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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是一家客流量巨大的餐饮店老板，你信吗？鬼才信。

如果现在有人让我去当老板，我也是及其不乐意的（不信你可以试试）。讲道理，当老板手下的外卖员不比大腹便便，开辆车在市里比乌龟都快不了的老板有趣多了？一天天“走南闯北”的，不是我吹牛逼，哪个胡同旮旯里路灯坏了，附近学校公寓门禁啥时候没了，旁边小区又有大学情侣出来同居了，哪户人家楼下的母猫又怀孕了，此类事我清楚的可不得了。所以，你没猜错，我，是一个外卖员。

我自打工作以来就一直记得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可是以前政治老师每次掏出一包皱巴巴纸烟都会迷迷糊糊的瞎嘟哝一句，然后猛的吸一口，你看过鲸喝水吗？和那差不多，但是一口过后那就出事情了，恨不得立马把肺打个结当鼓，咳出一曲运命运交响曲。不过给我加深印象的还是隔壁那家店的外卖傻兄弟在喝酒吹牛打屁时搂着他那刚交不久穿着热裤的大学女朋友煞有其事的对我们哥几个吐出这句话，然后满身酒气的搭着那女的走到秋夜深处，就给留下个你懂的背影，消失在没结账摆满空瓶子的酒桌。还真不能想象那姑娘跟这初中文化，平时也不看看啥新闻书籍的土鳖一边滚床单一边说些他没听过也懒得去理解的话时，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情形，换我，理应是会停下来探讨探讨吧。要说啊，这小子长的倒不随我，可能性格和长相都有点像青瓜，反正很多姑娘都成了那的回头客，可没给他长脸，要说这社会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就比如前段时间上海哪家店子里的理发师连一口普通话都说的叽叽歪歪的，还被一大堆人追捧，听说还要去拍电影电视剧，谁他妈傻了才会去看吧？不过，谁又敢说不会有这样的人。算了，现实，已经是如此了呀。

回到主题——要说那句话给我的带来的是什么，那一定是巴不得每秒都能听到那令人心醉的女声“您有新的美团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每来一单可都是在影响着我那悬挂挂的上层建筑啊，但是气人的是：人一天为什么不吃他个八九顿饭！所以当你看到我能闯红灯尽量不会等绿灯，能爬墙的时候尽量也不走正门时，请不要讶异，不要惊慌，那是因为我对这份工作爱得深沉，结果是我的业绩最高也被骂的最惨，我当真是要哭泣了。我很拼的，我一直是知道的。所幸的是我还能够活着点根烟哆嗦着在夜里接触空气，写着我的故事。对着呢，我有故事，也爱喝酒。

二

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喽。唱着贼好听，却更是一种无能为力。在我没走出那座大山那些年，我深深的体会到大自然的馈赠对我们是多么的弥足珍贵，但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无时无刻担心这好不容易造起来的安稳巢是否会被突如其来的飞沙走石撕毁。家里老爹蹬了许多年的破三轮，是山沟沟深处和那像点样的镇上农贸市场的唯一使者，苦是苦，但不赚什么钱，也就没人揽上这活，不过山深路远的，总还是要个人来做这嘛。而打懂事以来，我早晚一有时间就会占用车上两颗大白菜的地儿，和老爹一起往镇上去。在那些年，我喜欢听脚蹬嘎吱嘎吱有节奏的响，喜欢山间早上雾雨打湿发尖，喜欢黄昏晚风撩起衣角，莺飞鹊啼，蛐蛐聒噪，蛙声一片……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或许是喜欢的太杂了，选择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初中毕业就没得选择的余地了，家里那两个深知没文化带来的苦难是多么长远的老人起先劝我去那所在我看来还不如农贸市场有味道的破三中念个高中的时候，我是坚决不去的，不是因为那里的老师偷偷摸摸给我老爹“暗送秋波”要寻思着给他意思意思一下，而是我觉得那里的老师不比家里那头母猪能强到到哪里去，那头老母猪一胎二十那都随随便便的事儿！我打死也决不能让我的才智给他们霍霍了。然后呢，没辙，拗不过我，又说寻思着给我整辆送货电动三轮，那时候时兴这个，干得好以后门路可多了去了，指不定还能搁镇上常住下来，老娘是这样子想的，是啊，在村子里的人看来这可是令人羡慕的差活和生活，可是，我是个怪人，骨子里就是。让我一辈子在一个地方，我真是由衷的喜欢不来，我想出去，出大山，出镇，去我没见过的大城市。那时正值时冬，说完我自个的打算后，老娘扯开了嗓子说我没得本事，没得关系，可咋地去大城市扎根，说完又扯开了嗓子哭，老爹一言不发，只顾用长年早起晚归冻得开裂的手指夹着纸烟，吧嗒吧嗒的抽着，时不时往炉火里添块劈材，炉火上是他通红的脸，眸子里火焰在跳跃，好不一会没出声。最后把没抽完的烟不舍的掐灭，低声说道：你不小了，你自个的选择，爹是不能给你强拉回来。说完无言，转头揩去老娘脸上的泪，脸带讨好的听这她没完没了的骂着他，那眸子是我见过男人中最温情的眸子……

是啊，每个人都只活过一次，谁又能说谁的选择一定是错的呢？

三

我还可以选择，但是我选择的余地没有你们那么多。想来这城市大富大贵的，不缺我一个，我不算那根唯一的大葱。我现在是个外卖员，要问我为什么要干起这活，简单啊，因为我喜欢啊，就是那狗屁的不由来的喜欢，而且，在这个职位跳槽那可是分分钟想跳就跳的！其实啊，要我说，这行可惊心动魄去了，看看前段时间不是说那什么外卖员把别人老婆做给他男人的爱心鸡汤给喝了，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最后是自己膀胱过滤一下，嗞啦嗞啦两下又是回锅满汤，真是我辈之楷模！还有外卖小哥怒打交警，送餐欲上点单大姐，没钱抢劫店家老板……此类之事，我认怂，我可没那么英雄气概！要说我做过的坏事，手指头都可以数的过来，还记得有次在途中想屙屎得不得了，一摸摸口袋，妈的没带纸，只好把每个餐盒里送的手帕纸一张一张的拿出来，这有什么办法！但之后我发誓愧疚了很长一段时间，毕竟，有了第一次就有很多次了，唉，造孽哟！

楷模们那样的事我是学不来，毕竟我脑子有时候不太好使，但是所谓大胆的事其实我也做过。我还记得有次我送外卖到一个大学男寝时，当着他们的面把外卖摔了，厉害吧！谁叫他们四个人点那么多次外卖，每次还给我在那打游戏，迟迟不来拿，就觉得当时他们给我恶心的感觉，之后他们做了些什么改变我是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的是他们集体给了我差评，可真有觉悟！结果是我跳槽了，虽然亏了些工资，但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呵。还有一次，是在途中发生的，你知道的，现在马路上不时就有一辆车发脾气把人给怼个要死不活的，那时候我带着雇主的弹药正冲锋陷阵，突然前方一个中年人啪嗒一下子就被一辆汽车怼飞了，是真怼飞了！当时给我吓的，刹车差点都给握断了。围观的，囔囔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种人都不缺，但是却没几个动手的，我是觉得他们的时间太宝贵，不能浪费或者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但是，讲道理，我真的讨厌这种人，能动手的就别在那哔哔来哔哔去好吗。之后的事情就很普通了，我动手了，我的时间没那么宝贵，但是我二轮电动里装的弹药可就彻底没用了。不过我很喜欢我做的那个选择，赔几个破钱，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怕的是我再干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会不会彻彻底底的被老板们拉进外卖界的黑名单？有这个界吗，管他妈的,我又没打算干它一辈子！

我没有什么夜生活，性生活就更别提了。他们有的人花花绿绿的找过小姐，时不时唱个歌什么的，我才不舍得花那些钱呢，我穷得很，但是我夜里会有一个伴侣，不，是很多伴侣，那就是——Book，如果我没拼错的话。扎堆的文学书。我挨着一所大学住，但是可恨的是进不了图书馆，这可是彻彻底底的把我弄得更穷了，毕竟本本书都他妈的自己买，最重要的是——还上瘾了，老天！陪过很多伴侣，要说我最宠爱的，那当属村上村树，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叫村上种树，或者，村上砍树也行。想必假如原本就是这样子的话，那么诺贝尔文学奖早就应该放在他村里了吧，哈！

去年过年回了趟老家，为什么偏偏要提起去年，因为村里出了个大人物，他可了不得！起初是开辆奔驰哐当横在进村的路上，可是大人物应该没想到的是——村里路是够不着那么大啊。要说他是干什么的呢，听他戴个金灿灿金表的老爹神神秘秘的透露给每个人说是在一家公司里当销售头头，钱来得贼快，真是令人羡慕啊！要说这大人物小时候就爱跟我打架，我打心眼里就看不惯他了，但是之后在村里摆过年宴席的时候我倒是乐活的很，该吃吃该喝喝，听他在大家面前得意的扯东扯西，时不时也给他来两句漂亮话，他拐弯抹角奚落我，我也就笑笑回事，但这可绝对不是讨好，我怪就怪在这里。不过当他掏出那什么最新苹果手机让大伙瞧瞧的时候，不碰巧的看到了一些信息，笑得也就更大声了。和其他人稍稍碰了几杯，我就回家了，嘱咐了爹妈几句说如果大人物说什么拉你们投资赚钱，叫你们买什么，千万别信，说完心里也想着大人物今晚会不会跑去村口车上睡啊，毕竟可能连车都不是他的，管他呢，谁有心思去管这号人物。待老娘生起炉火后，二话不说就跟老爹喝起来了，哈，我都到了可以跟老爹喝酒的年纪了哟！

过完年后很快就动身回去继续工作了，工作啊，说是没有什么贵贱之分的，但是，一定是有好坏的，不是吗？

尾

当我在送外卖的时候，我在谈论什么？我在谈理想。要说理想这东西，大部分人是把它养得越来越瘦了，不过我呢，应该没胖过。想了很多，一直还是很喜欢以后的我将会开着货车或者跑着出租，听着最爱的<加州旅馆>在不同城市跑来跑去，偶尔也可以去去人迹稀少的地方自由驰骋，倒是很不错的，对吧！我不知道我选择这样的打算是不是合乎情理的，但是，谁又知道不是呢？反正，我喜欢。

而现在的我在努力攒钱买个四轮的车，穷到崩溃的我最喜欢听的一句话真的不是我多么帅（这个我向来是知道的），而是——“您有新的美团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我，一名普通到尘埃的外卖员。

您有新的美团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