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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芦花会唱歌(4)|| 睡在母亲脚边的柴帘堆里

如果芦花会唱歌(4)|| 睡在母亲脚边的柴帘堆里

作者: 所谓伊人J | 来源:发表于2022-09-18 12:24 被阅读0次

天下的孩子,大抵都有这样一个童年吧,每到夜晚,特别依赖母亲的怀抱,任谁代替都要哭闹一阵。

我的母亲一天忙到晚,很少不做事情,白天去生产队挣工分,晚上在煤油灯下打柴帘、编蒲包,以及搓麻绳,常常忙到鸡叫头遍才睡觉。

一条柴帘、一张蒲包、一捆麻绳,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可以换来一瓶酱油、一袋盐、一卷挂面,这对于贫寒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也是这微不足道的柴帘、蒲包与麻绳,一堆一堆摞起来卖掉,哥哥们开学有了学费,我和姐姐过年可以扯上几尺新竹布。

幼年的我是个胆小鬼,怕蛇,怕毛毛虫,尤其当夜幕降临,连朝门外看一眼都不敢,担心黑咕隆咚的角落埋伏着妖魔鬼怪 ,生怕魑魅魍魉冷不丁破门而入,所以,天一黑,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母亲,变成母亲甩不掉的小尾巴。

母亲不上铺,我就不敢独自睡觉。

有那么一个夜晚,母亲给我洗好手脚,把我拎上铺,一转身,我就弹簧一般坐起来,母亲回过头来,继续把我往床上摁,母亲手一松,我又光着脚,跳着往堂屋(外间)跑。

如此反复几次,母亲先是软声细语地答应天亮买好东西给我吃,后见我油盐不进,干脆扒开我的屁股,啪啪啪地打出响声,我哭得眼泪鼻涕糊住脸,但双手仍然紧紧地攥住母亲的衣角。

母亲脾气火爆,却似乎止不住我的胡搅蛮缠,只有抱着我上铺,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一起睡觉。

半夜醒来,身旁摸不到母亲,只摸到姐姐的脚,我本能地哇啦一声,同时迅速地跳下床,朝亮灯的外间跑。

夜深人静,我在哭,狗在叫,母亲一把抱起我,把我塞进三个哥哥的被窝,我像是被火星烫着似的,蹦跶起来。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我依然不住嘴地嚎嗓子,母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然后,用破棉絮把我裹起来,放到她脚边的柴帘堆上。

一面是被煤油灯熏黑的土墙,一面是从上往下缓缓移动的柴帘,我蜷卧在土墙和柴帘之间,听着母亲粗重的喘息声,内心的害怕一扫而空。

长条木板靠墙直立,母亲站在木板跟前,双脚像钟摆不停地左右走动,同时,两只手牵引着麻绳和芦柴上下翻动,柴帘一根一根、一寸一寸地往下延伸,像布匹一样轻轻地覆盖在我的身上。

读书之后,我才知道,母亲打柴帘的动作像极了纺织厂女工在穿梭织布,但是母亲比挡车女工更辛苦,因为母亲劳动的时间远远超过8小时,而且全年无休。

煤油灯悬挂在低矮处,昏黄的光在母亲疲惫的脸上跳跃,银白色的芦花在昏黄的光里翻飞,飞久了,飞累了,就悄无声息地落到母亲枯乱的头发上,落在她那摞满补丁的衣服上,也落进我懵懂无知的童年岁月。

从春秋到冬夏,多少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我睡在母亲脚边的柴帘上,盯着那些翻飞的芦花出神,仿佛听到芦花在唱歌:沙沙沙,如同春蚕吃桑叶,刷刷刷,好像小雨敲打木格窗。

如果芦花会唱歌,母亲应该最听得懂,因为自从母亲17岁嫁给我父亲,无数个清晨与日暮,芦花翻飞在母亲手中,翻转在母亲身旁,母亲听芦花不知疲倦地唱歌,母亲与芦花一生相系,不离不弃。

风一阵,雨一更,母亲编着编着,眯起眼睛,趴到木板上睡着了,煤油灯燎着头发,她才悚然一惊,赶紧拍打身上的火星。

火星烧着芦柴和蒲包也是常有之事,醒来的母亲急忙跑进锅屋,从水缸里舀来水,才把火星浇灭,为此,奶奶既心疼母亲太劳累,又舍不得被烧的芦柴,唠叨了母亲多少回,骂了母亲多少回,却依然阻止不了母亲熬夜干活。

母亲不识字,没有别的谋生技能,似乎只有力气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无数个夜晚,母亲打柴帘,我睡在母亲的脚边,母亲教我简单的加减法,也跟我唠叨生活的酸甜苦辣咸,讲述诸如《秦香莲》、《白蛇传》之类的民间故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人情世故。

我加减法算错了,故事记不得了,母亲从来不会呵斥我一句,只会眯着眼睛夸我头脑子灵。

左邻右舍端着饭碗来我家,常常考我加减法,或者要我背诵淮剧唱词,两三岁的我常常被夸得要飞起来。

长到七八岁,我的胆子大了许多,夜晚也就不再粘着母亲,在母亲脚边的柴帘堆里睡觉的日子慢慢成为过去。。

长大的我,痴迷看小人书,喜欢听淮剧唱段,学习成绩也不错,跟那些个睡在母亲脚边的夜晚有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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