材料，不由分说的将我推了上去。天知道，我自小体弱，身量比别人矮上好几分，又终日奔波面无血色，打哪看出了我强壮。
你要问我为何来着汾阳城，这全怪我的好奇心。我自小跟着爷爷长大，听过狐仙吸人气，鬼魅索人命，对这光怪离奇的东西甚是感兴趣。那天路过一个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起了汾阳城的吸血鬼，我的病症就犯了。
可我没想弃笔拿大刀当捕快啊，我想辞职，可看着地下一群身量高我好几分，肌肉肿胀的大老爷们我怂了。我想起了小时候把我按在地上揍了小强，我是打不过的。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清清嗓子，“我不叫倾倾，名唤”
三
“报，城西又死人了”
我慌了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人，我的天这刚来就碰到了件命案。”
地下一帮人连忙上来拖住我，叫我别慌，看着这群大老爷们又是摸胸，又是捶背的，我莫名觉得暖心些。
我如今是捕头了，该镇定一些的，我拿这话不断劝解自己。
遮脸的布被拉开，我只稍远远的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吐了，恶心，太恶心了。
传说中只有死了千年的干尸才是这样的，全身干瘪，没有一丝血肉，骨头上驾着一层黄皮，绿色的经脉一条一条的扒在骨头上。你见过骷髅们么，这具尸体就是了。
“死者，林薇薇，汾阳城西人士，年方20”
“死亡时间，还有死因”我抬起头，问道。
“不详”仵作怯生生在旁答道。
林家父母早已哭成一团，听到仵作如此说道，上前就拉住仵作的衣领“你赔我女儿，赔我女儿”。我心上一喜，想着莫不是这仵作便是那杀人如麻的吸血鬼。
如今我刚上任就破了件大案子，委实是厉害啊。我清清嗓子，“仵作”，话没说完，林家夫人就一把抱住了我，口里念道“薇薇，你回来了”。
“我不是薇薇啊，我是男子，是男子”我忙用手去推林夫人
“这是汾阳新上任的捕头，不是薇薇”众人忙上来拉林夫人
“薇薇已经死了”不知是谁喊道
林夫人陡然放了手，怅然的看着四周，“不，不，我女儿没死，你们骗人”
“她只是躲起来了，我要去找她”林父一把抱住林夫人
“薇薇死了，已经死了，你就放下吧”听到这话林夫人猛地挣扎起来，撕咬谩骂林父
四
晚上，躺在床上我委实是睡不着，床太硬。于是爬了起来，鬼使神差的猫进了停尸房，渗人真的渗人。那一床连着一床的都是尸体。
阴风吹来，凉意森森，我趴在墙角动都不敢动，心中默念，王母娘娘，大罗金仙，圣母玛利亚。风声不停，蜡烛一根，接着一根的熄灭，此时的我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惊吓“救命，救命，来人啊……”
“吵什么吵，再吵吸干你的血”
只见一个白衣人正站在尸体前，上下打量着尸体
那个场面配合那个背景，我没忍住跪了下去
“别吃我，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嗯”白衣人叮铃一声
“我，我的血有毒，还是臭的，吸不得，吸不得”
昏暗的灯光里白衣人痴痴的笑了，我回过神来，原来不是鬼
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你大晚上跑这来干嘛”
我清清嗓子，道：“自然是查案子”
“你可是汾阳新上任的捕头”
“本捕头正是汾阳第44任捕头”
小道士站起身来，围着我走了一圈，叹息道
“我瞧捕头大人印堂发黑，是大凶之兆。还是速速离开汾阳的好”
“大凶之兆”我连忙抱住小道士的腿，苦苦兮兮的说道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士师傅可有破解之法”
“汾阳早已不是汾阳，走吧”
“可我还是我啊，道士依然是道士，汾阳百姓依旧是汾阳百姓”
我清清嗓子，“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离去，残破的躯体一个个疯癫。我看不得，
我想捍卫这儿死去的人本该有的活着的权利”
许是被我的话震撼到了，小道士同意带着我一块破案
五
于是一身粉色流苏裙的我羞羞答答的站在了汾阳桥头，身后跟着个白衣道士
果然如他所说，“这条路艰难无比，可我现在就后悔了”，小道士扫了我一眼
我托了托胸扭扭捏捏走了起来，汾阳不愧是千年古都，城里的姑娘都比别处好看些。
西施，貂蝉，大乔小乔，美，美的很。神思飘絮时，细弱的声音传来
“你看她，胖成个球样”
“还穿粉色衣服，咦”
“那个发髻显得脸真大也不知道换一个”
“那个胸啊，都是肥肉，往下掉着的真难看”
“我回去要跟相公说。我在街上看到了个肥猪”
六
这是，我有些惊讶，刚想反驳什么，小道士冒了出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娘子，你慢点走”
市井里的议论声更大了些，或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那么好看怎么会眼瞎看上这个胖子”
“天理不公啊”
“我看肯定不是真爱，你看那个女的穿着，家境定然殷实。那个公子定然是个势利小人”
“你看那公子一脸苦笑的样子，莫不是被逼的”
“真胖，丑死了，我要是她肯定不出门。”
“你也不知道丢脸，明知道自己长这个样子”
小道士给我服用了两枚药丸，一枚长胖，一枚增强听觉与视觉，那些肆意的辱骂声与逼的我直直的想骂人，可小道士点了我的哑穴，拉着我进了庆丰楼，找了个角落点了一桌的鱼肉。
“把药给我”哑穴刚解，我连忙讨药“这一天我都受不住”
“你且等等”
楼下酒楼里传来了“刚刚那个女子可真胖”，“还丑”
“这一桌的鱼肉吃下去，怕是更加油光满面”
我冲了出去，“我可是吃了你家粮食，占了你家田地，肉长在我身上跟你们何干”
“哎呦，这肥猪倒是挺自信的”
醉汉的话倒是轻飘飘的很好反驳，只是这酒楼里的人，全都跟着附和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欢声笑语声充斥着庆丰楼，我面上发烫，气瘪转身进了隔间。
七
原来所有的死者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极其瘦。汾阳近些年来以瘦为美，放眼街上看去都是竹竿，这也不算什么共同之处。只是死者是减肥瘦下来的，认真来说也不算很大的相似之处。而去世前都是个体重150以上的胖子就很奇怪了，据他们的亲人说死者消失了一晚，回来后日渐消瘦，直至脂肪全部殆尽，干瘪而亡。小道士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都是瞎说。
于是将我打扮成了鱼饵并招摇过市，这可苦了我，汾阳的百姓未免太过于刻薄了些。“我这一身肉与他们何干”，入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寻思着偷拿解药去了这一身肉。
迷糊中我做了个梦，梦中袒胸露乳的小娘子轻轻搭起我的手
“姑娘可想与我一样，有着细腰细腿”我使劲的点着头。
迷雾散去我来到了一家就酒楼前，这不是白天的庆丰楼么？我甚是疑惑
“来这里，我们要排队的”，朦胧中一个与我体型差不多的姑娘温柔的伸出手。
“你是谁”
“我叫苏慢，你别怕。我是跟你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
“嗯，一样的人”
虽然我不解她的话，但她的声音很温柔，我轻轻的搭上了她的手。
“你别急，快到我们了”
“这是哪”
“这是曲知楼，可是实现我们梦想的地方”
八
高高的阁楼上，几个烫金大字，写着曲知楼，我顿了一下，便迈了进去。打巧正瞧见一群纤细的姑娘排着队出来，面上满是欣喜的神情。
“你看他们，是不是很好看”苏慢的言语里满是羡慕之情
我有些怅然，这些都是以生命作为代价的啊，苏慢，你知不知道。
空间里挂了很多灯笼，面上一水的半露香肩的姑娘，或坐或站。灯笼与灯笼间隔着两条路，一条往暗处通去，一条往明处通来。我和苏慢正在暗处的那条，气氛并不诡异，或轻或重的交谈声从前或后传来。
“一想到不一会我就可以减掉这一身肉，就很开心”
“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云华哥哥肯定很高兴”
“等我瘦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说我了”
“要是进去了，你就要死了”傻姑娘我在心里说道
微凉的风吹来，灯笼在往下走，我们也跟着往下。我很疑惑，这样的布局应该是个有密谋的组织的行动，为什么一个指引的人都没有，难道就不怕人跑了么。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队伍停了下来，梦中的声音传来，“大家落座，圣主一次只见一人”。
前面是个硕大的厅堂，摆着百许桌子。各找位置坐下后，迷雾重现笼罩，看不得人影。只听见周围有走动的脚步声，我莫名恍惚。
巧笑嫣兮的少女一把抱住我，“哥哥这样是不是很好看”
我一把推开她，斥责道，“你是不是又把药倒了”
“没有，没有”少女昂着头控诉着，“哥哥走了半年，回来第一句话就知道骂我”
九
迷雾散开，眼前出现了一条路，正通向中间的暗室。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脑海里闪现出
“迷儿离开时候的样子，面部曲张，浑身干瘪”，暗室里有一巨大的白色帘窗，我此时正站在帘窗前。挪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个巨大的肉形触角缓慢的掀开窗帘，向我的腰部袭来
“小道士，你呀还不快出来”一张黄色图纸，附在了触角上，“砰”的一声，血肉飞溅。我忙用刀刺破帘子，一只巨大的肉墩出现，“哇”小道士吐了一地，眼前的生物看着有数吨重，软趴趴的躺在地上，没有眼睛鼻子，身上长满了嘴巴，一张一合的在吞咽着什么。每个嘴巴旁生又一只肉手，可长可短，用于进食。“小道士，给我火符”，配合着我的剑，火符一个个被扔进小口里。
“快走”小道士快速将两颗药丸扔进我的嘴巴里，夹着我逃了出去。“砰砰砰”爆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二人来到之前的大厅。我一把推开小道士，伸手拂去了迷雾，那些姑娘痴痴的看着我，有疑惑有羡慕却独独没有害怕。
我清清嗓子，“此是吸脂楼，楼底住着一只脂肪兽，以人的脂肪为食。它擅长迷幻之术，专门从梦境中将你们引来，以吞噬你们的脂肪残害你们的生命。入籍它已被灭了，各位走吧。”
想象中的恐慌并没有出现，那些姑娘一个个都十分镇静，苏慢站在那冷冷的望着我
“我的梦想就要成真了，你为何要杀了他”
“那你可知以什么为代价”
“我知道，只是一物换一物”
“好个一物换一物，那是你的命，去换着一身脂肪。值得”我很是愤怒
十
苏慢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
“你知道自小没有玩伴是什么感受么，你知道被骂肥猪是什么感受么
你知道连你亲近的人都不喜欢你是什么感受么
你知道上街就会被陌生人指指点点是什么感受么
你知道你爱的人看都不看你一眼是什么感受么。
你们又什么权利要替我们做这个决定，圣主从未逼迫任何人。
那些死去的女孩是因为贪得无厌，一次又一次来找圣主，将他们吃下去的东西收回去。
杀死他们的不是圣主，是你们，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好人”
我怔怔的立在那，无数指责的眼神刺向我，我连忙捂住心口
我能感受她们的心有多疼，那天迷儿蹲在墙角满脸泪水的样子我依然记得。
“可是迷儿，我错了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